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星河回到医院时, 刚好洪主任匆忙从院办回来, 带着院长的指示精神,大手一挥,“出发!”
他手里拿着白大褂, 一边跟着大家往外跑,一边套袖子。
急诊大厅里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医务人员的紧张和匆促很快就引起了在场病人的好奇跟猜测, “这是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
甚至还有人小小的慌乱起来, “不会是有什么乱子吧?大规模报复社会那种?”
值班护士和值班医生见状连忙出来, 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故,这才将人们的情绪安抚下来——所以说,医护在医院里千万不要随便奔跑,很容易引起患者恐慌。
严星河直到爬上救护车坐好, 这才来得及问林海:“西华怎么就突然着火了?”
林海摇摇头,“还不知道事故原因, 就听说是西华里面那个KTV着火了, 过火面积还蛮大,消防去了发现很多人被困,有人吸入毒/气,让我们赶紧过去。”
车子忽然启动,严星河系扣子的手顿了顿,然后被车子启动的冲力撞得往林海那边撞了一下。
他心头猛烈一跳,想到了何天。
何秋水坐在糖水铺离门口最近的一张椅子上, 睁大着眼,沉默的抿着唇,手指不自觉的绞来绞去,大气都不敢出。
她不敢去想如果何天有个三长两短,家里该怎么办。
温妮跟何曦怎么办?一个女人,带着个十岁都不到的小孩,以后的日子……
还有老何,他会不会更难过,觉得是自己命太硬,克死了老爹老娘,克死了老婆,现在呢?不记名的养子也要被他克出好歹来么?
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知道他嘴上不说,可心里藏着掖着这忌讳。
门外几辆救护车扯着能穿透云霄的汽笛声从眼前呼啸而过,瞬间就消失在街尾拐角,扬起一串烟尘。
“……别坐着了,别……别怕。”老何走过来,手在围裙上擦擦,拍拍她的肩膀,低声劝道。
何秋水抿唇摇摇头,“我不,我在这儿等我哥回来,告诉他你把嫂子给我留的炒面偷吃光了。”
老何一听,眼眶忽然就热了,眨眨眼,沉默的又拍拍她肩膀,这次用了点力气。
一附院的救护车很快就赶到了西华酒店,远远便看到拉起的警戒线,还有失火大楼冒出来的滚滚浓烟。
“吱呀——”
先后几声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救护车门被拉开,从上面跳下来一群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或是拎着抢救设备。
警戒线周围早就已经乱成一团,哭喊声、惊呼声夹杂着赶来增援的消防车发出的阵阵尖啸。
“让一下,让一下。”
“麻烦让一下,谢谢,配合一下,谢谢。”
严星河他们边说边往里挤,人群中也很快分出一条通路来,让医护人员顺利进入到场地中。
“洪主任,你们可算来了。”一个穿着消防员服装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是战场指挥救援的容城消防救援支队的大队长。
洪主任点了下头,没有寒暄,立刻开始给大家安排任务。
因为没有防毒面罩,大楼的火势还没有扑灭,参与救援的医护人员全部都没被允许靠近大楼,只是在外围开始救治被消防官兵抢救出来的伤员。
严星河正在给一个心急逃生所以直接从二楼平台往下跳摔断了腿的伤者做包扎固定,听他一边喊痛一边说:“幸好我跑得快……不然就不是断腿了卧槽!痛痛痛……医生你不知道啊,那火苗窜得比窜天猴还猛……嗷——”
这都算好的了,严星河把这个病人送上救护车后返回场地,就见一个消防员背着一个脸被烟熏火燎得一层乌黑的人跑出来,他跟曾文野忙迎上去将人放平在地上。
人已经昏迷了,他伸手探了一下颈动脉,没有搏动。
立刻开始心肺复苏,曾文野跑去拿来了除颤仪,来回抢救了十几分钟,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灰心了,知道已经无力回天。
接着又有伤员被抢救出来,头破血流,应该是撞击到什么锐器,脸上一道长长的伤口,汩汩的流血。
没抢救过来的人不止严星河跟曾文野刚刚接手的那一个,前后大概有十个人都是这样,消防官兵抢救出来的,只是他们的遗体。
洪主任在一旁打电话,声嘶力竭又语速飞快的下达一个接一个指令。
“让烧伤科的准备手术!”
“ECMO随时待命!准备开机!”
“通知骨二科准备手术!张天琪在不在!?”
“手术室的你们他妈给老子搞快点!消毒好了没有!”
一个又一个伤员被抢救出来,然后经过就地处理后被紧急送往医院。
有媒体闻讯赶来采访,一起到的还有突然介入的警方,听说可能涉及到了刑事责任。
严星河他们顾不上这些,埋头给昏迷的重伤员心肺复苏,“给他开放气道没有?”
“除颤准备……”
“心跳恢复……呼——”
每艰难的抢救过来一个,就立刻给他戴上呼吸面罩,然后抬上担架,飞快的送进救护车,火速送回医院继续治疗。
六月份的天,暑气弥漫,太阳的热度蒸腾炙烤着人间,严星河觉得自己的衣服已经全都湿透了,汗水从额头滚落,挂在眉毛上摇摇欲坠。
他抬手用衣袖擦了一把脸,看见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太累了,可是他必须咬着牙坚持下去。
温妮从菜场回来,一进门就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她愣了愣,“六叔,囡囡,怎么了这是?你俩又闹别扭了啊,哎呀要我说你俩什么好……”
“嫂子,我哥可能出事了。”何秋水仰脸看她,手指紧紧捏着裙边,声音干涩到沙哑。
温妮有些回不过神来,“什么……什么出事?他不在家么?去哪儿了?”
“阿天媳妇你先坐下,先别急……”老何忙站起来,伸手想扶她,伸了一半觉得不太合适,又收回去,“囡囡,让你嫂子坐下再说。”
何秋水拉了一把温妮,她坐下来,脚边放着刚买回来的菜。
“我哥去西华酒店送外卖了,然后现在……那边……”何秋水越说越觉得艰难,她深吸一口气,“那边发生火灾了,我哥还没回来,电话也接不通……我怕……”
“他不会出事了罢?”温妮大惊失色,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她慌乱的站起来就要出门,“……我去找他。”
“嫂子……嫂子!”何秋水见状连忙拉住她,急急道,“严医生他们已经去了现场,他说找到大哥了会让他回来的,咱们先、先等等?”
听说严医生已经过去了,温妮愣了一下,然后心神定了定,既然医生过去了,那就是说如果受伤了会有人救的,那……
“那就……再、再等等?”她抓着何秋水的手,很用力的握着,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她,又看看老何。
父女俩都点点头,然后三个人,都以一模一样的姿势坐了下来,用同样的目光看着门外,注视着来了去、去了来的救护车,呜呜呜的汽笛声,像锤子一样敲打在心头。
空气沉凝,像一块巨大的石板,压在他们头顶,摇摇欲坠。
严星河还在忙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到处弥漫着浓烟和焦灼气氛的地方待了多久,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时间越来越靠近中午,气温越来越高,已经有在旁边围观的群众出现中暑反应了,工作人员怎么劝他们离开都无济于事。
“我们要一个说法!”
“就是哎,我东西还在里面,都没有拿出来,要是被烧没了他们赔不赔啊?”
“对咯对咯,到底是为什么着火啊,我们这些客人的经济损失精神损失怎么办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谁也不肯离开,洪主任过来看了一下,只能让他们尽量往树荫底下站站,“不要中暑了,这会儿分不出人手照顾你们。”
这场大火的过火面积大概1500平方米,七个消防救援站十三辆消防车赶赴现场,足足三个小时才将大火完全扑灭。
这时他的白大褂上已经到处是灰尘,黑一道白一道,还有脏污的血迹斑斑,整个人都有些灰头土脸的。
他抹了把脸,这才想起要找何天的事来,往围观人群里找了一圈,都说没看见过这么个人,顿时就有点慌了。
这下完球了,找不到何天,他回头怎么跟何叔交代?还有何秋水,她会特别失望罢?
“那个……”他拉住一个从火场出来的消防员,问对方,“你有没有在里面见过一个男的,寸头,这么高……呃、眼睛是……”
他比划着描述何天的长相,林海凑上前来问怎么了,他叹口气,“秋水的哥哥过来酒店送外卖,大火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这儿。”
林海愣了一下,然后才想明白他说的是谁,“……怎么这么巧?”
他刚嘀咕一句,就听被严星河拉住的年轻消防员笑道:“你找的是不是那个?”
说着他把头盔换了边手,抬手一指不远处,严星河立刻看了过去,就见何天正拽着一个人往一旁拖,是张铮。
人没事就好,他立刻松了口气,“多谢。”
“嗐,那个人帮了我们好大忙,救了好几个人呢,要不是他熟悉里面地形,我们还不那么快。”消防员笑说了句。
严星河愣了一下,眼尾弯了弯,“……是么?”
“原来是医生你的家里人啊,你们家真厉害。”消防员说了句,然后朝他摆摆手,跑过去集合了。
严星河又谢了他一次,然后跟林海说等一下他,说完就小跑着走近何天跟张铮,听见他说:“你不要命了!?她的死活关你什么事!?”
“我不忍心!”张铮吼了一句,好像很痛苦似的。
严星河的脚步顿了顿,“……何天哥。”
何天正跟张铮拉扯着,听到这声音两个人都愣了愣,一起回头看过来,“…严医生?你是来救援的么?”
“我得走了,你记得给秋水打个电话,他们很担心你。”严星河点点头,匆匆说了句就转身走了。
其他的救护车已经开走了,只有一辆还在原地,等他一跳上车,门一关,也没拉汽笛,甚至速度都有些慢悠悠的,往医院方向开回去。
何天看他走了,这才想到要报平安,结果一摸口袋,“坏了,手机丢了。”
现场酒店一片废墟,而且已经拉起警戒线,这时已经不让人进了,就算能进去,手机也肯定找不到了。
于是他一把扯着张铮,“走走走,你先跟我回去!”
张铮却猛地嚎啕起来,“哥!我难受啊!我难受啊我!”
那声音有些尖锐刺耳,充满了悲痛和懊恼,何天却一点都没有同情他的意思,皱着眉,使劲的拼命把他往停车的地方拽,“赶紧跟我走,回去再哭也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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