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琛还没把自己的目光从孟梨脸上收回来,他手下的那帮兄弟已经围到了他身边。有两个伸手把郑航和肖建国拉了起来,另两个伸手拉了他。
此时卓西那帮人也聚在了一起,成排站在季琛面前不远的地方,有的把冰球杆放在手里掂着玩,有的直接往后搭在自己肩膀上,模样一个比一个横。
一排人全是看笑话的表情,脸上都挂着畅快的笑意。
周南笑着讥讽道:“各位公子爷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怎么玩个冰球,还你压我我压你玩起叠罗汉来了?幸得什刹海这冰面厚,不然非得叫你们摔个窟窿不可!”
大家都是血性人,听了这话,谁能忍得下?
肖建国抄起球杆就要上,被季琛抬手拦了一下。
看到季琛这边的人有抄家伙要打架的意思,卓西几个自然也就准备了起来。哪知季琛并没让手下的人出手,只往孟梨那方看了一眼,又看向卓西他们,开口说:“跟我打,他们不配。”
卓西几个听这话也红了眼,气氛越发紧张了起来。
大战一触即发,突然孟梨冒出了头。
她踩着冰鞋滑到两帮人中间停住,扰乱了一下紧张的气氛。她偷偷用余光扫扫气势汹汹的两帮人,小腿有些发软,心里怂得一塌糊涂,心跳都快堵到嗓子眼里面了。
但怂归怂怕归怕紧张归紧张,她觉得总比看着他们打起来,自己扔下卓西那些兄弟偷偷跑路强吧。她用了孟离的身子,不能败坏了她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地位呀!
孟梨微微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的小腿真抖起来。
她转动冰鞋滑到卓西旁边,站稳了看向季琛,“我闷了好些日子没出来了,今儿难得出来玩这一会儿,只想痛痛快快地玩一天,不想打架,要不咱们改日再约?”
这话是以老大的身份说出来的,孟梨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抖。她活了十六七年,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排面?身后全是叫她三爷的热血少年,而她是个说话贼有分量的人呢!
说完这些话,孟梨还故意挺了挺腰,生怕自己看起来太怂太弱。
声音已经有些抖了,表情可得绷住了!
季琛看着孟梨,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生不出想揍她的心。
他摔跤摔得腰有些疼,确实也不想打架,也便应了孟梨的话,“那就依你,改日再约,天坛地坛月坛、朝阳公园动物园,随便哪一处,随时奉陪!”
孟梨端出北京爷的做派,嘴上应:“成。”
心里想的却是——约你个香蕉芭乐棒棒糖,你愿意随时奉陪我还不愿意约呢!
这番离开什刹海,她以后一定时时谨记绕着他季琛走,绝不要在北京城再碰到他。
以上那些话,不过是她为了此刻休战胡乱说的,才不会去兑现呢!
孟梨的话达到了目的,两帮人各边散开。
季琛嫌腰疼球也不打了,带着郑航肖建国往湖边滑去。
上了湖岸,在长椅上坐下来换鞋。
肖建国不爽地松扯他的鞋带,“就应该花了那帮孙子,胡同里的野蛮崽子,真当自己是人物了。咱们越给他们脸,他们还真当自己个儿有脸了呢!”
季琛没理这话,脱下冰鞋穿上自己的黑皮靴,起身去树边推自行车。
身后几个换了鞋,三三两两推了车跟上。
季琛和孟梨一样,虽然打架的时候能召集成百的人手,但平时出来混也就那么几个。他自己是当老大的,常在一起混的哥们也是四个——郑航、肖建国、张越、钱眼儿。
郑航和肖建国坐在张越和钱眼儿的车后座上,迎着冬日的冷风胡侃乱聊,聊着聊着又唱起歌来了,不管是歌声还是面容气质,全都是满满的少年气,齐声唱的是——
“这些个哥们儿们,都是血统高贵的。这些个哥们儿们,都是好样的。昨天我们欢聚在一起,今天就折进了海淀分局。这个小妹儿是属于我的,我进了学习班,就被人抢了去。昨天我们还欢聚在一起,今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①
郑航刚晃着腿儿把歌唱到结尾,就隐隐听到身后传来了两声女孩子的声音,“等等呀,等一下呀!喂,你们等一下呀……”
收了声回头去看,真见了两个女孩子。
两个女孩子都穿着整齐亮眼的军装,围着红围巾,梳着两把辫子头。
她们骑的是女式自行车,正在后面追他们。
郑航反应了过来,抬手在张越肩上急拍了两下,“张越张越,慢点儿慢点儿!”
张越慢了车速,也回头看了一眼。
两个女孩子骑车追上来了,脸蛋红扑扑的,喘着粗气。
其中一个脸蛋白的,笑着开口:“你们怎么走得这么快呀?”
见到了漂亮姑娘,郑航笑得咧着嘴,“你们是叫我们呀?”
白皮肤的女孩子道:“那我们是叫谁呀?”
郑航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转头看着女孩子,语气贫起来,“叫我们干什么呀?”
白皮肤的女孩子往前面的季琛看一眼,又回过头来看向郑航,爽快道:“刚才在冰场看了你们打球,想上来交个朋友。我叫余思甜,这是我朋友万红,我们是外交部大院的,你们呢?”
平时都是他们追人家女孩子,被女孩子追,这还是头一遭。
几个人都来劲,张越插话先说:“我叫张越,他叫郑航,我们是海军大院的。”
张越一说完,那边儿肖建国又接着道:“我叫肖建国,骑车这个叫钱眼儿,我们是计委大院的。交个朋友自然没问题,以后一块儿出来玩。”
余思甜笑得略矜持了些,又往前面看一眼,然后问肖建国,“他呢?”
肖建国和郑航互相递了个眼色,瞬间就懂了,笑着看向余思甜道:“他呀,他叫季琛,他是总参的。不过他不爱跟女孩子交朋友,嫌麻烦,你还是远着他些好。”
余思甜低眉略思片刻,又看向肖建国,“你们这是要回家了吗?既然都是朋友了,要不我请你们吃饭吧。以后你们玩的时候,都叫上我。”
有人请吃饭当然是好,况且还是这么白净漂亮的姑娘来请,郑航肖建国几个举双手同意。他们四个人说定了,咋咋呼呼喊季琛,问他:“琛哥,甜甜请我们吃饭,去不去?”
季琛骑着车子头也不回,“不爱去。”
郑航伸着脖子问:“你回家做什么呀?”
季琛答:“养腰。”
郑航四人:“……”
养特么什么腰?
***
季琛没有跟肖建国他们去吃饭,他独自骑车回家,到家就靠到木沙发上躺着。
他的腰被摔得真有些疼,非得躺一阵子才能好。
他躺在沙发上望着房顶发呆,也没什么可想的。
这样呆了一气,耳边突然又冷不丁响起那句“琛哥哥”,眼前同时浮现孟梨的脸,他被吓得猛一激灵,刷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看来发呆是不行了,他只好伸手拿了本茶几桌上的书过来看。先拿的《青春之歌》,翻两页放下了,后又翻了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苦菜花》几本。
这些书都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季琛翻了翻还是给扔回了茶几上。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起身拿上衣服毛巾肥皂往大院澡堂洗澡去了。
他这一个澡洗了很长时间,尽跟搓澡师傅在那扯闲篇儿了。等到他回到家里,郑航肖建国那几个人都吃完饭回来了。很明显,他们今晚仍然打算在季琛家刷夜。
季琛家住的是正经四合院,他家在院儿里有三间房。他父母工作在外地很少回来,平常只有他一个人住。这样的好地方,他那些哥们自然常过来刷夜。
郑航肖建国都拿这儿当自己家了,去澡堂子洗了澡,回来再玩会儿,也就分开睡下了。
季琛自己睡一屋,剩下一个房间还有客厅沙发,随肖建国那几个人分配。
今天在外玩了一天有些累,季琛在床上没躺多长时间就睡着了。
前半夜睡得还算踏实,后半夜却开始做梦。
要死的他在梦里梦见了孟梨,那孙子抹了大脸蛋子和大嘴唇子,撅着血红大嘴唇子抱着他要把他按在地上亲。一边强迫他,一边用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嗓音说:“琛哥哥,来呀,三爷疼你……”
季琛在梦里吓坏了也恶心坏了,拼命喊拼命抗拒拼命挣扎,就可就是逃不开孟梨的魔掌。
在孟梨那血红大嘴唇子就快要亲到他的时候,他猛地被吓醒了。
季琛躺在床上睁开眼,劫后余生般地喘着粗气。
喘了一会儿想到孟梨在梦里要对他做的事,他心里一阵恶寒,胃里翻江倒海顶到了喉咙里。
季琛连忙掀开被子下床,出了门去到院儿里的洗手间,趴在洗脸池边就准备吐。
郑航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跟了他过来,站在洗手间门口,揉着眼睛看着季琛,鼻音微重地问了句:“琛哥你这是有了?”
季琛直起身子来,瞥了一眼郑航:“有你大爷!”
郑航嘿嘿一笑,错过他到里面儿解手去。
季琛站在洗手池边缓了会,等郑航小解完,他又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句:“姥姥的,忍不了了,你明天给我去约孟离那孙子,约在朝阳公园,我要跟他单练。”
提到打架,郑航瞬间清醒了。
他拉绳儿冲了水,过来洗一下手看向季琛,“单练?”
季琛目光乌沉,“嗯,我必须要亲手弄他。”
郑航打了个哈欠,拍拍季琛的肩出洗手间,“成,明儿给你约去。”
***
水月庵最好的一间禅房内,孟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大半夜没有睡着。刚有了些困意,忽而像是被人用羽毛挠了浑身的神经一样,猛地打出一个喷嚏来。
喷嚏打得太猛,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困意瞬间被喷没了。
孟梨清醒地睁开眼睛,重重吸两下鼻子,然后擦着鼻子默默在心里想——这是哪个香蕉大菠萝大半夜不睡觉在背后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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