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陵慌了。
他拍拍前桌的后背, 小声询问：“零诊不是要下个月吗, 怎么明天就要考了？”
后桌：“零诊模拟啊。”
阮陵：……
好的。
他知道了。
“今天晚上晚自习之前把桌子拉好，左手边这一列拉到走廊上。班长, 一会儿你带着学委去教务处那里领座位表……大家今天都好好复习, 把该背的都背了, 晚上也不要熬夜，早点睡, 明天以饱满的精神应考。”
教室里拖拖拉拉响起回应：“好——”
有人大胆提问：“那老师, 考完试之后, 成绩要多久出来啊？怎么通知呢, 那个时候应该都放国庆了吧。”
提问同学的心思不言而喻——想过一个幸福快乐的国庆节, 又苦于自己成绩上的缺陷。毕竟现在已经进入高三，再懒散佛系的家长也会不由自主对孩子的考试成绩投以关注, 更不巧的是国庆放完之后就是零诊，要是模拟考考得不理想, 这个国庆很有可能就过不了了。
班上其他同学听到这人的提问, 顿时蠢蠢欲动, 小声在讲台下哔哔。
“可不可以不要把成绩发给家长啊。”
“我爸要是知道我考成那个屎样子，国庆绝对会把我锁家里, 卷子不写完不准出去！”
“呜呜呜，同是天涯沦落人。”
“张兄！”
“柳弟！”
“我即使是死了，钉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我爱祖国！我要给祖国母亲过完整的生日！”
赵美娟被他们耍宝似的哭诉给逗笑了：“都还没考呢, 怎么就认定自己会考差呢。”
“老师，你不懂，”班长推推眼镜，“这只是战略性考差唱衰而已，说这些话的人，明天绝对考得很好。”
赵美娟依言，扫了一眼刚刚说话的人，发现确实是平时名列前茅的学生。
这群孩子，搞不懂。
“好了，”赵美娟拍拍手，将他们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再说一件事，这次的国庆从一号开始，放到六号，六号下午返校，要记得啊。”
“什么？！”
如闻晴天霹雳，众学子泪落不已，泣涕涟涟。
“我早该知道，呜呜呜呜，祖国母亲，对不起您！”
“天呐，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赵美娟在一众哭声之中，递给阮陵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
罗翔走后，班主任办公室里的位置也给了赵美娟。桌上的课表已经换了一张，在边缘处隐约还能见到上一张被撕掉时留下的痕迹。罗翔喜欢绿植，之前在桌上买了好多多肉，班上同学来办公室的时候，总会顺手浇一浇水，现在也没了踪影。各类数学的教辅参考书被《高考作文》、《阅读与写作》等语文相关的书籍取代，除了墙上贴着的那张罗翔和全班的合影，好像什么都换了。
“坐吧。”
赵美娟连着讲了四堂课，嗓子早就有些不舒服，拧开水杯连着喝了好几口温热茶水，才差不多缓过来。
“最近怎么样，学习进度还跟得上吗？”
赵美娟不担心阮陵的自觉性，就是怕他那边复习的内容和学校里的脱节了：“你现在复习到哪儿了？”
“差不多复习到一半。”
赵美娟拧盖子的手一顿，“这么快？比学校的进度还要快一点。”
现在正在进行第一轮复习，要把之前学的重点知识全都过一遍，打好基础，为后面的二轮三轮复习做准备。因此虽然没有之前上新课的时候讲得慢，也在控制速度，争取把每一个知识点讲透。暑假补习加开学这些日子，也才上了三分之一多一点，没想到阮陵那边还要更快。
赵美娟有些担心阮陵是着急了，基础没打好，于是随口问了几个细小的知识点，阮陵都对答如流。其他科目她不知道，但单就语文这一科，他应该是有好好复习的。
即便如此，赵美娟还是提醒阮陵：“一轮复习不要太着急，要把基础打好，时间还够的。”
阮陵乖乖巧巧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老师，还有其他事吗？”
“哦，瞧我这记性！”赵美娟自嘲，“说着说着，正事儿倒给忘了。”
她放下水杯，拉开左侧的一个抽屉，弯腰从里面拿出四个白色文件袋。里面似乎装了很多资料，个个资料袋都鼓鼓的，表面甚至被撑出了裂痕。
赵美娟将文件袋推到阮陵面前：“这是罗老师给你准备的。”
文件袋的正面被细心地贴上便签，写上“语文”、“数学”、“英语”、“文综”，罗翔的笔迹虽然潦草，但还能看清。
“他之前一直很担心你呢，怕你不在学校，没有那个学习氛围，”赵美娟有些感慨地说，“所以经常找各科老师要资料啊试卷那些，想着也许哪一天你回来了，还能用得上。”
“我想他现在不用担心了，毕竟你现在状态很好。”
每一个文件袋都装着厚厚一摞资料和试卷，尤其是数学，里面甚至装了一堆罗翔亲手整理的笔记，用订书机订好，上面将重点知识、公式以及常考题型都写了出来。阮陵以前的弱项是立体几何和抛物线，罗翔总结了大段的知识点和例题，还贴心地裁下一些练习题给阮陵练手。
翻到最后，是罗翔给他写的寄语。
[阮陵同学，你在数学这方面已经领先其他人一大截，这是你的优势所在，希望你能好好保持！高考加油！]
阮陵慢慢地、慢慢地将那些资料收起来。
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潮湿的情绪。
他不是那种为了身边人离去而痛哭流涕的人，不如说他已经习惯了——万界里的人应该都习惯了。一起过副本、参与游戏的队友在眨眼间死亡，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最开始的时候，可能会有人惊恐——队友上一秒还跟你有说有笑，下一秒头像被拍碎的西瓜一样裂开，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画面。
但是如果像这样的场景发生成百上千次呢？事实毫无疑问，心肠再柔软敏感的人，也会练出一颗铁石般的心肠，除非他不想活了。
阮陵也是老手了，按理来说对于罗翔的离去，贡献出几秒钟的伤感就已经算是极致。
可是现在，为什么无数次地想起他？
是因为罗翔算是自己过往正常生活的一位参与者吗？
阮陵不知道。
从那一刻开始，阮陵的心情开始持续性地低落，连晚上慕绍叫了外卖都没法儿挽救回来。睡之前看着苍白的试卷，台灯将持笔的手印在试卷上，影子遮挡了大半的题干和内容。
他突然不想写了。
翻开之前的笔记，明明知道明天要考试，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脑袋一片空白，像是被人为抹除了情绪一般。
“你怎么了？”慕绍问他，表情有些担忧。
“啊，没什么……”
慕绍明显不相信：“真的？”
阮陵状态之差，已经明显到不容忽视的地步。
阮陵却是勾唇一笑：“真的。”
慕绍不再勉强追问。
得知阮陵明天要参加模拟考试后，他起了个大早，和之前参加异能测试的时候一样，煮了一根烤肠，两个鸡蛋，还暖了一杯牛奶。
“早上吃好点，今天考试也顺利。”
阮陵看着一桌的早点，却有些反胃，但他还是吃了。水煮蛋火候刚刚好，很嫩，吃在嘴里，却味如嚼蜡。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蛋黄很干，干到难以下咽，即使喝牛奶也无济于事。
“别吃了。”慕绍看他吃的勉强，把装蛋的盘子夺过去，“这个太干，我去给你弄水果沙拉。”
他刚起身要去厨房，阮陵就叫住了他：“不用了。”
慕绍十分不赞同地皱眉：“早上不吃的话，待会儿考试会饿。”
“我是说不用再去做了，待会儿我顺路买点包子豆浆就好。”阮陵抿唇笑说。
“那也行。”
慕绍又问：“要我送你吗？”
阮陵已经背着书包走到玄关处换鞋，闻言头也不回：“不用。”
三秒之后，门“啪——”得关上。
当然，阮陵直接无视了一路以来的早餐店，径直去了学校。
阮陵：科科，小孩子才会听话呢。大人都是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
一进教室，浓厚的学习氛围扑面而来，不管是之前成绩有多差的、上课有多不认真的，此刻都手捧书本，老老实实背诵，期望着能在开考前抱一抱佛脚——万一考到了刚复习的知识点，万一呢！
阮陵扫一眼自己的考场，同楼层隔壁班级，不需要提前去找，于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定了。
前桌回头拿书时，发现他右手支在桌上、托着脸发呆，课桌上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好像没人一样。
“阮哥，果然还是你淡定！”同桌发出一声学渣的声音，“只有学渣才会在开考前疯狂复习！真正的大佬从来都是谈笑间试卷灰飞烟灭！”
引来一众赞同。
阮陵面上端着笑容，心说那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状态，考出来真怕吓死你！
果然，阮陵对自己的预估并没有错。从第一科语文开始，到后面的数学、英语和文综，考试的全程，阮陵虽然一道题都没漏，全部认认真真答完了，却感觉自己好像什么也没做，头脑一片空白。
成绩在十月二号出来了，只标了学号而没有标注姓名的成绩单发到了班群里。
赵老师：成绩已经出来了，大家可以看看。
阮陵点开那张图片，手一滑就找到了自己的那条成绩。
语文：108 数学：112 英语：124 文综：214 总分：558
班级排名，42位。
而班上总共只有49个人。
阮陵：“……啊。”
他把手机摁灭了。
“怎么了？”慕绍正啃着苹果。
“成绩出来了。”
“……”慕绍停下吃苹果的动作，像普通家长一样，神情不自觉地变了，“考得怎么样啊？”
阮陵垂眸，握着手机，语气清淡：“还行吧。”
慕绍僵住，小心翼翼地往左手边一瞥。
少年在笑，笑容很浅很淡，然而眼底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糟了。
得想个办法。
沉默了几分钟，慕绍清清嗓子，试探性问：“要不，咱们国庆的时候出去散散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章的时候我真是恍惚回到了高三，写着写着就悲从中来
数了一下，从下一章开始，大概有三四章的糖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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