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车内,满是他无声的压力,白绾绾对上念毅雄扫过来的眸,脑海生了片刻空白,他的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我没有躲,只是…只是突然想去洗手间。”她垂下眼眸,长长卷卷的睫遮盖住她藏在眼底的慌乱。
念毅雄看着将整个身子缩在车门处的白绾绾,慢慢靠近,眼见着她将自己越缩越小,几欲缩成了团。
他强壮的双臂撑在车窗上,将娇小的人圈在怀里,他缓缓垂头轻笑:“是么。”
男人温热的带着酒香的热气洒下,白绾绾的小脸猛得红了,她缩着身子抬手去推身前的念毅雄。
明黄的路灯穿过蜜色的车窗透入淡淡的朦胧光晕,念毅雄沉眸瞧着白绾绾涨红的小脸,两晕红霞似酒醉般好看。她的眼星星亮亮的,这么多年,那里面的天真烂漫丝毫未减。
他的目光落在她轻启的朱唇上,她似乎饮过果酒,甜甜的,引人生醉。
念毅雄眯了眯眼,他缓缓垂头,欲尝她的味道。
白绾绾心上骤紧,她急忙推他,红了美目:“念…念哥哥……”
“念哥哥…别…不要。”
白绾绾带着哭腔的一声唤让念毅雄的身子一顿,他慢慢撑起身子,眼前模糊的人变得清晰,他眼见着,从她眼角滑下来的泪。
这时候,她倒是知道叫他哥哥了。
方才那一句句的念先生,才是真叫的顺嘴。
他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的小脸,蹭掉她的泪,他半嘲半哄:“出息。”
……
白绾绾几乎是逃下车的。
她一路逃回房间,将自己反锁在房内,她不知自己如今是怎样的狼狈的情形,自是不敢让唐叔和孙妈瞧见。
白绾绾未想过自己和念毅雄时隔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竟会是这样的情景。
她想不明白,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的人,为何如今会变得如此无礼放浪。
……
白绾绾再见到念毅雄是小半个月后,他的车就停在白公馆门前的马路上。白绾绾期初还不确认,待走近了,车窗率先放下来,念毅雄坐在车内,侧眸望她。
白绾绾瞧着念毅雄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他正看她,神色淡漠如常,好似那日在车上所发生的,都是她的惊梦罢了。
白绾绾看着念毅雄,咬了咬粉唇。
他念二爷自是莺歌燕舞如云,早记不得自己突来的唐突荒唐,她却恍若梦魇,想想便身心颤栗。
他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终是逼得她率先开口:“念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母亲让我接你去念公馆吃晚饭。”他似乎不耐,话语比神色更淡漠几分。
白绾绾闻言顿了顿,念伯母请她,她不好推脱。
“…只是,我现下请了客人。”她说着顿了顿:“不如…等下我自己前去?”
他闻言神色微动,他的目光越过她娇小的身子,在她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个高瘦的身影。
念毅雄眯了眯眼眸,他若没记错,此人便是前阵子在查理饭店不要命的毛小子,白绾绾口中的同学。
“无妨,我等你。”他收回目光看向她,不由她反驳推门下了车。
白绾绾看着从上走下的念毅雄微愣,便见他垂眸冷眼瞧她:“我不是客?”
……
书房内,孙妈奉了茶后便关门退了下去。白绾绾未想到念毅雄会来,那日在查理饭店,念毅雄的手下虽没动手,可推搡间到底伤到了徐少卿。
此情此景,怎么说都难免尴尬。
白绾绾端了茶盏先递到徐少卿手中,随后又奉给念毅雄。
徐少卿出身书香,到底是有几分气度,他笑着道谢接过白绾绾递来的茶盏,对着念毅雄率先开口:“久闻念先生大名,如今得见真人,果然气度不凡。”
念毅雄听着徐少卿的恭维,冷面如常,他抬手接了白绾绾奉来的茶,尝了一口。
徐少卿话落许久也不见念毅雄回答,面上不由生了尴尬,他低头喝了口茶,随后看向白绾绾,唇似苦笑。
白绾绾见了忙开口:“你想借的书在那边,我带你去选。”
白绾绾说着起身,带着徐少卿走向一侧的书柜。
此番请徐少卿来家中并非单纯的做客,因为早年白忆绾去法国留学,邮回来许多未经编排的法文和英文的原著初稿,徐少卿四处寻买无果,白绾绾知道后便请他来家中挑选几本想赠与他,聊表歉意。
念毅雄看着不远处,并立在书架前选书的身影,两人似乎交谈甚欢,他甚至能看见白绾绾唇边的笑。
这么久,她可从未对他笑过。
念毅雄移眸看向徐少卿,眯了眯眼眸。
好一会,徐少卿挑选好书,待听到白绾绾要送给他时,着实有些受宠若惊,几番推脱不成,便对着白绾绾连连道谢。
白绾绾和徐少卿回到茶几前,徐少卿方落座,白绾绾尚来不及给他填茶,便听坐在对面的念毅雄冷冷开口:“时间不早了,你还不走吗?”
徐少卿被念毅雄问得一愣,待反应过来,到底恼红了脸:“念先生是代谁下的遂客令?我若没记错您也同样是绾绾的客。”
“绾绾?”念毅雄轻喃着冷笑:“你许是不知,念白两家一向亲厚同一,白绾绾既唤我一声二哥,我自有权代她下遂客令。”念毅雄说完抬眸看向白绾绾:“我说的可对?”
白绾绾瞧着如斯霸道的念毅雄,她自是讨厌他的狂妄无礼,可也知道,她现在若不点头称是,一会自有她的苦头等着。
徐少卿闻言亦看向白绾绾,等着她的回答。
白绾绾含满了歉意,她对徐少卿解释:“念伯母请我去家中做客,今日的确是匆忙了,招待不周处还望你见谅。”
她如此回答,算是应下念毅雄口中所言,许他代为遂客。
徐少卿闻言起身:“绾绾你客气了,本就是我唐突登门,你既有事在身,我便不多打扰了。”他怀中捧着她赠的书:“这些书我会好好珍惜爱护,多谢。”
白绾绾送走徐少卿,返回书房时,念毅雄正站在书架前瞧她的藏书,见她回来,道了句:“没有多依依惜别一会?”
白绾绾听念毅雄所言,不欲理他,她走到书架前,整理刚刚被翻动过的书。
有些书是徐少卿从高处拿下来的,白绾绾垫脚举直手臂许久也没能放回去,念毅雄看着身侧费力的人,走到她身后,从她小手间抽出书,手臂微抬轻轻松松的放上。
白绾绾身子一顿,她能感受到从后背传来的肌肤的热度。
少女的青丝绾了鱼骨辫,她的长发即便编起来也堪堪垂至腰际,不知她用了什么香,安心好闻的紧。
她身上穿着素净的梨花白旗袍,粉软的耳唇带了只玉兰花坠,他凝眸看了许久忽然抬手。
他略有粗粝的指尖抚上她细嫩的肌肤,白绾绾的身子一僵紧接着细细的颤抖起来,她的耳唇似乎被火燎着,滚烫滚烫的。
他的小臂贴撑在书架上,他将她环在怀中。她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神色,更不敢挣扎乱动。
他的手指略有笨拙的将她的耳坠摘下,期间动作,难免碰疼了她。
白绾绾嘶了一声,不知是害怕还是怎得,眼睛一红蒙了一层水雾。
念毅雄将白绾绾的两只耳坠悉数摘下握在手中,随后他退后半步,放开轻颤不止的人儿。
白绾绾连忙转过身,她羞怒的瞪着念毅雄,她朝他握起的掌心看了看,随后转身跑出了书房。
说什么上海滩上人人敬仰的大人物,白绾绾知道,念毅雄就是个混蛋。
……
即便白绾绾心中万般不愿,依旧不得不随着念毅雄前往念公馆,如今她也知道,为何念伯母会突然请她去家中吃饭。
今日,是白绾绾的生日。
是她离家过的第一个生日,在这陌生的沪上,她本以为只有唐叔和孙妈知道,却没想到她的生辰还被念太太记在心上。
这点,倒是让白绾绾不得不心生感动。
车子从念公馆的大门驶入,沈厉芸早早的等在家中,总算见念毅雄将白绾绾给接了来。
念母口中的家常菜,让自幼出身富贵的白绾绾都不由咂舌,听下人介绍,念公馆请了全上海滩最好的西洋厨子和中式老师傅,她生日蛋糕所用的巧克力早上才从国外乘了飞机落地。
念母盛情如此,让白绾绾万般不好意思。
念家上下佣人少说要有百口,可真正坐在餐桌上也只有念母、念毅雄和她。
念母看上去很开心,不住给她夹菜。许是有念母在,念毅雄竟也难得对她露了笑脸。
白绾绾看着念毅雄对自己笑,受宠若惊,不止惊了一惊。
念毅雄亲自给白绾绾点了蜡烛,熄了所有灯等她许愿,吹灭蜡烛。
念公馆内静悄悄的,如同外面黑下来的夜色,只有燎燎的烛光燃着,念毅雄靠坐在椅子上,隔着昏黄的光晕,瞧清一张素净的小脸。
女孩正闭着目,睫毛又黑又卷又长,琼鼻挺翘,如玉的小手握在一起,抵在尖尖的下巴上,抵的粉唇微嘟。
烛火恍惚间。
他对上一双清亮的眼,她在笑,小嘴微咧,透出一排细白的牙齿。
念毅雄的心似乎被什么狠狠的撞了一下。
他来不及回神,眼前的烛火熄灭,没入黑暗。
念公馆的灯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
念毅雄愣坐在椅子上,他盯着白绾绾,久久未能回神。
沈厉芸坐在一旁瞧着,抿嘴低笑了笑。
……
吃过饭后,沈厉芸让念毅雄送白绾绾回家。
张妈随在沈厉芸身边许久,最知她心思:“太太好像很中意白家小姐。”
沈厉芸听了一笑:“我中不中意有什么用?要老二中意才行。”
张妈听了诧异:“今日这些……都是二爷的意思?”
沈厉芸闻言笑看了张妈一眼:“不是他还能是我这个老太婆吗?若非他提醒,我还不知今日是绾绾生辰。”沈厉芸说完又摇头叹:“现在他们年轻人的心思,我可是愈发不懂了。”
“太太可不老,太太还同年轻时候一样。”张妈笑着说,随后递上泡好的菊花淡茶:“安神的,太太累了一天,快歇息吧。”
……
车子穿梭在十里洋场的夜,车外灯火迷离,车内万分沉寂。
白绾绾侧眸偷看了看念毅雄,果然,离了念太太,他又是一张能冻死人的冷脸。
她没胆子和他针锋相对,他脸色不好看,她闭着眼不看便好。
行驶的车子忽然停下,白绾绾诧异睁眼,正想着怎么这么快便到了,却觉眼前光线一黑,男人的气息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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