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别人口中知道自己的猫红了, 陆时没有太大感觉, 回到家还顺嘴调侃了尚在生气、只留给他一个圆乎乎后脑勺的小猫几句。小猫咪亮出爪子冲着他嗷嗷叫, 满脸的不高兴。
对这种毫无威慑力的威胁, 陆时不以为意,好笑地捏住小猫的爪子, 将它抱上床睡觉。没想到睡到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间他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脖子像是被一条大蛇缠住了。
难受地幽幽转醒,脖子处被东西环绕的温热触感将他仅有的一丝茫然击散, 陆时猛地清醒过来。不但是脖子处有异样, 他还能清晰感知到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馨香,左边的被子凸起一个角, 像是一个人安静地睡在身旁!
刹那间, 聊斋志异中描写的各种故事止不住地从陆时脑海里冒出来。他不知不觉惊出一身冷汗,随即手脚并用地跳下床,脚步趔趄地摸黑到门边, 啪的将白炽灯的开关按下。
刺眼的亮光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的,借着光陆时清楚看到床上切切实实睡着一个人。只不过被子将大半的脸遮住,他看不真切。
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亦或是有人撬锁溜了进来?不管是哪种, 心中又慌又乱的陆时将桌上放着的老年机拿到手里, 按下报警的几个数字。在他手指刚放到拨号键上还没使劲,床上缩着的一团终于动了。
被自己铲屎官跳下床的大幅度动作吵醒,隔着眼皮都能感受到明晃晃的灯光。还没睡够,此时脑子懵懵的郁淼将被子掀开, 慢慢坐了起来。
迎着陆时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眼神,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处于热恋期的眼皮,睡眼惺忪问道:“陆时,你怎么不睡了呀?”
小姑娘满脸倦意,嗓音甜甜软软的,大眼睛写满了茫然与懵懂。
半阖着眼睛的郁淼没能等来铲屎官的回答,静谧的夜里啪的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将她瞌睡吓跑。她差点跳起来,就瞧见是陆时拿在手里的手机摔到了地上。
挠了挠头,郁淼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将摔在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递到陆时跟前。看铲屎官沉默着接下了手机,她满意地点点头,下意识就想舔自己的爪子。
只是她的目光落下,发现自己毛绒绒的白爪子变成了纤细的手!郁淼忽然意识到,她刚才开口说话了!
心中一喜,郁淼将自己白嫩细长的双手翻来覆去的看,还好奇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顺带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如果不是房间里没有放置镜子,她真想抱着镜子好好照照,看一下自己的长相是否有所改变。
她变成人了?她终于又可以做人了!郁淼喜不自禁,心情像是坐了火箭直速上升,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个意外之喜。
不过这份喜悦在她对上陆时冷清的双眸时瞬间消散,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蔫嗒嗒地将双手缚于背后,踩在冰冷地板上的双脚指头蜷缩,郁淼神色有些恍惚,身体局促不安地轻微抖动着,跟犯了错等着挨训的小朋友没什么两样。
“你,是小白?”陆时艰难问了句。他敏锐地发现自己的猫不见了,而小姑娘圆滚滚的大眼睛像极了小白。一只猫怎么可能会变成人呢?陆时问出的这话自己都不信,可是这又是最合理的一种解释。
不然他的房间怎么会凭空多出个人来?他穷得就算门不锁,小偷都嫌弃得紧,根本不会登门。
站在床边的小姑娘看着跟他差不多大,或许还更小些。个子小小的,刚到肩头的头发蓬松,因在床上滚过,头顶还翘起了一根呆毛。松松垮垮的蓝白条病服挂在身上,活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听到问话,小姑娘舔了舔干涩的嘴角,缓缓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回答的陆时登时瞳孔地震,捏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隐约泛着白。
不是说建国后不许成精的吗??为什么他的猫可以变成人!
地板传来的凉意浸入脚心,郁淼冷得两只脚缩在一起。可是她又不敢上床裹着被子,毕竟被她碰瓷的铲屎官看到她这个样子好像很害怕。
推己及人,要是自己养的猫突然变成了人,郁淼想自己的反应比之陆时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说不定会被当场吓得心脏骤停。而陆时现在还能冷静地跟她对话,心理素质真的太强了。
给自己做了无数遍心理建设后,陆时深吸口气,问道:“你是妖怪吗?”
妖怪?郁淼摇了摇头。她的确是人,只不过穿到了一本书里。但她又不可能告诉陆时这是一个书中世界,只好含含糊糊说自己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不晓得为什么灵魂穿到了一只猫身上。
可陆时明显不信。接着又问了她家乡的地名、家人的情况,毫无例外只得到了一个摇头。不是郁淼故意瞒着不说,而是她真的不记得了。
从穿到一只猫身上后,她的记忆开始模糊。除了确定自己叫郁淼,其他的都记不清。她甚至忘了自己有没有家人,在现实中是个什么情况。
小姑娘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陆时也不再问了。他想,这大概是个一直以为自己是人的小妖怪。
陆时听别人说过小猫不知道自己长得什么样子,跟狗混久了就会认为自己是只狗。这猫小小的一丁点就被他捡回来,跟他一起生活了几个月,想来是把自己当成了人。
自己的猫化成人形了,陆时总算消化了这个事实。比起刚开始的慌乱,现在他已经可以心平气和接受这个离奇的结果。反倒是刚成人形的小姑娘拘谨得很,好像很怕他似的。
瞥见小姑娘缩在一起冻得通红的双脚,陆时轻叹口气,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崭新的棉拖鞋放到小姑娘脚边,挑眉问道:“你怕什么?该害怕的人难道不是我?”
扭捏地将冻僵的脚塞进拖鞋,郁淼抠了抠手指,目光打量着陆时的脸色,小心翼翼出声:“那你不赶我走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赶你走?”陆时无言,出神地盯着小姑娘的发顶,良久轻声问道:“你原先有名字么?”
小白这个名字是他随口取得,现在想来太普通了点。毕竟他家的猫猫成精了,跟外边的普通猫是不一样的。
“有的有的。”看陆时不生气,也没想着把她扫地出门。郁淼喜出望外,上房揭瓦的胆子瞬间就回来了。哧溜一下钻进暖和的被窝,将自己瑟瑟发抖的身子包裹成球状,抖着声线小声回道:“郁淼,我叫郁淼。郁郁葱葱的郁,全都是水的那个淼。”
姓郁?陆时眉头皱成个疙瘩,问道:“怎么不姓陆?”
在陆时眼里,这只猫猫现在是他的,理所当然该跟着他姓陆。郁姓,难不成她以前的主人是这个姓氏?
越想越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小妖怪的话,寿命什么的应该挺长,要是以前有过主人一点都不奇怪。
并不知道在陆时心中自己是小妖怪这种根深蒂固的形象。乍一被问到为什么不姓陆,郁淼摊着小手,表示自己也想知道。
“你怎么不换身衣服?”他还记得小姑娘穿着一件单薄的病服。这大冬天的,穿成这样真不冷?而且,喜欢穿病服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在被窝里缩成一团,郁淼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虽然她自己也对身上穿的蓝白条病服装不满,可是,她拿什么换啊?一直以为自己会以猫的形体活着,直到离开这个世界或者死去。哪成想有一天还能变回人形,衣服什么的全都没准备。
小姑娘眨巴着乌黑的眼将他望着,陆时了然。小妖怪可能年纪还小,尚未学过换装的术法。
唇角抿成一条线,他认命地从衣柜翻出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冬季睡衣,轻放到床上。随后转身进了厨房,还周到地将厨房的门关上,出声道:“你换好衣服再叫我。”
陆时的睡衣还算厚实,比起穿着凉飕飕的病号服不知舒服多少倍。可郁淼拿着睡衣往身上套的时候,她忽的意识到自己没穿内衣!
女孩子支支吾吾的声音透过门,陆时这才从厨房出来。他的睡衣套在小姑娘身上还是大了一点,光是上衣都可以当睡裙穿了。
“咳咳。”陆时耳尖有些发红,拳头抵在嘴边咳了下。转移视线至衣柜,从里面抱出一床薄被子和一张毛毯铺在挨着床边的地上,还拿出四五件厚的外套堆在一边。
现在还是凌晨两点左右,他不可能跟床上坐着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到天亮,毕竟明天还要上课。
啪的一声关掉电灯,屋里重新陷入了黑暗。陆时躺在铺着薄被子的地面,四五件厚外套全部扯来盖到身上。他合上眼睛,清润的声音漾在寂静的夜里:“先将就着穿吧。明天放学后,我带你去买新衣服。”
说完这句话,地上躺着的人就没动静了,像是一秒入了睡。
拥着暖乎乎的被窝,郁淼无意识搅着手指,小声关切道:“陆时,你上来睡吧,地上多凉呀。”
反正他们每天都是一起睡的,现在不过换了种形式而已。睡在床边的地上与睡在床上,于郁淼而言,这二者的距离其实没什么差别,都在一个空间。
不过她的话没得到回应。顾自在床上坐了会儿,郁淼哒哒地下了床,将自己拥着的被子拖了一床下来。再将被子轻手轻脚搭在闭着眼睛的陆时身上,蹲着轻轻说了声“晚安”。
哼哧哼哧爬上床,裹挟着浓浓的睡意,郁淼沾着枕头便进入了梦乡。
而陆时闭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捡回来的猫猫变成了人,这么玄幻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他的身上。可他除了刚开始感到惊愕,现在平静下来后诡异地还有些欣喜。
他从小没有朋友,同学知道他私生子的身份后也处处躲着他,甚至还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久而久之,他形成了任何事都自己一个人做的习惯。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一个人穿梭在学校的林荫道,一个人去做兼职。
可他幸运地捡到了一只猫。这只猫在他的生活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是对他很重要的存在。而现在,这只猫变成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而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独属于他。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陆时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只觉得微妙得很。
睡得朦朦胧胧间天便微亮了,六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陆时翻爬起身开灯,第一眼就望向床边。只是被窝里哪还有女孩子的身影,一只小白猫趴在枕头上呼噜呼噜睡得香,不自觉还吹起了一个鼻涕泡。
要不是他的睡衣衣袖从床边掉了出来,陆时真的会以为是自己睡糊涂了,才会做那样一个离奇的梦。
沉默半晌,陆时将睡得死沉的小猫唤醒,手指头戳在圆圆的猫脑袋上。收敛好情绪后,他跟同样震惊得瞳孔放大的小猫问话:“你是不是听得懂我的话?听得懂连叫三声。”
“喵喵喵。”
天知道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变回了一只猫的郁淼有多崩溃。她以为自己要以一只猫的样子过完这辈子的时候,忽的变回了人。她欣喜自己做回了人,睡一觉又变成了猫。
到底还让不让过日子了?!
小猫焦躁地甩起了尾巴,尖利的爪子踩在床单上,将未乱的床单抓得皱巴巴的。
小妖怪不能自由变成人形呀。
看出郁淼的无助与焦急,陆时熟练地摸上猫背顺毛,安抚道:“没关系,你这样也挺好的。”
喵呜一声,难过的郁淼趴在床上不动了。
天色泛着鱼肚白,陆时微微叹口气,将猫猫的早餐做好放到桌上,又柔声安慰几句才拎着书包出了门。
陆时一走,郁淼便自暴自弃地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会儿跳到窗台边眼巴巴望着外边的景色,一会儿跳上小饭桌舔了两口牛奶,往常喜欢的小鱼干也失去了吸引力。
*
挂念着家里的猫,陆时走路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在进教室门口的时候,更是与嘴里叼着一袋牛奶的李阳撞在了一起。
被撞了个踉跄,嘴里还没剪开角的牛奶掉在了地上。冬天大早上起床本就不爽,一看撞到的是陆时这个倒霉鬼,李阳登时火冒三丈,开口怒骂道:“你他妈的没长眼睛吗?还不给老子捡起来!”
肩膀被撞得生疼,陆时微皱了眉,一声不吭垂下眼睑,将掉在地上沾了灰的牛奶袋捡起来,递给李阳。
暗啐了一口,李阳恶劣地扯着嘴角笑了笑,猛地伸手将被递到面前的牛奶打落,脸色无辜道:“不好意思啊,被小三儿子经过手的东西,我觉得脏呢。”
临近上课,教室里的同学都在往门口方向张望。李阳笑容扩大,洋洋得意:“大家都听见了吧?你们眼中的好学生,考到年级第一的陆时,他妈是个不要脸的小三。而他自己,则是个没人要的孽种。”
“跟这种人一个班级,真是人生莫大的耻辱。”
这话犹如抛下一个炸弹,在学生中引起巨大的震动。原本安静的教室,瞬间嘈杂起来。学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还时不时瞟向门口宛如莫得感情的木头人一般杵着的陆时。
换做普通人,早就被教室里投来的多道如同钝刀子般的视线击垮了。可陆时的面色稀疏平常,连一点细微的变化都没有,仿佛感受不到这场景带来的讽刺与羞辱般。
“果然是不要脸的私生子,一点不知羞耻。”看陆时没话反驳,李阳越说越兴起,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俯视蝼蚁的上帝。而垂眸不语的陆时,就是那只蝼蚁。
只不过他没得意几秒钟,就被人从身后一脚踹在小腿上。因没任何防备,李阳身体猛地向前扑去摔了个狗啃泥。
捂着磕在地上似乎有些松动了的门牙,李阳龇牙咧嘴爬起来,凶神恶煞回头吼道:“哪个狗日的,想死吗?”
“看来摔一跤也没把你脑子里进的水抖出来。满嘴恶臭,素质低下。”将书包斜跨在肩膀上的陆遇站在门口冷哼声,双手插兜大步迈进教室。期间“不小心”把舔着牙嘶冷气的李阳又撞得倒退几步,轻蔑地丢出一句:“喂,好狗不挡道。”
几句话将李阳气得七窍生烟,可偏偏他拿陆遇没办法。他知道陆遇家极其有钱,根本不好惹。柿子捡软的捏,李阳深谙这个道理。
慢吞吞跟在陆遇后头进了教室,陆时安安静静坐下,掏出书包里的作业本与教科书放到桌上,准备好上课用的笔记本与中性笔。
见同桌对刚才的事毫无情绪波动,陆遇不知为何心口憋了一股闷气,说话语气有点冲:“你是傻子吗?别人那样说你,你干嘛不反击?”
陆遇本以为不会得到一个回答。因为自他转学过来,这个同桌就视他为无物,向来不多加理睬。
可这次,少年默了默,声音虚无缥缈道:“我习惯了。”
很早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生起陆时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的传言。传到陆时妈妈的耳朵里,那个柔弱的女人低着头默认了。这才导致传言越演越烈,小区里人尽皆知,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陆时不反驳,是觉得没必要。话虽难听,却是事实。他从来都摆得正自己的位置。
轻描淡写的一句习惯了让陆遇鼻头一酸。成长到现在,他知道很多事情不能简单的只看结果。有些时候,过程与起因也很重要。
那个与他父亲出轨的女人是小三没错,可也不全是她的错。如果不是父亲隐瞒了自己已婚的事实,那个女人不见得愿意做没名没份的情妇。
而陆时有什么错呢?不过是没投对胎,才沦为了那场婚外恋事件的牺牲者,生来就打上了令人不耻的私生子的烙印。
他讨厌小三、厌恶私生子,但不可否认,一系列事情中陆时是最无辜的一个。
满心的复杂难以言说,陆遇竟也有哑然的时候。心事重重挨到下午放学,他本想找陆时说说话。可撞进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他像是被捏住了嗓子,要说的话卡在喉头,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该跟陆时说什么呢?说自己也没那么怨恨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他是否知道自己就是他那个素昧谋面的异母哥哥?
戳穿身份这层窗户纸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因为陆时,他似乎并不喜欢姓陆的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怜悯。
望着同桌的背影走远,陆遇想,他爸爸打算把陆时接回家的计划怕是要落空的。以他这段时间对陆时的观察,发现这个异母弟弟看着性格软弱,实则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他谁都不在乎,除了那只被他宝贝得像个王室公主的猫。
这边陆遇尚在胡思乱想,而他惦记着的陆时却已经脚步匆匆走到校门口了。他期待着早点回到家见到自己的猫,还幻想着他打开门的瞬间会不会见到的不是猫,而是穿着病号服的猫少女。
不过他还没走进小区,就接到了苏桦的电话,说是照片冲洗好了,方便的话就给他送过来。
将小区的地址报出去后,陆时想了想,还是在小区门口等着接人。约莫二十分钟过去,他没将苏桦等来,倒是碰到了跟同伴说说笑笑走过来的李阳。
与李阳一起的几个男孩子看到站在小区门口如同一座雕像的少年,不屑地撇了撇嘴。倒也没有贸然上前,跟李阳打过招呼就一窝蜂地散了。
今天李阳就是因为招惹了这个瘟神,才被转学生打了的。即使不同班,陆遇家十分有钱的事情在学校也是公知的。身上随便带着的一个物件拿出来,他们都买不起。
要是由于瘟神的原因被这种有钱人记恨,那是极其不值当的。同时他们也困惑不已,陆时这个要啥啥没有、穷得叮当响的人,到底有什么地方入了陆遇的眼?
就因着他们都姓陆吗?没人想得明白其中的缘由,只好抱着满腹的牢骚离开。
身边的小伙伴们都跑了,李阳不信邪,偏就要凑上去。早上害他出了这么大的丑,这笔账他都牢牢记在心底呢!有钱能打的陆遇收拾不了,一个逆来顺受的软蛋他还教训不了么?
李阳气势汹汹冲到目不斜视的少年跟前。见陆时不理睬他,心中憋着的恶气不断滋生。冲动之下他忽的上前,双手揪住少年的校服领子将人往小区旁的草丛堆拖去。
那里是小区摄像头监控的死角,而且草有些深,足足浸没了人的膝盖。
单肩挎着的书包在拉扯间掉落在地,陆时被用力摁进了草丛里。雨点般密集的拳头落在身上,他都躲闪不及。
打了几拳,李阳还嫌不够解气,放肆吐着各种恶毒的语言,把陆时祖宗三代都拉出来骂了一遍。
说得口干舌燥,他突然想起了陆时那只软乎乎的猫。狞笑着凑到被按住动弹不得的少年耳边,恶狠狠说要把那猫丢给一群发情的流浪猫,再杀了炖着吃。
话一出口,他终于见着被打都咬着牙不吱声的少年瞳孔骤缩,向来冷静自持的脸上出现一丝皲裂的表情。
不在乎家人,居然心疼一只畜生。果真是个没人要的孽种,也就只有畜生肯跟他为伍。
拿捏住了陆时的把柄,李阳嫌弃又自得,还想把话说得更加难听。只是这次他没能发出声音,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奋力挣扎间,他瞧见躺在草丛堆里的少年神色无波,眉宇间尽是戾气。薄唇些微勾起,嘴角弧度泛着冷漠,冷声问道:“想死?”
这一刻,李阳害怕了,他意识到陆时是真的想掐死他。
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李阳憋得满脸通红,脖颈青筋暴起,胡乱挣扎的双手力度越来越小。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儿的时候,呵斥的声音由远及近,同时掐在脖子上的那只手总算松开。
得了自由,李阳立马从陆时身上跳开。大口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有种死里逃生的幸运感,也是头一回觉得活着真好。
出声呵斥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眉头紧皱,大步向着草丛边跑来。
仿若见到了救星般,李阳赶紧跳出草丛,劫后余生的后怕感迫使他拉着男人的臂膀痛哭流涕,声泪俱下要求男人帮他报警:“叔叔,那个人要杀我!你快帮我报警把他抓起来!”
没了人钳制,陆时缓缓从草丛堆里站起来,沉默着拍了拍自己被杂草与泥土弄脏的校服,淡淡地往李阳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一眼让李阳下意识抖了抖身子,攥着男人臂膀的手不自觉用力。
“嘶”了一声,前来送照片的苏桦毫不犹豫拂下身边男孩子掐着他的肉的双手,关切走到陆时跟前嘘寒问暖:“小陆,伤得重不重?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他开车到陆时说的小区门口,没见到人就打了个电话,来电铃声在附近响起来。苏桦顺着声音找了找,在不远处的地上发现了一个书包,铃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捡起书包,苏桦就看到了草丛堆里似乎有人。动作有些激烈,像是在打架。他想会不会其中一个人是陆时,于是便大声呵斥了句。
还没等他走近,一个男生就率先跳了起来,接着嘴角淤青的少年才从地上爬起来。谁是谁非一目了然,很明显,被按着打的那个人才是陆时。
少年敛下眼睑沉默着,刚才站起来的姿势摇摇晃晃,肯定被打得狠了。
苏桦搀着少年走到小区门口,回头对紧跟其后的男生厉声道:“把人打成这个样子都不道歉,你家人就是这么教你的?家长呢,把你家长叫出来!”
倏的被吼,李阳心中委屈,梗着脖子急得跳脚:“他想杀我!他刚才死命掐着我的脖子,我差点就死了!他不仅是个没人要的孽种,还是个疯子!”
李阳怕得想报警,可是他清楚地知道报警也没用。没有证人,草丛边的情况监控摄像头又拍不到,毕竟这是他选择打人的绝佳场地。可是此刻的李阳却悔不当初,懊恼自己愚蠢。
“孽种”两字让苏桦眉头打了个结,下意识往陆时脸上看去。少年低眉顺眼,并没因为这句辱骂的话语暴跳如雷或者有所愤怒。
这副过分懂事隐忍的模样让苏桦心疼起来了。十五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被这样逮着打骂都不哭不闹。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呀?
苏桦挽起袖口就想替这个少年讨回公道,却被拦住了。
“不用管他,我们先走吧。”默了良久的陆时开口说道。
被打的人执意不追究,苏桦也不好越俎代庖,只能跟着少年进了小区。身后断断续续传来咒骂声,少年充耳不闻,不过在偶尔停住脚步时,后边破口大骂的人又忽的噤了声。
小小的扯了扯嘴角,陆时带着苏桦走到一栋老式破旧的住房前。不顾苏桦眼里的打量与惊讶,领着人上了三楼。
楼梯道狭窄潮湿,还昏昏暗暗的,充斥着一股子发霉的味道。
难受地呼吸着污浊的空气,苏桦皱起了一张脸。在事业最艰难的时期他都没住过这样的房子,甚至他都没见过。
这样破旧的房子怎么住得了人呀?苏桦在心中小声疑惑道。
站到一扇掉了漆的笨重木门前,苏桦看着少年从书包最里层掏出一把钥匙。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门口的电灯开关被按下,房间的陈设映入眼帘。
家具很少,陈设简单,但出其意料的干净。他还以为入眼的会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又脏又乱呢。
快速瞄了一眼,苏桦发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床上长了只猫。听到门口的动静,那只猫喵喵叫着飞扑到少年的怀里,小舌头舔了舔少年嘴角淤青的地方,样子急躁得很。
“喵!”
这是怎么了?好好上个学怎么就受伤了?
“没事,就是皮外伤。”苏桦看少年亲了雪白的猫爪子一口,轻松地回道。
“你父母没住在这里吗?”还是憋不住满腹的困惑,苏桦终究问出了声。
少年抱着猫脸色淡淡,没有不悦、没有遗憾,甚至没有任何感情:“死了。”
“哦哦,这样啊。对不起,触及到你的伤心事了。”苏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从斜跨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信封,里边一叠精修过的照片,飞快转移话题:“快看看这些照片,喜不喜欢?”
双手接过照片,陆时把所有照片摆在床上,将猫抱在怀里一张一张看得仔细。末了,浅笑着道:“很好看,谢谢你。”
“不客气,应该的。”被夸得还有点小小的不好意思,苏桦手指搭上自己的斜挎包垂下来的带子。
忽然想到什么,他欲言又止,观察着少年的反应试探道:“你养的这只猫猫现在红遍全网了,有没有想过给猫猫开个直播什么的,好歹可以有一笔可观的收入。”
他瞧着陆时经济条件不怎么好,如果能够靠着猫赚点钱,想必生活会好过许多。
“不需要。”陆时毫不犹豫拒绝。这么丁点大的猫就应该无忧无虑吃吃喝喝就好,赚钱养家是他的事。再者说,他家这只不是普通的猫,是个会变身的小妖怪。万一在人前露出端倪,说不准会被带到研究所开膛破肚呢?
他不能冒这个险。
被这么直接了当的回绝,苏桦挠了挠自己的头发,道出了自己的另一个来意:“其实是这样,有个生产猫咪用品的宠物用品公司通过微博联系我,希望你这只猫能够作为品牌代言猫拍一支广告,推广他们的产品。”
“而报酬除了五万左右的广告出场费,公司还承包猫猫一年内所有的用品,包括猫爬架、猫砂盆等。我觉得以你现在的生活状况,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毕竟要养好一只猫花销挺大的。”苏桦发自内心真诚建议。
“我……”陆时还是想拒绝,可抱在怀里的猫一直在喵呜地叫,还在他脖子边蹭来蹭去,满眼睛都装满了想要。
陆时沉默了。以前他以为这是只普通的猫,所以上学期间就将猫锁在了家里。现在已经晓得猫猫不一般,听得懂人的语言,有自己的思想,他还能强硬地替猫做任何决定吗?
况且,猫猫是很想出去溜达,多认识一些人的吧。换个立场来说,如果他自己整天被关在家里,恐怕早就按捺不住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了。
“真的很想去?是的话,连叫三声。不是那么想,就叫一声。”陆时按住乱动的猫儿两只前爪,认真问道。
“喵喵喵~”
超级想去呀!既可以在外面玩,还可以赚钱,两全其美。听到可以拿到五万的广告费,郁淼登时眼睛放着光,连早晨醒来发现自己又变成了一只猫的烦闷都被冲淡了,小脑袋里想的全是小钱钱。
有了这笔钱,陆时就不用那么辛苦每周末都去打工了。要是她表现得好,说不定还能接到其他推广的广告呢?而赚到一定的钱后,她跟铲屎官就可以另外租个好点的小房子,搬离这个充斥着不愉快回忆的小区。
郁淼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猫瞳瞪得铜铃一般大,对接广告流露出无限的渴望。
“咦,小猫听得懂你说的话?”苏桦惊讶出声,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般连连感叹:“也太神奇了,不愧是神猫!”
陆时略微扬眉,对这说法不置可否。
于是请郁淼代言猫咪用品广告的事情就初步定了下来。由苏桦在中间牵线,帮着将猫猫的出场费用尽量抬高,最终五万广告代言费被谈到了八万。因着陆时平时要上课的缘由,拍摄时间便约在了下周日的晚上。
想到很快就能有一大笔钱入账,郁淼激动地在床上跳来跳去,还乐此不疲地追着自己的尾巴玩。玩累了,拱到安静做作业的少年腿边,小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少年的裤腿。
感受到脚边一团毛绒绒窝着,陆时蓦地停下笔,弯腰将小猫抱起来放到课桌上。凝视着那双圆滚滚的墨绿色/猫瞳,他脑海中浮现的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娇小女孩子。
他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生得跟个瓷娃娃似的。就连很多学生嘴里谈及的校花秦安安,他觉得都没有小姑娘一半好看。
想到这儿,陆时的身体忽的有些僵硬,脸上蒸腾起一股一股的热气。他突然想到自己给猫猫洗了很多次澡,上下其手惯了。再加上平时也会亲亲小猫的爪子,或者毛乎乎的小脑袋,并且他们还在一张床上睡了那么长一段日子。
对于普通的猫来说,这些举动都再平常不过。但一想到他做这些事情的对象,是一只有思想、可以变成少女的猫,陆时整个人烧得厉害,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逐渐收敛了情绪,骨节分明的手指挠在仰着小脑袋等他伺候的猫咪下巴处。看猫猫眯着眼睛舒服至极的模样,陆时无声笑了笑,状似无意问道:“你还能变成人吗,淼淼?”
“喵~”
不知道呀。挠的力道轻了,再重点,左边一点。
舒坦地发出呼呼的声音,郁淼理所当然享受着铲屎官周到的服务。虽然她也想变成人,但这又不是她自己可以掌控的事。
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郁淼算是想明白了。她再着急上火都不管用,倒还不如顺其自然。说不准什么时候又变回来了呢?
小猫张牙舞爪的喵喵语陆时听不懂,只得叹口气,将猫主子哄得高兴了,自己安心写作业。
转眼便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本该是睡觉的节点,可陆时却一点睡意都无。将被子与厚的几件外套铺到地上,他双手枕于脑后躺下,望着天花板上吊着的白炽灯发愣。
电灯并没有关,因此郁淼可以清楚看到陆时呆滞的神情。
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郁淼从床上一跃而下,整只猫踩在了陆时的肚皮上。与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对视几秒钟后,她果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
还是铲屎官身上最暖和了。软乎乎、热腾腾的,简直就是个令猫贪恋的移动热源。
望着窝在自己肚子上的一团猫,陆时哭笑不得。他本意是为了避嫌,就怕小猫咪会像凌晨那样毫无预兆的变成个小姑娘。他自觉躺到了地板上,这只猫倒是心大,还敢趴在他身上睡觉。
正当陆时胡思乱想,想把猫重新抱回床上的时候,他蓦然感觉身上一沉。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馨香,温热的呼吸打在脖子上。
他的猫又变成人了,此刻还被他抱了个满怀。意识到这点的陆时僵着身子,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不敢动。
察觉到身体的变化,郁淼猛地抬起头,惊喜地将陆时望着,欢欣鼓舞道:“陆时,我变成人啦!”
话一出口,喜形于色的小姑娘发觉了自己与陆时的尴尬距离,连忙手脚并用爬起来,像泥鳅一样钻进了床上的被窝,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不知为何,她身上还是穿着那件大了一圈的蓝白条病号服。
充斥鼻尖的淡香散去,陆时缓缓活动了下僵直的手臂,慢慢坐了起来。按了按自己乱跳的心脏那个部位,目不转睛盯着床上裹成一个球的女孩儿,轻轻回了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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