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信奉的最优解反将一军。
的确, 如果黑泽莲当场逃脱了,那么能靠脑波感应沟通的鬼舞辻无惨和童磨,就会对他们剩下的人不利。
无惨之所以没有露出本来的面目, 而选择以小孩的模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就是还处于试探中,没准备对他们集体下手。
反之黑泽莲不逃, 那么即使他死了,森鸥外他们至少有个喘息的时间, 也有一定几率想办法从这里逃出。
“你的这种最优解,恕我直言, 不是最优解。”
话音刚落, 森鸥外从黑泽莲的眼中看到了困惑。
是真真正正的困惑。
也只有困惑。
为他刚才说的“我担心你”而感到困惑,也为他对他所做出的最优解表示不赞同的困惑,就是没有读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首领, 那你说,我要怎么做才是最优解?”
黑泽莲是真的不明白森鸥外的心思, 猜不透。
当他以为他会对他有点真情实感时,对方用起他来毫不手软, 但当他决定全心全意当个港黑工具人时,对方又开始这儿不对、那儿不好的。
仿佛他做什么都不能让对方满意。
他倒是要听听森鸥外怎么回答他。
“告诉我啊, 首领大人。”黑泽莲双手交叠别在脑后, 摆出一个轻松的姿势,“什么才是最优解?”
森鸥外盯着他看了许久。
身在缥缈的浓雾中,青年漂亮的红眼睛也似蒙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他在那双眼睛中始终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还是只能打直球, 他心想。
“需要你付出生命的最优解,就不是最优解。”
黑泽莲听完后慢慢地放下了手臂,他在回味着这句话,还有森鸥外以前说过的话。
——需要你付出生命的最优解,就不是最优解。
——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希望你理智地权衡利弊,使用最优解。
——最优解的根本目的就是保护港黑的整体利益。
在被鬼舞辻无惨咬住脖子的时候,他身体力行践行了第二句话,权衡利弊,然后对第三句话做出了决。
为了保护相较于他来说,对港口黑手党更重要的首领的性命,也是保护港黑的整体利益,他没有逃走。
可是现在森鸥外又说了这么一句让人前后矛盾的话。
需要你付出生命的最优解,就不是最优解。
乍一听,应该是挺让人感动的。这位首领多关心下属啊,将下属的性命视若珍宝。
然而——
“首领,那如果我的生命和港黑的利益发生冲突时,你叫我怎么做呢?”这次是APTX化解了危机,他侥幸活下来了,但如果再来一次,也没有APTX,他要如何做?“我是应该逃命,还是用生命捍卫港黑的利益?”
傻子都知道选港黑的利益,森鸥外如果坚持前者,那就不是港黑首领了。
黑泽莲就是想要森鸥外承认这一点,然后再用他自己的话去打他自己的脸。
“下属困惑,求首领解惑。”
他催问了多次,森鸥外始终沉默地盯着他看。
那眼神很奇怪,有些凝重,有些怅然,像是在看他,又不像是在看他。像是在看着落在时光里的一段往事。
就在他以为森鸥外打算装死蒙混过去时,后者幽幽开口道:“你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境?”
“诶?”困境是自己能决定的吗?
“你也不应该让我回答这种问题。”森鸥外孩子气地嘟囔了一句。
他的娇气总是一闪而过,如同幻雾,让人摸不着头脑。
“莲酱,你应该既保护港口黑手党的利益,也保护自己的性命。”
“首领,我说的是二者只能选一个。”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是全都要。”
森鸥外变得不太像森鸥外了。
这一点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在来到异世界之后,他暂时卸下了肩上首领的身份。黑泽莲永远也不会相信,他提出要来异世界,主要目的真的是想和他好好度过一个假期。
他知道在经历了白仓草的事之后,黑泽莲和他之间的距离更远了。
以前隔着一条山沟,现在隔了一条鸿沟。
黑泽莲不会因为白仓草背叛港黑后被处决的事记恨他,他拎得了轻重,叛徒必须死,这点不可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发生变化,但他却会因为这件事,彻底分清上下级的关系。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黑泽莲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低声笑了笑,“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这人恪守首领的本分,早就做好了为组织献身的准备,临近暮年却又开始妄图年轻的情人,渴求起所谓的感情。
“那作为成年人的我,如果要谈恋爱,”黑泽莲歪了歪头,血色的眼眸里涌起复杂的情感,“可不可以,选了你又选福泽先生呢?是你自己刚才说的,大人全都要。你自己能答应吗?他能答应吗?”
森鸥外瞬间变了脸色,这种问题无异于要切一半肉给福泽谕吉。但这里毕竟不是绝对隐蔽的地方,他不能太发作。
但黑泽莲今天的话,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都是全方位无死角。
他从前是个温柔的青年,态度虽然总是傲慢,却从不会不给人台阶下。他对世界保持着一种真诚的善意,这种善意一度打动过他。
就像是在黑暗之中开出的一朵净莲,周围无枝可依,但他腰线始终挺得笔直,也始终坚守着自己不变的初心。
现在他整个人都变得很锋利,怼的他只能胡搅蛮缠。
“可是莲酱,你还是个孩子啊。”森鸥外又试图歪理说服。
黑泽莲马上抛出灵魂质问:“那孩子在港黑利益和性命两者之间,也只能选一个啊。”
“这两种问题是不对等的。”
“你不觉得好笑吗?你太双标了。但是我只是假设,退一万步讲,我其实也不喜欢这样的假设。”
黑泽莲觉得自己还算是个挺热爱生活的人,也一直在为成为一个乐观可爱的人而不断努力。
回首他活过的二十二年,他记得最清楚的不是与父母的生离死别,也不是与兄长走上不同阵营,更不是陀思想拖他一起共沉沦的经历,也很少会想起在港黑监狱里度过的漫长时光。
他想的最多的是与家人共度的温馨时光,母亲哼唱过的儿歌,父亲落在他头上的大手,兄长放在他手心的一粒糖,陀思虔诚为世界祈祷的声音,悠闲地站在港黑顶楼,欣赏这座城市的寒来暑往,一年四季。
“假设归假设。但它会发生的概率不是0。如果真有一天,我遇到了只能在保住利益和保住自己性命之间选一样,那我——”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黑泽莲没有说下去,但森鸥外已经知道了他心里的答案。
“莲酱。”
他固执地没有叫他黑泽君,而用叫爱丽丝的叫法叫他。
人总是有一点奇怪的偏执,似乎这样的小习惯能算成一种仪式感,能够潜移默化去改变他和黑泽莲之间的关系。
过去夏目漱石问他,有没有最优解无法解决的东西。
他自信地说没有。
夏目漱石只是笑笑。
而今终于轮到他扪心自问,有最优解没办法处理的棘手问题吗?
有啊。
面前的,就是了。
打不能打,骂不能骂,撒娇他不吃,威胁人家只有讽刺,现在连说都说不过人家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最优解被拎上台面啪啪打脸。
一边疼,还要一边胡搅蛮缠。
强行占有,NO,更不行了,那样他一辈子也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该怎么办呢?他心想。
“首领,让我去黑衣组织卧底吧。”
“不行。”
“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
“这是按照你的最优解算出来的,我们的卧底已经全部被杀了。”
一如黑衣组织在港黑的卧底全部被肃清了,港黑派去黑衣组织的卧底也无人生还。
这次的事情之后,双方都提高了警惕,很难再派进新的成员了。
黑泽莲比任何人都有利的筹码,是他是琴酒的亲弟弟。
“……”
森鸥外叹息,竟有种无语凝噎的感觉。
“你让我再考虑一下,这件事需要计划。最优解不是你张口就来。”
“AI不需要感情,水仙也只爱自己。”
“谁说的,AI和水仙锁了。”
“……”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黑泽莲突然走近了他,然后又抱住了他,刚才还凝重的表情又变得天真无邪,眨巴着眼睛说:“鹅肝,我要吃了你!”
然后啊呜一口,咬在了森鸥外的鼻尖上。
声音很夸张,但只是轻轻一咬。
这个瞬间森鸥外的心跳是静止的。
他的世界也静止了下来,出奇的静。
“你吃吧。”当他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时,也只能配合黑泽莲精心上演剩下的戏码。
“黑泽哥哥!林太郎!”
鬼舞辻无惨顶着惨惨子的脸,举着一把伞匆匆跑了过来。
鬼怕太阳,虽然今天山中的浓雾遮蔽了所有日光,但无惨为了以防万一,竟然举了一把伞,森鸥外心想,这个鬼王还真的挺怕死。
“惨惨酱怎么打着伞啊?”森鸥外“亲切”地问道。
“……怕下雨。”
“可是现在没有雨啊?”
“不嘛。我觉得这把伞很漂亮。”无惨举着小伞,原地转了一个圈。
假如他不是假萝莉,森鸥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把持不住。
“好了,莲酱,不要舔了。等我们回家,去看你喜欢的花好不好?”森鸥外温柔地替黑泽莲抚平身上的衣物,半真半假的说道,“你想要多大的花园,多少花,我都能给你弄来。”
无惨竖起耳朵地听着,他对于花园和花尤为敏感。
“有你喜欢的玫瑰,睡莲,郁金香,雪割草,彼岸花……”森鸥外列举着黑泽莲喜欢的花名,却在说到彼岸花时,听到了旁边竹伞柄被捏碎的声音。
——这个鬼难道也喜欢花?
“是什么颜色的彼岸花?”无惨咬着牙问道。
由于用力过猛,他清脆的童音里挤出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嘶哑。
森鸥外审视着他,慢条斯理地说道:“红色彼岸花,橙色彼岸花,黄色彼岸花,绿色彼岸花,青色彼岸花——”
颜色吗?五彩的够不够?
反正是瞎编来骗鬼的。
这只鬼既然问到颜色,就肯定对某种颜色相当执着。
果不其然。
说到青色彼岸花时,森鸥外从无惨眼里,看到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喜悦。
“青色彼岸花,青色彼岸花……终于让我找到了。”
找到个鬼,森鸥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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