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来, 要怎么个慢法？
温水煮青蛙么？
森鸥外说话从来都是话中有话, 任意一个角度解读都会得到不同的答案。但究竟哪个答案是真的，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真是个麻烦的老头子。
黑泽莲放弃揣测森鸥外的想法，自暴自弃般地吃起了面包和牛奶。
出乎他的意料, 面包里竟然有他喜欢的杏仁颗粒, 牛奶也是他最喜欢的哈密瓜味牛奶。再看一眼爱丽丝手里拿着的，虽然是同一个牌子，但爱丽丝的牛奶是草莓味的。
黑泽莲带爱丽丝买过蛋糕，知道爱丽丝偏好草莓口味的零食。
不得不说，森鸥外虽然在很多事上让人一言难尽, 但他真的记住了别人的喜好——这个别人的范围, 最起码是包括了黑泽莲本人的。
一个没结婚也不交女友的中年男人, 也没有对每个下属都这么体贴，黑泽莲在有点感动的同时，鸡皮疙瘩也起了一身。
“首领, 我大概猜到您的心思了。”黑泽莲捏住了面包纸袋的边缘, 犹豫了一下说道，“我，那个——”
森鸥外握着方向盘, 平静地说道：“你猜到了？”
“是，如果我猜的没错。”黑泽莲偏过头, 突然发现身边的爱丽丝不见了——森鸥外暂时收起了自己的异能力。
“您膝下无子，是不是想认我当干儿子，以后继承您的首领之位？”
森鸥外一个猛烈急刹车, 若不是黑泽莲系了安全带，他觉得自己会一头撞在前座的后靠背上。
“下车吧，黑泽君。”
“哈？”黑泽莲一脸茫然。
“下车吧，你这个港黑坏心。”
“我是港黑甜心啊。”
“下车吧，你没有新衣服可以穿了！”森鸥外打开了车窗，作势要将黑泽莲丢出去，“我可不需要你这样的儿子。”
“首领，我开个玩笑，别生气嘛。”黑泽莲瞬间移动到了前排的副驾驶位置上，伸手拉上了安全带，这是他的异能力使用范围最小的一次。但他丝毫没有感到抱歉的意思，反而专挑森鸥外的年龄戳，“您还是很年轻的，也就比我大二十一岁。老话说三岁一代沟，你和我之间其实也就隔了七个代沟而已。”
隔了七个代沟的森鸥外鼓起腮帮子后又松开：“今天我要是给你买一件衣服，我就不姓森。”
黑泽莲一怔，愣愣地看着森鸥外。
他上扬的眉梢挂着欲开未开的笑意，鼓起的腮帮子又酝酿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委屈。
整个画风瞬间变得诡谲莫测。
黑泽莲不知为何想起了去年他在横滨的一个深夜里，看到的那些嵌在浓雾里的朦胧星光。
不切实际，一如幻象。
但又占据了视线，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黑泽林太郎。”黑泽莲轻轻靠在椅背上，嘴角扯起一抹极淡地笑意，“您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吗？”
“不怎么好听。”森鸥外眨了眨眼睛，“我倒觉得森莲这个名字更好听。”
有趣。
黑泽莲觉得太有趣了。
大清早的，港黑的首领和他的下属，没去工作，反而在疾驰于购物中心的车上，分别以自己的姓氏冠在对方的名字上，玩“我是爸爸你跟我姓”的游戏。
要是把这个精力用在工作上，港黑的业绩能再翻上一番。
黑泽莲挑了一下眉：“敢问港黑的首领位置，是世袭吗？”
“很明显不是。”
“那您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黑泽莲停顿了一下，“光明正大的传承吗？”
如果能光明正大的坐上这个位置，森鸥外当初就不用以私人医生的身份进入港黑了。
黑泽莲早先从白仓草的口中，听到过不少关于森鸥外杀了前任上位的流言。
“还是蓄谋已久的——”黑泽莲微笑着看向森鸥外，慢慢地吐出一个字，“篡位。”
下一秒，冰凉的手术刀就贴在了他的脖颈上，抵着他的动脉。
快得他几乎都没看清森鸥外是什么时候掏的刀。
“不能说给我听吗？”黑泽莲甚至主动往前伸了伸脖子，脖颈处传来微小的刺痛感，锋利的刀刃已经划破了那里的皮肤。“首领，我可是很诚心地拜师学艺呢。”
拜师学艺，艺＝篡位。
森鸥外此刻的表情并不比他手里的手术刀温和多少，但他也没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任何恐惧。
“教教我嘛~”
在这样强劲的气氛里，他竟然反向撒娇。
森鸥外垂眸，对方也是吃准了他现在不会杀他，才敢肆无忌惮。
于公，他是首领，绝对不会将有价值的下属杀死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于私，他……也并不想真的动手。
青年白皙的肌肤上已经渗出了细小的血珠，血珠越聚越大，最终顺着刀尖流进了解开了两颗扣子的衬衫里。
森鸥外往下方移了移刀尖，割下了衬衫上的第二颗扣子。
金属刮在塑料上，发出一种奇异的声响。这声响让森鸥外想起了黑泽莲在被刑讯的最后一天，自己用刀刮掉骨盆上A留下的字迹时发出的声音。
那时他刚成年。
黑泽莲被A切开的身体是他缝上的，他对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很熟悉。看着他死亡线上挣扎着恢复正常。
所有的治疗过程，他没给他用任何麻醉，他要他记住极致的疼痛。
想从港黑手上讨便宜的人，早该下地狱了。
但青年眨着漂亮的眼睛，挑衅般地说着：“有人舍不得我死耶。”
确实，因为即使把黑泽莲拆分卖掉，也弥补不了那笔巨大的损失。
他只能榨取他身上的价值，让他一辈子效忠港黑。况且他身上有被黑泽茗和黑杰克藏起来的秘密。
但时间久了，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四目相对，黑泽莲浅笑，笑容里酝酿着一个阴谋。
森鸥外从那个笑容里，听到自己心底发出的一声轻叹。
“首领，我诚心想跟您学习篡位的经验。”
……因为吃准了自己不会杀死他。
“请告诉我吧，我真的想当黑衣组织的首领，我想让他们全部穿白衣，改名字叫白天使组织。到时候我把他们献给您当黑手党的分部，您意下如何？”
……所以这孩子才敢肆无忌惮啊。
“黑泽君，有些话以后要用这里想一下，再决定要不要说出口。”
森鸥外用手术刀的刀柄在黑泽莲的额头上敲了敲，然后将从他的白衬衫上割下的第二颗扣子放进了口袋里。
“拿我扣子干什么？”黑泽莲嘀咕道，“玩校园毕业生扮演么？”
“你不想买新衣服了吗？”森鸥外假装威胁道，“衣服没坏的话，为什么要买新的？”
他们之间总是习惯把损失从对方身上讨回来。
没人肯认输。
年龄和身份只有在这一刻才被模糊了边际，变成了可以抛诸脑后无关紧要的东西。
“好吧。”黑泽莲用手指拭去脖子上的血迹，耸了耸肩，“我的扣子香，首领喜欢的话，可以都拽去，但请给我买新衣服。”
“有预算的。”森鸥外也耸了耸肩，“黑手党赚钱容易吗？”
“呵。”黑泽莲嗤笑了一声，就知道森鸥外不会给他买什么好衣服，八成又要去找买一送一的特价衣服给他穿。
“林太郎最讨厌了，牛奶都洒在我的裙子上了！不是说买衣服吗？不买我现在就回去了！哼！”
后座又传来了爱丽丝抱怨到生气的声音，黑泽莲知道森鸥外又将他的人形异能力放出来了。
“啊，对不起，爱丽丝酱，我马上就带你买新的小裙子QAQ”森鸥外赶紧哄道，“我开快点，爱丽丝酱原谅我！！！”
黑泽莲嘴角抽了抽，看着森鸥外猛踩油门疯狂提速，提醒道，“首领，您开这么快会被罚款的，黑手党赚钱容易吗？”
“……”真是每一句话都要还回来啊。
*
童装店。
“我觉得这件好看，红色的褶边，宛如花瓣，爱丽丝酱，试试吗？”森鸥外拿着一条红裙子，讨好地蹲在爱丽丝面前，“穿给我看看嘛。”
“不要，难看死了！”爱丽丝两手叉腰，气呼呼地说，“林太郎的眼光真是差到没品。”
森鸥外深受打击：“爱丽丝酱，我的心碎了！”
“爱丽丝酱说的没错，是挺没品味的。”黑泽莲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走了过来，“来试试这条裙子吧，白色的花边多可爱。”
爱丽丝指了指森鸥外手里的裙子：“和林太郎选的一样没品位，真难看，我最讨厌白色了！”
被批评没品位和真难看，黑泽莲犹如万箭穿心，一个没站稳，蹲在了地上。
他真想原地去世。
森鸥外笑了一下，嘲讽道：“同level哦，黑泽君。”
店里的导购看到两个男人蹲在一个小女孩面前，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两位在给你们的女儿买衣服啊。”
黑泽莲的脸色微微扭曲。
“真的很少有同性恋人光顾我们店呢。”导购又笑，“给你们打八折。”
“谢谢小姐。”（森鸥外）
“我们不是恋人！”（黑泽莲）
两人同时说了不同的话，森鸥外先闭了嘴。
黑泽莲心想，这老家伙果然抠门又无耻，为了打折竟然不惜伪装情侣。
“小姐，请你看看我们的年纪。”黑泽莲扬了扬眉，“我们怎么可能是恋人？”
“啊，对不起。”导购看了看黑泽莲的眼睛颜色，又看了看森鸥外的眼睛颜色，觉得有点像，于是脱口而出，“原来你们是祖孙三代。”
从一家三口变成祖孙三代，森鸥外蹲不住了，站起身来，一手一个，拎着往外走。
“告辞。”
——他再也不会光顾这家店了！！！
“我说首领，别沮丧嘛。”黑泽莲幸灾乐祸道，“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现在很多少女喜欢大叔类型的人。”
“哦？”森鸥外面色阴沉，“黑泽君觉得我喜欢少女？”
“反正幼女是不可能的。”黑泽莲将一颗爆米花喂到了爱丽丝的嘴边，“您要是真敢对幼女出手，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对付你。”
港黑是森鸥外的底线，未成年人是黑泽莲的底线。
“嘶——”森鸥外饶有兴趣地看着黑泽莲，从他抱着的爆米花桶里捻起一颗爆米花，“你想要我不对幼女出手？”
黑泽莲抬起下巴：“嗯？”
森鸥外没吃那颗爆米花，轻轻一捏，将它捏碎了。
“那黑泽君可以看住我啊。你看住我，我就没机会对幼女出手了。”
爆米花被捏成了无数碎屑，落回了爆米花桶里。
森鸥外：“要看紧点哦。”
黑泽莲：“……”
爱丽丝：“林太郎是大笨蛋，捏碎的爆米花怎么可以扔回盒子里？！”
“对不起，爱丽丝酱！不要讨厌我！”
等到三人闹够了，黑泽莲在森鸥外带爱丽丝排队去一楼买冰淇淋时，独自逛起了二楼的服装店。
他虽然一件也买不起，但不妨碍他欣赏。
在路过和服体验店，看到那一件件精美的和服时，他顿住了脚步。
……真好看啊。
他的眼神渐渐温柔。
印象里家里只有母亲黑泽茗穿过一次和服，其他三人都没有穿过。
“先生，欢迎光临！”
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时，已经迈进了和服体验店，目光在一件件和服上流连。
“是为女朋友来挑选和服吗？”导购问道。
“不，是为我自己。”黑泽莲停在了一件纯白无瑕的和服面前。
“男士和服在这边，请跟我来——”导购热心为他带路，走了两步，回头却发现她的客人仍留在原地。
“先生，先生！”
黑泽莲回过神来，指了指那件白色的和服：“我想试这件。”
导购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提醒道：“那是白无垢啊。”
“洁白无垢么。”黑泽莲满意地点头，“这衣服简直戳中了我所有的点。”
“先生，您没事吧？”第一次有男人过来要试白无垢，导购小姐有点懵，但看黑泽莲的容貌不像是日本人，心想或许是外国来的变性人吧。
算了，有钱赚就行。
于是她立刻换成了标准的职业笑容：“我去为您挑选大一码的。”
“麻烦了。”
和服的穿衣方式较为复杂，白无垢上的佩饰也很多。但黑泽莲无师自通般地穿上了白无垢，更加觉得这件和服特别适合他。
只是白无垢的帽子他不喜欢，于是干脆摘了帽子，扔在了旁边。
没有头饰总觉得奇怪，瞥见店里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玫瑰，便从一堆红玫瑰里，挑拣出了那朵精致的白玫瑰，斜斜地插在了头发上。
导购小姐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变性人居然这么骚？
那到底是男变女，还是女变男？
但是那些都不是问题，他太漂亮了。
白色的灯光洒在他身上的白无垢上，一滴水珠从他发间的玫瑰花上滴落，他整个人如同雕塑般静默。
黑泽莲正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美貌，忽然听到店面外有人在喊：“抓小偷啊！有人抢了我的包！”
立马又从水仙模式里醒来，二话不说瞬间移动跑了出去。
只剩下导购小姐原地嘶吼：“先生你还没付钱啊！！！”
黑泽莲对于发生在面前的事，都有着绝对要管的态度。平日里他仗着异能快如闪电，今天却因为过长的白无垢和不合脚的鞋子而发挥失常。
而且一时之间，因为购物中心的人太多了，他竟然没发现小偷在哪里。
“小偷在那里！”有人指了指扶梯的方向，黑泽莲刚走到那里，衣摆就被扶梯勾住了，他猛地一拽，竟然因为这股反作用力，直直地扶梯下摔了下去。
完蛋了！
这个时间太短了，使用异能力只能摔到附近，可是周围人太多了，恐怕会有误伤，他只能这样摔下去了。
“社长，你看那里——”
正在购物中心闲逛的谷崎润一郎指了指他们身边不远处的扶梯，从上面正有一个人掉下来。
福泽谕吉抬头看去，刚好看到了穿着白无垢朝下滚的黑泽莲。
“是他。”
黑泽莲并没有如自己所预想的那样，摔到地面上。虽然他已经提前护住了脸，确保自己不会破相。
但他发觉自己落进了一个温暖又坚实的怀里。
“你没事吧。”福泽谕吉低低的声音传来，“黑泽君，你怎么会穿着和服？”
穿的居然还是白无垢。
“穿和服怎么了？”黑泽莲撇了撇嘴，望着对方深沉的眼神反问道，“福泽阁下自己不也穿着和服吗？”
旁边有路过的年轻母亲，正抱着自己的孩子看这场热闹。
“一尾酱，你看这是什么？”年轻母亲想要告诉自己的孩子，这叫见义勇为。
男孩歪了歪头：“情侣装吗？”
“不是！”
男孩冥思苦想了三秒钟，眼睛亮了：“我知道了，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叔叔的新娘。”
作者有话要说：一般情况下，莲莲不会插花，今天是嫌弃白棉帽不好看。另外，其实他本人不知道白无垢的意思。不过即使知道，如果他觉得好看，他还是敢穿。
这一幕，映入了不远处的森首领的眼帘。
内容提要是乱码，看章节名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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