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的心脏长在胸口偏左的位置, 很少有人会长在后背上——这部分人基本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
更不用说心脏只有正常人六分之一的大小了。
心脏负责将血液泵到全身, 再从全身流回心脏。黑泽莲则因为身体常年供血不足，体表温度跟冰块无异。
幼年时他以为别人和自己一样，直到在琴酒的胸口摸到砰砰跳动的心脏, 还好奇地对黑泽茗说：“妈妈, 哥哥的这里进青蛙了。”
琴酒在他的头上捶了一下，黑泽茗则是耐心地向他解释：“这是哥哥的心脏，大部分人的心脏都长在这个位置。”
“诶？”他继续摸着，然后说道，“哥哥的心跳变快了, 好像青蛙在爬楼梯。”
现在想来, 当时琴酒因为是抱着自家弟弟而变紧张了, 才会心跳加速。可被他那么一评价，立刻就把他扔在了地上，从此再也没有抱过他。
……真是一个傲娇的兄长。
“APTX, 难道真的在这里面？”黑泽莲伸手够了够自己的背部, 在那里感受到了埋在肌肉和骨骼之中，缓慢跳动着的心脏。
不仅比别人的要小很多，跳的频率也低得多, 大约一分钟只有二十下。
但黑泽莲的这个动作在中原中也看来，就不是感受心跳了。
“你背上痒啊？”中原中也以为黑泽莲在抓痒。
如果是白仓草这么问, 黑泽莲肯定就会说：“那你帮我挠挠呗。”但对于顶头上司，他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没事，中也大人, 衣服也拿到了，我们现在就去参加晚宴吧。”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顶头上司，黑泽莲都会这么尊重。比如也曾当过他上司的太宰治，他就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果然还是要看人的。
*
这次港黑晚宴舞会的地点选在了横滨郊区的世纪庄园。
黑泽莲和中原中也到的时候，才六点钟，而晚宴是七点钟开始，他们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闲逛。
“那只浣熊已经在移动了，今天一定能找到他的主人。”中原中也握着手机，看着下属传来的邮件。他不像黑泽莲那样还有闲逛的心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破解金库被盗案件。
“肯定很快就会破案的。”黑泽莲笑着说道。
“但愿如此，我头都大了。”中原中也随手从口袋里抽出烟盒，取出一支香烟，黑泽莲的目光立刻聚集在了他手里的烟盒上。
中原中也无法忽视那两道目光，他叼着烟抬头，看到黑泽莲眼巴巴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迫切的渴望。
【给我烟，我下辈子还做你的下属！！！】
中原中也不是小气的人，别说是给下属一支烟了，就是给一盒甚至一条都没问题，但是他想起了森鸥外对他说过黑泽莲肺有问题，不能吸烟，否则会严重影响寿命，于是按捺住了想要递烟盒的举动。
黑泽莲眼里的光，仿佛啪嗒一声，熄灭了。
中原中也有点于心不忍，黑手党的男性成员爱抽烟再正常不过了，但黑泽莲有严重的肺病，与生命相比，烟确实应该忍一忍。
对了，自己也不能在肺病患者面前抽烟啊，那不是让人吸二手烟吗？
中原中也立刻把刚点上的烟掐了，黑泽莲还在盯着他看。
是那种呆呆的，愣愣的表情。
“中也大人，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这是黑泽莲在港黑几年以来，第一次主动告诉中原中也他自己的生日。
目的也很明确了，想要中原中也手上的烟。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一支烟都买不起，一日三餐都被困在了同一个地方，连身上价格昂贵的衣服也是别人的审美。
那个别人，想什么时候收回这份“宠爱”，就能随时收回。
他原本以为对方只是榨取他的价值，觊觎他的异能，却没想到对方可能还想要他的命。
森鸥外给他检查过无数次身体，那把手术刀最喜欢停留在他心脏的地方，或按压或轻划，想必不无道理。
也许他就是在试探APTX的下落。
想到这里，黑泽莲有一种想要把心脏掏出来看看，那个令无数人魂牵梦绕的APTX，到底长什么样子？
陀思找到他，可能也是想要它，琴酒来捉他，还是因为想要它。那如果他落到他们手里，他们怎么做呢？
真的就能从他的身体里，毫不犹豫地取出他的心脏吗？
“今天是我的生日……”
——所以，给我一支香烟吧。
中原中也拒绝不了黑泽莲突然忧郁的表情，是的，一直以来，黑泽莲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哪怕是当年从港黑监狱里被刨出来，也没有露出半点忧郁的神色。
中原中也想，他大概是因为被当成金库失窃案的嫌疑人，所以内心十分焦虑。
“吃这个吧。”中原中也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到了两根棒棒糖。
早晨他在路边从卡车面前随手救下了的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执意往他的口袋里塞了两根棒棒糖。
他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些糖。
黑泽莲挑了一下眉，在那两根蓝色和红色的棒棒糖里，选择了红色的那根。
“中也大人原来也喜欢吃这个啊。”
“不是我的！是一个小鬼给我的！”中原中也赶紧解释道。
“总不会是芥川吧。”黑泽莲笑笑，“不太可能，芥川有零食吃，连我都舍不得分享，根本不会大方的一次送出两根。”
“是别的小鬼给的。”中原中也扬了扬手里的另一根，“这个你也拿去，我不吃。”
“对我来说两根太多了。”黑泽莲想了想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既然中也大人不能陪我吸烟，那就陪我吃糖庆生吧。”
“……”
“不行吗？”黑泽莲仰起脸，神色又开始忧郁起来，“已经快有八年，没有人给我庆生了。也许以后也不会有了。”
庄园里的晚风很清凉，黑泽莲在风声中闭上眼睛，又在剥开糖纸的声音里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中原中也像平时叼烟那样叼着棒棒糖，不是用舔的或者含的，而是直接嚼碎了。
“没有就没有呗，我就没庆生过。”中原中也将糖纸叠好，扔进了不远处的木质垃圾桶里，“不庆生又不会死。”
这是他真实的心理感受，他从有意识开始，连自己是什么都不是特别清楚，后来被羊组织收留，又被他们背叛，他也没有太多的心痛。
加入港黑之后，有了搭档，虽然那个搭档相当令他讨厌，但突然有一天，他的搭档背叛了港黑。
缘由到现在他也没搞明白。
要是他像黑泽莲这样矫情，他现在一样工作都完成不了。但考虑到下属是个连餐盘不好看都不愿意吃饭的事儿精青年，也许不能像对白仓草那样直接骂一顿。他搜肠刮肚想要找些安慰人的话。
“黑泽啊，生活有时候是会很难，但是作为男人，是绝对不应该放弃的。”
——好了，他尽力了，别的话再也想不出来了。
总不可能说“黑泽啊，你要是想哭，我的肩膀就借你靠靠。”这种话吧。
中原中也觉得安慰人这事对自己而言太难了。
“嗤。”黑泽莲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他看着这个和自己交流不多却关心着自己的可爱上司，认真地点了点头，“中也大人说得对，我绝对不会放弃的。我自己的命，我不会交给任何人。”
中原中也刚想要为第一句话点头，随即又因为第二句话而感到了困惑。
“什么你的命？”
黑泽莲已经用异能力走远了，他没有吃那根糖，而是塞进了口袋里。
——这是他今天得到的生日礼物。
港口黑手党的晚宴舞会，和往年的豪华程度相比，并无不同。
黑泽莲端着酒杯，穿着那身定制的银莲白色西服，慢悠悠地摇晃在清一色黑色衣服的人群里。
显得格格不入，容易被当成焦点。
但黑泽莲不在意，只要他乐意，他可以把所有人都当成背景板。
也许是2号金库的事已经走漏了风声，无人与他搭讪，也无人与他碰杯，干这一行的，总怕被怀疑成同伙，落不到好下场。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终与一双稍显凌厉的视线无声地撞在了一起。
森鸥外也穿着与港黑成员同色的黑色西服，平时凌乱的发型梳的一丝不苟，抹了不少发胶，油油亮亮的，看上去苍蝇落上去都站不住脚。
黑泽莲遥遥地与他举杯，后者却没有动。只是看着他喝。
【开心吗？首领大人？】他用眼神对他说。
【你把我变得像你一样无家可归，居然还想要我的命啊。】
也不知道森鸥外有没有看懂，不过看懂了大概也会装不懂。
晚宴的酒味道不错，与他平时在港黑食堂喝到的品质不同。
森鸥外当然有钱，但就是愿意对他苛刻。
他抱着喝穷他的想法，连喝了三杯。
果然。
他放下酒杯时，看到森鸥外皱了一下眉。
倘若他站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听到后者还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叹息——为这个总是倔强又不听话的“小朋友”。
没有女孩子主动和黑泽莲跳舞，尽管他年轻漂亮又仪态优雅，但在港黑内部，很多人都猜测他是被首领中意的人。首领也没有挑选舞伴，大概是在等他吧。
黑泽莲支着下巴，看着舞池里翩翩起舞的人群，连自己主动扭进去独舞的欲望都没了。
他挺难得对舞会失去兴趣。
他现在整个心思都放在了自己心脏里的APTX上。
黑泽茗说的那句“APTX在你心里”原来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完了完了，以后他睡觉都不能趴着睡了，防止有谁挖了他的心。
他看到森鸥外朝他走来，立刻端着酒杯，用异能力闪到了外面。
他走得太急，没看路，一下子撞在了来人的身上。
剩下的半杯酒，也全部泼在了对方身上。
“对不起，我——福泽先生？”
和服虽然被弄脏了，但却并不关心和服，甚至没有看一眼，只是托扶住了他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
应该说我没事，因为确实没什么事。没有缺胳膊少腿，心脏也还在身体里。
但是黑泽莲说：“我有事。”
福泽谕吉一怔：“嗯？”
“有很大的事！森老头不准我抽烟，也不准别人给我烟抽，平时给我喝很烂的酒，用我喜欢的舞会来激励我，但是他早就知道没有人会和我跳舞，连广津先生都有女生抢着要，我——”
黑泽莲说不下去了，酒精上头，让他变得异常矫情。其实他也不是最惨的，白仓草几年都没有找到舞伴。
也可能是因为福泽谕吉太温和了，由着他胡闹，他就矫情给他看了。
“香烟，现在没有，等会儿给你买。”
“酒，我家里有几瓶别人送的，下次给你，味道还可以。”
黑泽莲慢慢抬起脸，看着福泽谕吉说一句想一句。
“至于舞伴，侦探社的女孩子会很乐意跟你跳舞。受到樋口一叶小姐和立原先生的邀请，她们都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莲莲是个很乐观坚强的男孩，大部分时候都很开心，但他毕竟是人，不可能完全避开负面情绪，有时候也会情绪突然爆发一下。（很罕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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