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薇一觉睡得极为踏实。
鼻尖飘着隐约的幽香,缓缓睁开眼,雕梁画栋的拔步床挂着山水画帐,她回过神,这是在景仁宫。
“主子?”如意掀开帘,“您醒了。恰好是晚膳时分,宫里掌了灯。小厨房温着菜,阿哥还未醒,就等您去用了。”
宫里御膳房做出来的饭菜端到景仁宫,早就凉了,重新温热也没了原先的口感。景仁宫原是孝康皇太后的居所,配有小厨房,康熙直接让顾问行拨了几个御厨下来,尚嬷嬷几个都很是高兴。
秀薇轻轻嗯了一声,黑发从肩头洒落,映着洁白的里衣,如海棠春睡,醒来后美不胜收。
如意还是被自家娘娘的美貌震撼了一瞬,忙服侍着秀薇穿好衣裳,踏上平底的绣鞋。
秀薇不习惯别人这么伺候,却也知晓宫人们的职责所在,自己迟早要适应宫廷生活。静静地坐了会儿驱散了睡意,这才走了出去。
她绕出卧房,外间已搭上了膳桌,如兰指挥着送膳太监摆好菜盘,瞧见秀薇,“主子,要奴婢叫阿哥起床么?”
秀薇一笑,“让他多睡一会,醒来后用些米粥小菜。”
回京的这段时候,昭儿已习惯了早晨自己醒来,不会闹着要娘亲的早安吻。秀薇也有意锻炼他的独立能力,皇子们六岁就要搬出宫殿住进阿哥所,再这么黏着她,日后可怎么办才好?
膳桌上足足摆满了二十八道菜品,色香味俱全,让人看着食指大动。
正准备用膳,外面吵闹了起来,不一会儿李进在帘子外头喜气洋洋道:“主子,万岁爷来了!”
康熙换了一身常服,兼丝葛袍,红青色的单纱褂,黑色靴子,青缎鞋袜。他行步虎虎生威,凤目微扫,宫人就跪在了原地,不住地磕头。
“起来吧。淑妃呢?”他问。
“娘娘刚起,在里头用膳。”
他掀起帘子进了内室,一股冷香幽幽袭来,秀薇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滚边旗袍,起身朝着他笑。
灯火朦胧,她还是那个模样,俏生生的,似置于江南水乡。
康熙柔和了眉眼,“你们下去吧。”
如意他们都出了内室,梁九功守在外头,来往的宫人们与他见礼。
梁九功笑眯眯地,尚嬷嬷和他是旧识了,就压着声音问:“万岁爷晚膳未用?”
“万岁爷一下午都在批折子,召见臣工,还没来得及……这不,刚刚得了空就来寻娘娘了。”梁九功努了努嘴。
尚嬷嬷由衷地感到了欣喜,对主子的受宠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如意,奉茶,给梁总管歇歇嗓子。”与梁九功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她严肃的声线里含着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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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不言,寝不语。待撤下膳桌,眨眼间内室只剩下秀薇和康熙,淡淡的温情发酵着,滚动着令人沉醉的安宁。
康熙拉着秀薇倚在榻上,“还适应么?宫里的生活。”
被宽阔平坦的怀抱搂着,秀薇许久之后应了一声。
她以为回了宫之后,一切会有所改变。他是君,自己是嫔妃,也算是下属,和臣子没什么两样。
从前那样的相处模式才是不正常的,像……普通的夫妻,不时在灯下密语,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会这样一辈子。
可是在景仁宫,他对她还是没变,一如往昔。
“在想什么?”康熙缓缓问道,低沉的嗓音飘荡在卧房,“与我说,不必勉强自己。”
秀薇抬起下巴望向他,杏眼眸光潋滟,“我想说……万岁爷对我很好。”
好到有些不真实,这可是紫禁城啊……
康熙突然笑了,凤目微挑,“朕说过的承诺,永远作数。”
平日里威严万分的人笑得开怀,秀薇几乎有些看呆了去。他笑得十分纯粹,不含半分杂质,是秀薇不曾看见过的。
康熙的心中涌动着暖流,胸口荡开心愿得偿的欢喜。
秀薇会说出“你对我很好”这类话,着实让他惊讶。
他不是不知道她塑造了一个乌龟壳,把自己裹在了里头,不肯出来。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让她安心,但时间会证明所有,总有一日她会对他敞开心扉!
总有一日……她的眼中满满的都是他。
今天她好像与从前不甚相同,声音甜甜软软的,像是在……对他撒娇。
康熙一瞬间暗了神色,在她秀气的眉间印下一个吻,随即是鼻尖,然后落到嘴唇。
红唇饱满,待人采撷。
除了那江宁的一晚,他从未亲过她的唇,赶路回京的时候也守礼极了,最多牵她的手,或是拥抱。每日醒来的时候她窝在自己的怀中,睡颜恬静,康熙也就不奢求太多。
可是她说出这样一番话之后,他不满足了。
这是他的皇宫,怀中的是他的女人。
他找了她三年,终于把她拥在了怀中。
秀薇轻颤着眼睫,侵略性的气息环绕着她,下一秒,炽热的温度落在了她的唇瓣上,辗转研磨。
她微微睁大眼,望着上方的男人。
康熙的眼眸深不见底,好似天边的漩涡,涌动着控制不了的情感。
一个绵长至极的吻。
轻而易举地攻城掠地,不消片刻,秀薇气喘地推开了他。
唇瓣早已通红,泛着饱满的光泽,眼尾飞霞,满面桃花,湿漉漉的杏眼望过来的时候,好似在勾着他的心。
明明是仙女,却能变成妖精。
康熙滚了滚喉结,额头抵着她的,平复了好一会儿呼吸:“我去沐浴……方才批折子,还没来得及清理。”
秀薇忍笑勾了勾他的手指。
柔柔的,痒痒的,像一片羽毛挠在了他心尖。
“……”康熙猛地起身,朝外唤道,“梁九功!”
梁九功一个哆嗦,他怎么感受到浓浓的火气?是淑妃娘娘没有好好伺候万岁爷么?
“万岁爷,奴才在。”他站在隔帘外,小心翼翼地回。
尚嬷嬷和如意如兰她们也屏息听令。
“备水,朕要沐浴。”康熙沉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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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随意地披了一件外袍出了屏风,就见秀薇靠在烛台下,低头绣着香囊。
弯曲的弧度露出一片修长白皙的脖颈,灯下愈发显得朦胧。
“灯下别绣了,伤眼睛。”他上前轻轻拿开香囊,丢到一旁的针线篓里。余光瞥见香囊的花样,好像是成对的鸳鸯。
蓦然,他嘴角翘起一个弧度,“这是给谁的?”
秀薇抬眼就看见白色里衣透着胸膛隐约的轮廓,红晕渐渐爬上玉白的脸,她垂下头:“……给万岁爷的。”
声音细细小小的。
出发那日,她递给四阿哥一幅双面绣以感激他的恩情,谁知这位惦记上了,非要自己给他做一幅。
思来想去,也就香囊不起眼一些,挂在腰间的束带上正好。
康熙低笑一声,勾起秀薇的下颔,重重吻了上去。
秀薇闭上眼,环住了他的腰。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烛火兀地熄灭,屏风上映照的亲昵相叠的影子也归于虚无。
梁九功和尚嬷嬷竖着耳朵听内间的动静,许久之后万岁爷沙哑的嗓音响起:“水。”
明天还要去宁寿宫请安,康熙不敢折腾得太狠。细细摩挲着秀薇眼角的晕红,他目光沉沉的尽是餍足,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下回再好好伺候娘娘。”
*
今夜许多人辗转反侧。
白日里淑妃搬进景仁宫,景仁宫的宫人们都道娘娘恍若仙子下凡,说是倾国倾城都不为过。
哪会有那么夸张的说法?莫不是比良贵人还美上几分?
各宫小主们晚间请安到的齐齐整整的,只想听主位娘娘们说淑妃长得如何。
翊坤宫中宜妃温和带笑,小主们却大气不敢喘,唯有勒贵人出声道:“淑妃娘娘果真容冠后宫?”
宜妃瞥了一眼,见是自己的亲妹妹,她轻轻一叹,“本宫不及她五分。”
小主们面面相觑。
宜妃向来是骄傲的,她能这般讲,那便是真话了。
就有常在答应们露出了愁容。她们有些颜色正好,却三年五载见不上万岁爷一面。康熙回宫,有小主准备去御花园截万岁爷的踪迹,能被翻牌子承宠一次也是好的。万一得天之幸怀了孩子,不论是男是女,下半生总归有个依靠。
现在倒好,万岁爷有了新欢,她们拿什么和淑妃比?
宜妃若是知道这些想法只会嗤笑。
三年前不知怎么的,万岁爷突然撤了绿头牌,敬事房总管之职就成了闲差。此后康熙只去记得上名字的嫔妃那儿,至于一大串的贵人、常在、答应,就被遗忘了似的。
那时候还是温僖贵妃掌宫权,四妃协理,撤了绿头牌对高位娘娘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就悄悄的没有声张。
太后不管事,大臣们无处得知,也就没人劝谏。
惠妃她们谁也不明白,万岁爷为何要如此作为。康熙到宜妃殿里的次数还增多了,引来了好一阵羡慕嫉妒,宜妃却有苦说不出,谁让万岁爷只是盖着被子睡一晚呢!
现下宜妃有了预感,万岁爷怕是再也不会临幸别人了。
据探听来的消息,景仁宫的大太监是梁九功的徒弟李进,尚嬷嬷也是乾清宫的老人,万岁爷可真是用心良苦。
她忆起淑妃的容貌,意兴阑珊地道:“都回吧。明儿还要给太后请安,本宫该早睡了。”
原本心有不甘,计划安插几个宫女进景仁宫,结果午后老五差人来报,说是后院的刘格格怀孕了。
瞧着宫人们满脸喜气,宜妃恍然,她也是当祖母的人了。
喜悦过后,心下五味杂陈,宜妃摸了摸脸颊,沉默半晌。
淑妃入宫,她竟钻了牛角尖,没了往日的气度。
到底是万岁爷异乎寻常的宠爱令她失了衡。
也怪自己自视甚高,还盼望着能做与万岁爷并肩的那个人。在宫里顺风顺水那么多年,自以为得了几分真心,到头来却和别人是一样的。
争来争去大半辈子,又有个什么趣味?她不年轻了。
她还有老五和小九……
这才是她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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