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嘉荣被踹得在地上滚了几圈,惊怒交加,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你没事吧?”慕绍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四下一扫,阮陵衣衫干净整洁,裸露出的肌肤上并没有伤口,松口气,“刚刚太危险,差点就打上了。”
阮陵还没回答,他已一边稳定呼吸一边将周遭打量一遍。慕绍的浅棕眼珠最终停在地上的尸体上。
“你等等。”慕绍说完,蹲下身去,伸手将背对他的尸体翻了一转,露出本来面貌来,拨开凌乱的头发,竟然是个长的还算清秀的丫头,“她是怎么回事?”
阮陵:“……啊。”
他眨眨眼睛,表情很无辜,甚至有种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懵然,“我……”
少女双目瞪大,一脸不可置信,眼眶泛红,似还有泪痕。致命伤在胸口,慕绍将视线移到那里,一个很小的口子,隐约露出点黄绿的颜色。
“叶子?”慕绍谨慎伸手,碰到一小截脆软的叶片,他果断抽手,完整的叶子被拔出,带出一片飞扬的血花。
那叶片已经完全被染红,像是将少女的生命都汲取了,连脉络都是生命的红,上面沾染着一些细小粘稠的东西,是人体里的组织。
是哪位异能者?
慕绍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显然没有怀疑阮陵,在他的视角,阮陵是无辜的受害者,虽然他完好无损这一点确实很诡异……
慕绍相信阮陵,生生压下了这股奇异的感觉。
啊。
这要怎么说呢?
阮陵面上起先是茫然的,等到慕绍检查完尸体问话之后,这种茫然转化为惊恐,他瞳孔微缩,下意识避开地上的尸体。
“我……我……”
然而他内心却很冷静,他审视眼前的男人,试图从他的表情及说话的语气捕捉线索。
现在是该杀了他吗?
不行,我还要高考。要高考就不能杀人。
他是在怀疑我还是……不对,他并没有怀疑我,我应该……
“是我……”阮陵终于意识到了现实,脸色一瞬苍白,“我、我杀……”
他声音中带着哭腔,像是无法接受事实。
“你杀了她。”慕绍接过话,表情很冷静,他已经知道了,“你是怎么杀了她的?”
阮陵的睫毛颤抖,愈加苍白的肌肤衬得眉间的红痣越发鲜明,他此刻一脸惊慌失措,显得格外可怜。
慕绍原本就软的心更软了,就差融化成一滩水。他向前走了几步,轻轻揉了下阮陵的脑袋,声音温柔,“别怕。”
阮陵:“我刚刚…刚刚,就想了一下……真的就只是想了一下……”
他鼓足了勇气,声音颤抖。
“没事。”慕绍又揉了揉他软趴趴的头发,“你只是想了一下,她就死了?”
心中的猜测落到实处,慕绍不由得松了口气。
“我是不是,怪物……”
“你不是——”慕绍收回手,弯下腰来与他平视,阳光照耀下双眼就像在发光,“你只是,觉醒了一种很特殊的能力,拥有了别人都没有的才能。”
“你是与众不同的幸运儿。”
-
A国。
德里菲斯大教堂。
萨菲州此刻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阳光不过分热,暖洋洋亲吻草坪鲜花,落在行人身上,令人昏昏欲睡。萨菲州多年冷雨,好不容易有了一天的阳光,家家户户都放下手中的事情,拿上面包果酱餐布,同家人野餐踏青。
虔诚的信徒涌入教堂,向神明祈祷,让这样的好天气永远停留在萨菲。
教堂宏伟,顶端耸高,神明的故事被卓越的艺术家雕刻在墙壁上,线条流畅细腻,神明的崇高显露无疑。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打在一排一排的长桌上,光影之间,着黑色长袍的神父低垂头颅,看着眼前默诵神明功德的信徒。
神父双眼是近似于阳光的浅金,上了年纪而有些花白的短发被齐整梳好,一丝不苟,包裹着淡白内衬的神袍看着与其他人并无不同,然而胸前展翅欲飞的鸟形徽章、领口淡金的纹饰,一切都彰显他的独特。
他合该是不同的。
加文教是整个A国乃至西方世界信徒最多的教派,在A国地位超然,形同国教。萨菲州是加文教的起源地,能在萨菲州最大的教堂里任神父的人可不简单——神父出生贵族,从小便醉心神学,成年后即可奉身于主,在教宗的指导下聆听神明教诲,教宗若死,他日后的地位显而易见。
诵神之后,信徒可以自由交流,如有疑问困惑,即可向神父请教。
“我想我可以先回去了。”索菲亚在母亲塔苏尔耳畔低语,“家里需要收拾。”
“等等!”塔苏尔拉住索菲亚的手,令她坐下,“什么事情能比主重要?”
有信徒循声望来,塔苏尔严肃的神情立即一变,化成虔诚温和的笑容,“要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亚伯神父一年才回萨菲一次!”
索菲亚:“好吧,好吧。”
她对此很不以为然,她不信教,亚伯神父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不过索菲亚是个孝顺的孩子,对于整日操劳的塔苏尔总是无理由顺从。为了这点小事惹怒塔苏尔不值当,就当是来洗洗眼睛,毕竟亚伯神父虽然上了年纪,外表却依然俊美,又因阅历增长,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成熟气质,如果这里不是教堂,她铁定已经黏上去要联系方式了。
……
太阳西移,转眼就到了下午。
亚伯神父为最后一位信徒解答疑惑,尔后捧出一樽白玉酒杯,酒杯比寻常要大许多,其中倾倒了一樽与清水无异的液体。
信徒们依次领了小酒杯,将酒杯奉于额前接受主的馈赠。
那液体尝着淡淡的甜,索菲亚认为它是从井里汲出的活水。
就这样也能叫主的馈赠?要说真正主的馈赠,该向她能力者索菲亚请教才是。
索菲亚掩饰心中的不屑,喝完之后扶着塔苏尔回了家。
梦里一反常态的轻柔,因能力的副作用而许久无法入睡的索菲亚终于拥有一场好梦,她整个人好似飘在云端。但是下一秒,簇拥着索菲亚的云彩消散,她啪得摔在地上。
索菲亚:“……?”
她摸到了冰凉的雨丝,“……怎么回事?”
从难得的美梦抽身而去,索菲亚睁开双眼,入目却并非熟悉的天花板——那是整个阴沉的夜空,乌云堆聚,大雨倾盆,晴天总是短暂的。
“我怎么会在这里!”索菲亚一瞬间清醒了,她此刻伸出某座大厦的最顶端,周围灯光耀目,衬得这一方天地格外冷清,“——是谁?”
索菲亚穿着睡衣,光脚踩在积水的地面,警觉地四处张望,接着她发现,楼顶并非只有一人——塔苏尔背对着她,晃晃悠悠向前走去,其他方向也有不少人,索菲亚夜视极强,一个照面就发现了端倪——那些都是今天教堂中的信徒!
她一把抓住塔苏尔,“醒醒!”
然而塔苏尔像是彻底失去意识,即使被人抓住,依旧固执朝前走。索菲亚注意到周围的信徒差不多已经走到了楼顶的边缘,她立刻意识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心中寒意更甚。
可是她的异能无法同时救下这么多人,索菲亚咬牙,将塔苏尔抓得更紧。
对不起了,她想,等她逃出去之后,一定为他们报仇!
“亚伯神父——”索菲亚咬牙切齿念道,“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一把抱住塔苏尔,打算将她带下去,然而就在她完全贴近塔苏尔身体时,意外发生了——她一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眼看着自己松开塔苏尔,任由对方往危险处走去,索菲亚焦急更甚。更糟糕的是,她的自我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她试图咬破嘴唇使自己清醒。
不能睡不能睡!索菲亚,你是索菲亚!清醒!
你是索菲亚……你是……你是谁?
啊……索……
……
索菲亚鲜亮的绿眸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翳,逐渐暗淡下去。她的脑中混沌一片,只知道要往前走,往前走……
“孩子,往前走,主会保佑你。”
对,往前走,主会保佑我……
不要停止,往前走……
她一脚踩空。
萨菲洲的中心异常繁华,夜里宽阔的大街上仍然人流如织,无论是同朋友来商场买衣服的,还是单纯在街上游玩的,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笑意。
街道上的小吃店生意兴旺,在办公室吹了一天冷气的白领们成群结队进了餐厅,一天的辛苦劳累被热腾腾的汤、味道适宜的牛排治愈。
“砰——”
热闹的气氛被这突兀的声音打破,一秒后,店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正在小声交谈的白领们面面相觑,其中一名中年女性靠着透明玻璃,“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话时她的脸上还带着闲适的笑容,等到转头看去时,这笑容顿时凝固,她双目鼓大,眼前的情景彻底把她吓住了,“老天啊……”
一窗之隔,躺着一滩烂肉,鲜血溅在玻璃上,连绵的雨水将浓稠的鲜血稀释,顺着街道往外流出。
人群寂静一刻,之后理智回笼,恐惧和慌乱袭来。
-
C市此刻亦是绵绵不绝的雨,阮陵将雨伞微微挪开,望向阴沉沉的天空。
慕绍:“怎么了?”
阮陵摇摇头,“没什么?”
他跟着慕绍穿过曲折的街道,最终来到一栋矮小建筑外,“数理协会”几个烫金大字在黑夜里闪着光。
阮陵有些迟疑,“……就是这里?”
“啊,”慕绍笑说,“上面的只是障眼法,异控局的总部在地下。”
原来是这样。阮陵提步欲走,却被慕绍拦住。
“……怎么了?”
慕绍的神情在黑夜里辨不清晰,他似乎思考了很久,语气十分郑重,他问,“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你真的做好准备,进入那个世界,而那些代价是你难以承受的——更确切的说,从你拥有异能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要割舍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对面的人一愣,然后笑了,“我已经做好准备,我要加入异控局。”
他的笑容给慕绍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极其畅怀,像是已经期待了这件事许久。但转瞬慕绍就打消了这个没由来的念头,那分明是一个故作坚强的笑。
二人缓缓走进异控局。
身后风雨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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