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香奈惠以为森鸥外和福泽谕吉就要打起来了。
在这样针锋相对的气压下, 两个中年男人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透着凌厉的气势。
她其实有点看出来了，这两人对黑泽莲，都不像是父子情或是长辈提携晚辈的感情。
而是像对待情人的那种。
森鸥外就不用说了, 自从黑泽莲被变成鬼之后, 就没离开过他半步，生怕没看住, 让他跑到太阳底下后晒没了，摸摸蹭蹭的行为她也撞见过两次。
可是福泽谕吉似乎这么一板一眼的人, 跟岩柱悲鸣屿行冥一样刚直，竟然也会喜欢黑泽莲？
不能否认的是, 蝴蝶香奈惠本人也对黑泽莲有些许好感。
但也止步于好感。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命运, 也知道黑泽莲不会在这个世界停留，她欣赏这个温柔的青年，并感谢他为她提供的帮助。
那只他留下的手机算是改变了她的命运, 虽然黑泽莲没说什么，但她也能猜到离开这个东西, 必然会对他本来的生活造成影响。
可他还是将它留给了她。
因此在黑泽莲变成鬼后，她也决定暂不上报, 对他进行看护，甚至也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他的鬼化情况不算严重, 或许能够控制住。
只是这两个中年人，能不能配合一点啊？！！
“我，饿了。”
打破森鸥外和福泽谕吉僵持不下局面的, 是黑泽莲的叽咕声。
他扯了扯森鸥外的衣角，又扯了扯福泽谕吉的衣角，再次抱怨道：“饿……”
心里却一点也不想吃什么鸭肉鸭血粥。
他也是挺佩服两位首领的，明明平日里都是很靠谱的人物，怎么聚在一起，就都跟三岁小孩似的。
三岁小孩现在是他在扮演好不好？
鬼王和鬼将还在隔壁偷听呢！
“我在这里，怎么会让你饿着？”森鸥外率先放弃和福泽谕吉对杠，低下视线，将那勺粥递到黑泽莲唇边，“张嘴。”
入口的粥温度不冷不烫，刚好放到适口，看来森鸥外是即使是吵架也能掐在最佳时间里的人。
鸭肉切小片，鸭血凝固后切成丝，又在熬煮时加了姜片去腥，吃起来没有黑泽莲想象的那么难以下咽。
细细咀嚼，鸭血咬碎的瞬间，脆脆的口感还有点好吃。
印象里黑泽莲很少被人喂饭，除了小时候家里的女佣会追着他叫他吃饭。
此时的森鸥外变得极有耐心，像个慈爱的长辈，似乎是要证明福泽谕吉那句“你不会养孩子”是错误的结论，每一口粥都是吹到温的。
每个动作也都是不紧不慢的。
黑泽莲睁着眼睛，视线刚好看到落在森鸥外低垂的眼睛上。
他不是第一次近距离看他，却是第一次看得这么仔细。
森鸥外的眼型是微微上挑的，即使在平心静气时依然透着丝丝精明，眼角有着淡淡的纹路。他的睫毛不算长，却比一般人要更上翘，根根分明。
紫红色的眼眸则是专注地盯着碗里的粥。
就在黑泽莲盯着他看得时候，森鸥外突然开口说道：“秀色可餐这个词，我不认同能放在我这个年纪的人身上，所以你还是要好好吃饭。”
“……”哈？
“来，张嘴。”
他微笑的时候，眼角的纹路显得更加清晰。
“莲酱真乖。”
等到一碗粥都被喂完的时候，黑泽莲也差不多吃饱了。森鸥外直接从福泽谕吉手上扯过刚才那块手帕，替黑泽莲擦干净唇角，然后又放回了福泽谕吉的手里。
福泽谕吉眼角一抽，刚要怼他，森鸥外立刻扮作无辜的样子解释道：“我不太会带孩子，所以洗手帕这种细致的活还是你来做吧。”
说完他握住黑泽莲的手，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饭后散步有助于消化，今天山里雾浓，没有太阳，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黑泽莲作为一个“智障”，没办法拒绝。
……其实也不是很想拒绝。
吃饱了散散步确实挺不错的，前提是森鸥外不要牵他的手。
隔壁屋子里的鬼舞辻无惨瞥见森鸥外给黑泽莲喂了一碗粥，后者还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心想难道他们真的研究出来鬼可以吃的食物了？
于是鬼舞辻无惨指挥童磨去厨房偷偷给他盛了一碗。
出于有着上千年枯燥生活的经历，无惨实际上对于一些新事物还是跃跃欲试的。
比如大都市繁华的生活，比如黑泽莲留下的那只手机，又比如这一晚鬼吃下去恢复精力的鸭血鸭肝粥。
“看上去还不错，我看黑泽吃得很开心。”童磨心想，这毕竟是蝴蝶香奈惠煮的，能差吗？他不禁又想，什么时候能开吃香奈惠呢？
无惨并没有觉得不错，他闻到这股味道就想吐了，但只要想到黑泽莲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无惨的好奇心就有些蠢蠢欲动。
他心一横，闭着眼睛喝了一口。
“怎么样？”童磨问道。
“噗——”
“砰！”
回答他的，有两种声音，一种是无惨吐出嘴里鸭血粥的声音，一种是无惨恼羞成怒摔碗的声音。
“难吃至极！”
*
“莲酱，你在想什么？”
黑泽莲没理睬森鸥外，独自站在水边欣赏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山间雾浓，但也保不齐什么时候太阳会升起。因此森鸥外不敢将黑泽莲带去太远的地方，只是在近处的密林里走走，同时思考着如果太阳出来，他就脱下衣服给他披上。
他原来的大黄鸭睡衣因为太脏已经被换下了，蝴蝶香奈惠给他提供了一身素雅的灰色和服。
黑泽莲不愿意和森鸥外牵着手散步，甩了两次没甩掉后，已经准备放弃了，森鸥外却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
只是在松开到一半的时候，又狠狠地握紧了一下，才放弃似的松开。
“我可以不牵着你。”森鸥外用黑泽莲从未听过的认真语气说道，“但是你不许乱跑，必须在我的视线范围里，否则我就揍你。”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他心里也很郁闷，黑泽莲失忆了，变成芥川那样了，也不亲近他，反而热衷于和福泽谕吉玩，连看蝴蝶香奈惠的次数都比他多。
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他陪在黑泽莲身边，也是他绑的辫子，讲的童话故事，喂的鸭血粥。
结果现在手都不给他牵了。
难道鬼会比较亲近脸黑的人吗？（福泽谕吉：？？？）
但在黑泽莲看来，森鸥外简直就是无理取闹，散个步还必须要在他的视线范围里？
哼，凭什么啊？
他三步并两步，蹦到了水边，开始欣赏着水里的倒影。
水中的人身形修长，一身白衣，银色的长发被绑成了低马尾，虽不似往日的高马尾那么英气，但多了几分娴静。
自己长得——怎么这么好看？
真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挑不出任何缺点啊。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能让他放弃不婚主义的念头，那一定就是水中的自己了。
爱臭美的黑泽莲在不知不觉中就陷入了自我沉醉的状态，直到一块大石头丢在了他面前，将水中的倒影彻底打碎了，还溅了几滴水到他的身上，他才回过身。
“鹅肝，你干什么？”他试着用小孩子的语气骂道。
森鸥外拍了拍手，掸掉上面的灰尘，朝他抬了抬下巴。
“黑泽莲，你已经恢复脑子了吧。”他冷冷地说道。
“……没。”
“再装试试，居然敢对自己的首领说谎。”森鸥外嘲讽道，“你恐怕不知道自己在水边就会现出原形了。”
不管之前伪装的多好，一接近水边，就会露出水仙的本质。
黑泽莲起先试图死鸭子嘴硬不承认，但又怕森鸥外想出阴招来损他。
“……抱歉，森先生，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想要套出他们的目的。”
森鸥外没吱声，看样子是没接受他的道歉。
黑泽莲叹气，从头开始分析道：“那天我被鬼王输了血，如果我那么快就恢复正常了，鬼王必然会强行将我留下研究，我们并不知道他和童磨的实力，首先我肯定是在他们之下的，而且对鬼需要日轮刀和日光这两者才有用，但山中没刀，天气也不是我们能掌握的。我虽然拥有任意门，但也没办法保证能将鬼王百分百转移到有日光的地方。”
他也是做了一番关于最优解的推算，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所以我打算继续装下去，让他对我降低警戒心，如果能够套出他的情报，我们——”
“莲酱。”森鸥外打断了他的话，“被咬的时候，你有没有逃亡的机会？”
黑泽莲略一思索，说：“应该是有的。”他虽然不是无惨的对手，但瞬移的能力也许能逃出一劫。
“那你为什么不逃？”森鸥外反问道。
“森先生，我逃走了，你们怎么办？鬼和鬼之间是可以用心灵感应的，童磨可能会杀掉你们。”
黑泽莲不知道又是哪里踩到了森鸥外的雷区，只能再强调一遍：“所以，我逃走不是最佳方案。”
时间过得很慢，雾气在他们身边聚拢，又慢慢散开。
“你不逃，如果死在这里呢？”森鸥外在雾气中眨了一下眼睛，“我，担心你。”
黑泽莲一愣，他没想到森鸥外会说出这么直白的话。
但这份担心让人分不清真假。
“首领担心下属，让我很感动，但是不逃走才是最佳方案吧，”黑泽莲发出了灵魂质问，“这是你教我的最优解啊。”
森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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