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绾绾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心里的怒气尚未消又想起念毅雄的种种动作,忽觉得无比委屈。她自认从未招惹过念毅雄,可他为何对她这般行径轻浮,是把她当成书寓里的姑娘,任他调戏吗?
孙妈端着水果进来,一开门便瞧见白绾绾通红的眼,孙妈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这是怎么了?”
白绾绾看着走进来的孙妈吸了吸鼻子,随后撇开脸:“没怎么,有东西进眼睛里。”
“快给我看看。”孙妈放下水果盘,走上前仔细看着白绾绾的眼睛,吹了吹:“好些没?”
白绾绾点头,抬起小手擦了擦眼睛。
孙妈看着白绾绾,被她耳朵上的坠子吸引,她笑问:“小姐这个耳坠子真好看,是念太太送的?”
白绾绾闻言一愣,她抬手抚上耳唇,忽得忆起方才在车上念毅雄的动作,她起身跑到镜子前。
她同平日没什么两样,只是耳朵上的坠子着实好看醒目。
似乎是钻石,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
难怪,白天的时候,他将她的耳环抢走。
白绾绾望着镜子,咬了咬粉唇,突然抬手将耳环摘了下去。
……
今早起时天阴阴的,不多时便落了雨。黄埔江头细雨如丝,江面之上轻鸥几点,从南面北上的轮船缓缓靠岸。老唐挤到最前,在人群中寻到了白忆绾,接过她手中的行李。
车上老唐对着白忆绾笑呵呵道:“知道您今日到,小姐开心了一早上。”
白忆绾听了亦笑:“绾绾呢?”
“还在学校,待将您送回家,我便去接小姐。”
“别麻烦了,我同你一起去吧。”白忆绾说完,转头向窗外望,沪上的街景闪过眼前,雨珠打在车窗上,开出朵朵破碎的花。
她虽算是逃出来了,可她能就这样在外逃一辈子吗?以白家对她的恩情,她本应该终日留在母亲和爷爷膝下尽孝的。可如今,她却只能往外逃,她逃出来又如何,只要她们还是名义上的姐弟,她就永远逃不出这段不堪。
车停了,唐叔撑着伞跑下车。
白忆绾回神向外看,便见青烟色的西洋伞下护着个娇娇小小的身影,女孩乌黑的发编了两个麻花辫,乖顺的垂在胸前,一身梨花白旗袍,脚上踩着同色的平底小皮鞋,怀中抱着两本厚厚的书。
她听得唐叔在耳边说了什么,忽得笑起来,也顾不得正飘着的细雨,直朝着车子跑过去。
白忆绾看着跑来的白绾绾,唇边勾了一抹温柔的笑,她打开车门,站在风雨中迎她。
白绾绾几乎是扑到白忆绾怀里的,家中二哥和大姐的个子都高,唯她,似乎是娘捡来的,小矮子一个。
白忆绾怕白绾绾被雨淋湿了,连忙护着她上了车。
白绾绾抱着白忆绾的手臂,一声声姐姐叫得甜到人心坎里。
白忆绾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长高了。”两年不见,白绾绾的变化是最大的,刚刚在车外看到她的第一眼,白忆绾便知道她们家的小美人长大了。
白绾绾听了眼睛一亮:“真的?”
白忆绾笑着点头,随后握起白绾绾的小手,紧紧地握着。
车子在贝茵路转入,白忆绾看着路牌,突然问:“这宅子是新买的吗?”
“是早些年二哥来沪上随手买的。”
白忆绾闻言心上一顿,她一直盯看着路牌,直到消失在身后。
“怎么了姐姐?”白绾绾瞧着白忆绾的反应有些疑惑,又突然想起白少琛:“你来上海工作,二哥知道吗?”
“没什么。”白忆绾摇了摇头,随后淡声答;“他知道的。”
“二哥同意的?”白绾绾有些意外:“你们有没有好好谈过,二哥好像还在生你的气。”
“他同意你来沪上上学,为何不同意我来工作?”白忆绾笑问:“更何况母亲和爷爷都同意了。”
“二哥对我哪有对姐姐好?他巴不得我早点离家,省得烦他。”白绾绾无奈的扯了扯唇角:“倒是你,你走了两年,二哥很想你的。”
白少琛有多想白忆绾,白绾绾自觉不及他一半。
白忆绾闻言,眉头轻动,似乎是伤感,她低下头:“不提他了,我给你带了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
孙妈备了一桌子菜为白忆绾接风,吃过饭,白绾绾和白忆绾在房间里整理行李,白忆绾给白绾绾带了许多礼物回来,大件到衣服鞋子小件到书签胸针。孙妈泡了茶端上来,又关门退下去,不打扰姐妹俩谈心。
白忆绾挑了几件裙子出来要白绾绾试试可合身,她替白绾绾拉小洋裙背后的拉链,便听白绾绾转头问她:“法国的男子是什么样的?”
“很绅士。”白忆绾将拉链拉上,让白绾绾转过身,她上下打量随后笑:“很好看。”
白忆绾又拿了裙子递给白绾绾,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们在自己的国家持着教养礼仪,却在我们的土地上行迹如犬兽。”
……
白绾绾说是帮白忆绾规整行李,却不过是在旁一件件试穿裙子,待后来累了,便拉着白忆绾斜躺在床上,白忆绾忽然想起离家前母亲为念伯母准备了礼物,想着改日同白绾绾一起登门拜访。
白绾绾闻言沉默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白忆绾看着白绾绾小脸上的纠结,不由问:“怎么了?念家人不好相处吗?”
白绾绾连忙摇头:“念太太人很好。”
“…那是念家少爷?”
白绾绾闻言抿了抿粉唇,想着念毅雄的种种,只觉难以启口,她望着白忆绾疑惑的眼神摇了摇头。
白忆绾看着白绾绾的小模样一笑,如今近看白绾绾的眉眼,有那么一瞬可以读出白少琛的影子,果然,她们是亲兄妹,无需别的,看一眼便知。
……
念毅雄下了车,刚走进商会,阿强便凑了上来附在他耳边:“二爷,货到了,今晚提。”
念毅雄点头,他抬眸看迎面走来的袁力,对阿强道:“你先下去。”
阿强转头看了袁力一眼,随后快步出了商会。
袁力朝念毅雄走过去,眯着眼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念二爷。”
“原以为二爷醉倒在美人乡里,早忘了我们这帮兄弟。”
念毅雄看着挡在身前的袁力,扯了扯唇角:“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二爷,羽棠美人的腰肢软不软。”袁力笑起来,身后跟着的几个人皆随他笑的猥琐。
念毅雄听了面色不改,只道:“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他话落便见袁力脸色猛地一黑。
风月场上,谁不知道袁力给羽棠小姐送花送首饰,带着兄弟们前去给她的新电影捧场,排场搞得极大,一副志在必得抱得美人归的模样。
只可惜,首饰被退回来,花被丢了,强行想挤进人家宅子,被羽小姐的保镖乱棍打了出来,说来可笑,羽棠美人养了只纯正的德国黑贝,那晚喝醉了的袁力被狗追着咬了五条街。
念毅雄看着袁力的黑脸,神色似有嘲讽,从他身侧走过,两肩相撞,撞得袁力一个踉跄。
袁力眯眼看着念毅雄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狗腿子爬上来的玩意,看爷爷以后怎么收拾你。”
……
今日是满课,待下了晚课,外头的天泼了墨蓝,沪上的天比江城的高远,星星和月亮都格外亮。
白绾绾收拾好书本,同女伴一起向外走。
刚踏出教室的门,便听一声唤,转头看去,是徐少卿。
那日在家中的情景,白绾绾现在想来,仍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她同女伴道别,随后向徐少卿走了过去。
徐少卿见白绾绾,先将帕子递了上来,那时先前她借给他的,如今被他洗干净,叠的平平整整递还回来。
白绾绾见了一笑,道了谢接过。
徐少卿望着白绾绾,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绾绾,你晚上有时间吗……我想你帮个忙。”
白忆绾还在家中等她,可见徐少卿的模样,又想起之前念毅雄的无礼,白绾绾一时不好开口回绝。
徐少卿说明了来意,白绾绾一时觉得不妥。
白家弃官从商后,爷爷便立下家训,白家世代儿郎不许沾烟土,更不许做烟土的买卖。
自前清时,鸦片便已经从海外传进来,如今各个城市港口开放,鸦片更是似洪浪涌进来。沪上处在最风云的地段,烟土买卖几乎要摆到明台上来。
徐少卿的同窗不知打哪探来的消息,说今日码头会进一批“货”,校报社的同学商议前去码头守着,将这进货的老板拍下了,先登校报再登市报,让百姓们看看是哪个坑害同胞的黑心商人。
只是校报社的相机有限,学校又不允许外借出校,徐少卿一时想起那日在白绾绾家中,见过她摆在书柜上的微型相机,想借她相机一用。
说来也巧了,昨日有同学算好花期,说学校种的昙花今日会开,她早上便带了相机来,只可惜同学算错了花期,昙花昨夜便开了,等她们第二日来时已经谢了。
借相机倒是小事,只是白绾绾心里清楚,这年头能做烟土买卖的,哪个是手里没有木仓的?他们这样贸然前去,万一得罪了人,只怕会身陷危险。
“你从哪听来的消息,可打听清楚那老板是什么人?万一……”
徐少卿打断白绾绾的话:“绾绾你放心,我们已经选好了隐蔽位置,绝对不会暴露的,更何况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敢当街杀人不成?”
白绾绾听了只好从书包中拿出相机递给徐少卿,正要叮嘱他注意安全,便见他看着相机挠头。
“你这相机我没用过……不如你随我们同去,待拍好照我便送你回去。”
白绾绾拗不过徐少卿和他一众同学的请求,到底是被他们拉来了码头。
说什么隐蔽的位置,不过是个墙角,她们一帮人拥在这,还不如分散的走在街上,她若有机会快速拍上几张。
远远的有车行驶来,停在昏黄的路灯下,有同学在耳边说了句:“应该就是这车上的人。”
白绾绾闻言看去,心上却是一顿,黑色庞蒂克,她的目光向车牌上落去……她若没记错,这车是念毅雄的。
“就在那里。”不知谁叫了一声,等大家反应过来这陌生的声音时,她们几个人已经被人拿着木仓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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