自那次几乎算是敲竹杠的合作定下来以来，已经过了两周了。
荒木树天天兴高采烈地扛着罗生门就出去干架，只要对面架不出来五台大炮她就能兴风作浪，那一头黑白两色的头发简直是她的识别器，敌人一看到就开始跑路找重武器。
毕竟那是能像割韭菜一样割平战壕掩体和你脑袋的异能力者。
有所不同的是，一周前，自称天然无害的军医森鸥外开始跟着出来了。他躲在掩体后，一双眼睛也不知在算计什么。
“呼——”
长发女人闪身躲进沙袋和土石制作的简易战壕，背靠岩石长出一口气。
旁边的森鸥外看见突然闯进来的女人，第一反应是捂住耳朵张大嘴巴，并且露出极其幽怨的谴责目光。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发生了。
名叫芥子的女人耸耸肩，身体一拧就向森鸥外扑过去：“抱歉啦森医生——”
她双手绕过森鸥外身体两侧撑在石壁上，两具身体的距离飞快拉近，长发从芥子的胸前垂落下来，像是摇摆的柳枝。黑红色名叫“罗生门”的异能力从她身上绽开，把两人包裹起来。
下一秒，巨大的爆炸声从远处涌来，像是惊涛骇浪般吞噬了成球状的罗生门。但只有爆炸的声浪在两人的鼓膜上作响，带着撕裂建筑力量的雨一样密集的炮弹却在异能力面前分流而过，宛如摩西分海，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弹丸都从这里无可奈何地分裂，异能力里两个人在爆炸声中相拥。
森鸥外被自己的想法恶心了一下。
他有点讨厌自己的观测和脑补能力，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讨厌的炮弹，讨厌的爆炸，讨厌的尘土，讨厌的战争。
还有现在因为身高原因几乎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她皮肤洁白，在炮火声里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因为罗生门的包裹而黯淡的光线下，她眼睛还是反射出浅淡的森鸥外的身影来。
一想到就是这个女人三下五除二撬走了好不容易握在手里的与谢野晶子，森鸥外几乎就要呕吐出来。
我辛辛苦苦日日夜夜干到喷肝才挖掘出来的宝藏，就这么被送走了。
怎么会这么快！
太恶心了！
“芥子小姐可真是厉害啊。”森鸥外越想越愤愤不平，忍不住开口道：“这么浩大的声势，嗯？”
“是啊，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女人一脸的理所应当。
森鸥外一脸你真敢说的表情感叹：“可惜了，晶子还在的时候可不会弄出这种动静来。”
芥子眼睛眯起来，抬手打了打森鸥外的脸：“小子，不会说话就闭嘴，少跟我阴阳怪气的。”
“用那么小的女孩做不死军团你真的不会良心不安吗？”荒木树发出灵魂质问。以己度人，即使自己是不同于人类的精神力量集合体，也绝对做不到让自己养的小瓜皮芥川龙之介一下子背负那么多人命的。
“原来你知道晶子的能力啊。”森鸥外道，“她比你好用多了。”
“你确定？”
本身就是异能力化身，从而隐约感受到与谢野异能的荒木树笑。他指了指因为爆炸而在震动的罗生门。
“你以为这种程度的火力覆盖是怎么做到的，这条战线百分之五十的敌方火力都在提防着我，你难道不知道最近受伤的士兵越来越少了吗，森医生。”
森鸥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也就是这个事实让他如鲠在喉。
与谢野做到的不死军团听上去厉害，但考虑到异能治疗后的精神影响，实际效益和芥子做到的减少伤亡差不多；而这样的情况下，芥子明显更成熟更强大，几乎不需要害怕有人将其归为自己所用。
但是森鸥外本能的不喜欢无法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力量。
他想要的是“拥有”，而不是“合作”。这是他天性使然。
“别一副这样死了爹妈的表情啊森医生。”芥子还在煽风点火，“不是说了了赌一局大的吗。”
森鸥外回神，一把抓住女人拍了自己的脸以后就放在他肩上的手，“在说什么胡话呢芥子小姐，难道不是你逼着我赌的吗？”
“不敢当，如果不是森医生本人有这样庞大的野望，我就算是拿枪抵着你的头你也不会放晶子走的吧。”
“哎。”森鸥外叹气，放下了荒木树的手，“你怎么会这么了解我呢。”
本来是多好的一个刺杀机会，在狭小的异能包裹的空间里，自己还限制住了对方的一只手，自己的异能只要一瞬间就能洞穿她的喉咙。
但是，这样做的话短期内估计都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合作者了。
炮弹轰鸣声中，森鸥外看着眼前的女人，认命地闭上眼睛。
***
“观测的怎么样啊森医生。”女人随手拿着把枪，大摇大摆走进基地正门。
所有士兵看到她的一瞬间都停下脚步行礼，然后才行色匆匆地走开。
森鸥外插着兜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不由得弯酸了几句：“芥子小姐人气真是高涨呢，才一个月的时间大家都很敬畏你了。”
荒木树点头默认。
“森医生对我还满意吗？”她问。
完全无视了路过行礼的士兵突然扭曲的神色。
森鸥外倒是看到了士兵，“当然满意，我简直要被芥子小姐的英姿折服了。”
他微笑着问：“不知道芥子小姐能不能赏光和我吃顿饭呢？”
荒木树看着森鸥外鬼精鬼精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打好算盘，但问题不大。他于是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森医生的烛光晚宴我可是很期待呢。”
女人说着站直了身体，抱住枪，眼睛看了眼森鸥外就马上飘走了，那双长腿笔直，脚尖摩挲着地面。她微微低头，一抹薄红像是浮冰下的春天一般在脸上浮现出来。
士兵看的眼睛都直了，表情上震惊和惊艳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滑稽。
森鸥外突然觉得自己挖的好好的坑，到临头了，反而是芥子一个托马斯回旋把他踹了进去。
森鸥外：头秃。
“那么，今晚见。”森鸥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风度，心里不知道把芥子的小人拎起来抽打多少次了。
荒木树高深的一笑。
结果一天的时间内，军营这样娱乐极度贫乏的地区迅速完成了八卦的传播，从“森医生邀请芥子小姐烛光晚宴”到“芥子小姐答应赴宴”，最终在晚上成功的融合成了一条大家都认可的信息。
——森医生和芥子小姐两情相悦，要在食堂包厢里吃烛光晚餐。
于是森鸥外在晚餐前一个小时陆陆续续收到了来自不同官职军人的首肯和送礼，不仅有蜡烛和领带，最夸张的是指挥官送来了珍藏的红酒。
“好好干，森医生。”指挥官拍着森鸥外的肩，“把芥子小姐留下来，我们这边就都轻松了。”
所以这根本不是在祝福我追求幸福吧，明明是你们想要芥子留下来你们好摸鱼而已！
森鸥外：不对我根本就不需要追求这样的幸福！
森鸥外：头秃。
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管之前的目的是什么 ，森鸥外都只好受着兵蛋子们的起哄和祝福去准备“烛光晚餐”。
最可恶的是连食堂的炊事兵都知道这件事，大张旗鼓地贴出了一张告示，上书：
“为了给森医生与芥子小姐准备约会晚餐，我们将从仓库里征集一只整鸡和其他肉菜进行烹饪，今日菜品种类相对减少，希望各位理解！”
士兵们表示理解的不行，食堂一片欢声笑语，仿佛他们吃的不是冻肉和白菜，而是森鸥外的婚宴。
森鸥外牙都要咬碎了。
他深刻的觉得芥子不仅把自己揣进了自己挖的坑里，还召集了一群不明真相的人铲土把他埋起来。
终于到了晚上。
森鸥外坐在桌子一段，极其不适地松了一下长官强势赠送的领带，反正芥子和他都知道进来是要谈事情而不是吃什么鬼烛光晚宴的，仪表也不怎么重要。
本来专属于长官的包间被一群多事的护士和后勤人员装扮了一番，虽然依旧简陋，但对比起食堂大厅已经好了不只一个档次了。
包间外传来喧哗的声音。
而后门被拉开，森鸥外松了口气。如果芥子还不快点来的话他都要沉浸在紧张的氛围里了，这蜡烛的光晃的他眼睛痛。
地板上传来脚步的声音，是与战术靴不同的清脆的碰撞声。
她竟然穿了高跟鞋？森鸥外一时有些好奇，他转头去打量芥子。
女人特殊颜色的头发被挽起，松散的发丝下垂着漏出脖颈。她身上穿着不知道是谁的吊带长裙，白色的褶皱在光线下影影绰绰。
那张已经熟悉起来的面孔在烛光的掩映下带着温暖的橙红，就连铁灰色的眼睛也点燃了柔和的光。
森鸥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口气憋在胸口，想咽咽不下去。
芥子走过来拉开椅子。她抚着裙摆入座，动作比用罗生门的时候柔和了许多。
她的目光扫了一遍餐桌，声音里带着笑意：“没想到做的还有模有样的嘛。”
可能是幻觉吧，森鸥外甚至觉得烛光下的芥子连声音都温柔下来。
“森医生？”
像是察觉到了不对一样，芥子抬眸出声道。
“嗯，咳。”森鸥外咳了一声，挪屁股坐正了一些，“芥子小姐，你明明知道我们要谈正事，怎么能做那种误导别人的事呢？”
“太不讲道理了，明明是森医生误导在先吧。”芥子的抱怨因为视觉上的柔美而仿佛柔美了起来，好像真的就是小女人在撒娇一样。
“明明森医生才是最阴险的那一个。要是我拒绝你呢，你就能深受情伤离我远远的；要是我接受邀请，今天传的八卦就是你在追我了；我否定你就又有理由跑远，我默认你就干脆把我攻略下来，从合作把我变成干白工的苦力。”
“森医生好算盘啊，打得啪啪响。”
烛光下的女人像往常一样撅起嘴，平时一看就是在想坏主意的表情在这种境况下显示出几分娇憨来。
森鸥外觉得眼睛都要瞎了。
明明大家都明白对方皮囊下是什么品种的大尾巴狐狸，偏偏芥子披着打扮一下就能欺骗别人眼睛的皮。
“我一开始还真是没想到芥子小姐除了实力了得，连脑子也特别聪明。”森鸥外说，“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干脆把话都说开了吧。我实在是很好奇，芥子小姐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和我合作……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到你想要合作，只有，嗯，三分钟不到的时间。”
“据我的观察，你们可不是个机会主义者。”
荒木树：“能在政府眼皮子底下把与谢野晶子控制起来的人可不是简单人物。我一开始就是这么判断的。”
“而且，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和你合作的。”
荒木树两手摊开，面露无奈：“森医生完全不用害怕我把你扶起来只是把你当工具人，我对你是安全的，因为我的弱点很大也很好抓。”
森鸥外有些意外地挑眉，他观察了一个月都没有看出来的弱点，芥子想要直接告诉他吗。
“我有两个孩子。”女人垂低眉头，“为了他们我在为异能特务科卖命。”
“而我还认识一个男孩，他和你很像……不管是想法、行动、还是那种目光。”荒木树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他叫太宰治。”
森鸥外抬起双手十指交叉地撑住下巴，他重新审视眼前的女人，她现在的模样无害像是纯白的羔羊：“……没想到芥子小姐已经结婚了……不，难道已经离婚了吗。”
荒木树自暴自弃地点头，总不能说龙之介和银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毕竟他也只是芥川龙之介的异能力而已。
“真是让人惊讶——”森鸥外的重点却一直有点偏，一反常态的没有揪住孩子不放，“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娶走芥子小姐，然后让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生了孩子的啊。”
荒木树：？
荒木树：“难道我不像正常人吗？”
“嗯。”森鸥外真诚地点头，他在搞权谋给别人挖坑这件事上，说不上完全没栽过跟头，但也没有像在面对芥子的时候这样头秃过。
森鸥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正常人了，更不要说和他旗鼓相当的芥子。
“——总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森医生，我对你是无害的，而和你合作是为了让你上位，让太宰治有好去处。”
“是个好理由，但是你即然都能把我扶上位了，为什么不自己掌权呢。”森鸥外目光深沉。
“……”因为我是异能力啊，要是芥川长大了觉得我不是妈妈了，我就要回去做他的背后灵啊。
森鸥外看着芥子慢慢叹出了一口气，挺直的往日里像是钢筋一样的脊背慢慢软下去，她像是剥去了锋利的支撑，暴露出柔软到有些软弱的内在来。
“因为我不可能一直活到那个时候啊。”
森鸥外听着陷入了沉默。
芥子会死吗？他想。
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在自己的恶念中真正想到芥子死去的场景，起码现在他杀死芥子的几率也不足百分之十——就连之前想的“杀死她的好机会”，森鸥外也不得不承认，那是在同归于尽的基础上达成的。
罗生门会在他动手的一瞬间杀死他。
但现在芥子说她会死去，并且存活的时间短的甚至等不到她把孩子抚养得独当一面。
森鸥外怀揣着自己医生的职业，有些莫名的惴惴不安。
……太可惜了。
如果她有健康的身体并且为自己所用的话，森鸥外简直想象不出比这更光辉灿烂的前景来了。
“你真的活不久吗？”森鸥外带着纯粹的感情问道，像是普通的医生询问自己的病人。“你看起来很健康，不像患有绝症。”
荒木树当然没法当场给他发个病，毕竟森鸥外是肯定会暗自去调查他和他提到的三个小瓜皮的，他不能顺着森鸥外脑补的绝症往下走。
只能半真半假的说自己会失踪了……但是什么理由好呢。荒木树飞快的开动脑筋。
就在这时，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从荒木树体内传来，巨大的痛感像是要撕裂他的意识。荒木树吸一口冷气，眼前突然闪动起混沌的红黑的颜色。
幻视的状况越来越明显了，荒木树稳住心神，继而在心底爆了句脏话。
——他要被天道再次切片了。有新的可以有自我意识的异能力在这个世界成型；它抢夺目前苏醒在罗生门躯壳里的荒木树的力量和意识 ，极其的蛮横无理！
任务做到一半中途被切片，荒木树不是没经历过这种事，但这次绝对是最没有礼貌最痛苦的一次。
心神坚如磐石，荒木树正努力地去配合那股不知名的异能力分割意识，一下子没法顾及芥子的身体，撕裂意识的疼痛让身体失去控制。
森鸥外看着芥子正要张口解释，但猛然间她轻轻地倒吸一口凉气，全身颤抖，烛光下铁灰的瞳孔不正常地剧烈颤动。她一把抓住胸口的衣服，几乎要把雪白的胸膛抓出血印子来。
森鸥外察觉到了不对，他起身去查看，但逐渐冒出的罗生门让他望而却步。
平时锋利凶猛的罗生门慢慢扭动着，它们的边缘不在平滑，而是像是火焰一样升腾起不规律的切口。芥子在罗生门的包围下大口喘气，女人的身躯像是被邪恶的花朵包裹。
“这是……异能失控吗？”森鸥外皱眉，从来没想过这么强的女人会有这样的毛病。
他确认目前的罗生门还是布料般的柔软，于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拍了拍芥子的肩膀。
“芥子小姐，听得见我说话吗？”
女人转过脸来，她一如既往的漂亮，歪着头很费力地听着森鸥外话，她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我…不好……”她第一次呈现出完全的弱势。
她伸手缓缓攥住了森鸥外的领带，像是柔软的温驯的猛兽一样把自己送到森鸥外的怀里，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
“把我，送回去……”
微凉的气息带着颤抖吹过耳根，森鸥外差点立即把人丢出去。
但怀里那么强大的女人目光盈盈，因为疼痛而盛满了泪花，就这样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向他祈求。
“快点……”
森鸥外咳嗽一声，不得不说她祈求的话让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森鸥外于是扯过外套，把女人和显眼的柔软的罗生门一起包裹起来，从包间侧门偷偷往医务室走了。
他担心送回宿舍芥子的情况反而会恶化，只有自己的医务室，大概自己还能帮上点忙。
精神世界里，荒木树随便指挥着芥子的身体向森鸥外求助，反正这种破男人只要求求他就能搞定很多事。真是奇怪的掌控欲。
然后他联通了这个突然诞生的狂暴的异能力。
当在那股异能力包裹下第一次登陆新号，睁开眼睛的时候，荒木树再度骂了句脏话。
“妈的，这是什么鬼啊。”
他凝望着组成这具异能力身体的力量内核，扭曲的红黑色里有张极其丑陋的脸在叫嚣。
“——这是，嗯，荒霸吐吗？”荒木树感受了一下这团怪异的力量。
“先不说这个了。”荒木树一脸严肃，正开躯体的眼睛张望了一下。
四周一片荒芜，他站在一个半球体的深坑的底部。
脚边还有个橙色头发的少年。
这是什么，双生体吗？荒木树蹲下去碰了下小男孩的脸。
结果是他的脸色先变了。
“我竟然有实体！？——不不不，是有一点点实体和人性……”他慌忙检查自己和小男孩，半天才得出了结论。
“完了，这小瓜皮是荒霸吐人格安全装置 ，结果荒霸吐又把我拉过来分了点东西。”
荒木树一脸深沉，“所以小瓜皮有完整的人体人格和比较温和的荒霸吐之力，而我就是有人类实体又可以变回虚体的、不人不鬼的东西。”
荒木树拍打了一下自己平板的胸膛，“所以凭什么荒神最暴躁的意识在我这里！”
胸膛里传来一阵模糊的荒霸吐的意识流辱骂。
荒木树立刻骂了回去。
“wdnmd给我闭嘴！信不信我三十天炼化你的意识啊你个狗屎荒神！”
荒木树：事情，又复杂了起来。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