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再见,乌鲁克

    扉间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幼吉尔的寝殿里,本着不知第几次被捡回来睡觉,扉间很自然的坐起来。

    松了松僵硬的骨头,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扉间这才注意到身上干干净净的,换了件新衣服。不用猜,他也知道是幼吉尔替他换的。

    推开寝殿的门,外面的热闹传入耳朵,一名侍女端着衣物小步快走,扉间连忙叫住了她询问缘故。

    侍女见是睡了一天多的大祭司醒来,欣喜告诉他,今晚要开国宴,庆祝乌鲁克军队凯旋而归,神塔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了。

    扉间问:“王呢?”

    侍女说:“王正处理吞并两国的事务,扉间大人需要我上报吗?”

    扉间摇摇头,谢过侍女的好意,他知道战后处理的事务特别多,去打扰幼吉尔显然不合适。

    既然要离开了,扉间也相当负责任地回到伊什塔尔神殿,跟其他祭祀交接工作,尤其是大祭司的职位,扉间唤来下一任大祭司的继承人,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女孩,来了个最终考核。

    考核很顺利,女孩在扉间悉心的指导下,无纰漏的完成了扉间的要求,这让扉间更放心的把职位交给了她。

    “扉间大人为什么要走呢?”女孩突然问道。

    扉间没想到女孩问起这个,先是一愣,继而解释说:“这是我和宁孙女神的契约。”

    女孩追着问:“那、那如果不是契约,扉间大人会留下来吗?”

    “……留下来只会徒增麻烦,我终究不是这里的人。”蝴蝶效应,扉间也是懂得的,他留在历史里,本身就是个错误,两年多的停留已经够久了,他担心再不走,会对历史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

    女孩还想说什么,却被外来交接工作的祭祀打断了,扉间顾不上听女孩说话,转头处理事务。

    张了张嘴,女孩还是放弃了。

    她想说,他们都很舍不得他。

    神殿的交接工作井然有序,担任大祭司前,扉间就有告诉她们,他的在任时期不长,这就事先做足了交接工作的准备。

    过了中午,扉间离开了神殿,前往神塔的各个部门探访,指出了运作中仍存在的问题,并吩咐负责人们记录在石板,上报给王。可能是强迫症作祟,扉间甚至跑到远在乌鲁克的水质调查观测所,查看情况。

    一个下午下来,愣是把所有部门都看了个遍。

    彼时,夕阳半落,国宴已经准备开始了。

    扉间好歹也是个领军人,这次战争的胜利功不可没。宴会开始的半小时前,扉间急忙忙的钻进浴池里净身,套上新的祭祀服,勉强赶上入场时间。

    国宴,顾名思义,是国家举办的一场盛大的宴会。只要是乌鲁克的公民,这一天都享有庆祝的权利。国宴一般不轻易开,甚至五年都不会举办一次,但它在地位上是与秋收大祭典同重量等级的,由此可见,这一次国宴的举办,是多么的受重视。

    惯例的入场仪式,幼吉尔压轴登场。

    这一次,幼吉尔换上一身扉间从未见过的新服饰,手腕、脚腕、脖子、耳垂戴上不少黄金饰品,整个人变得金闪闪的,差点亮瞎扉间的双眼。

    扉间:像极了某个“皮卡皮卡”叫的金皮卡。

    之后是王的讲话,大意就是让臣民们不必谦逊,为自己赢得的荣誉感到骄傲,末了还展望了乌鲁克的未来,一套讲话下来,气势磅礴,一气呵成。扉间爱极了这种毫不拖沓的讲话方式,也越来越欣赏幼吉尔作为王的魄力。

    宴会开始了。

    宴厅里的歌舞升平,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君王与臣民一同欢笑,享受胜利的喜悦。

    酒喝多了,胆子也大了,不少臣民跟王开起了玩笑,幼吉尔也不扫兴,欣然接上了臣子的话茬,反手还坑了一把,弄得大家哈哈大笑。受这氛围影响,扉间常年的冷气场也柔和的不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他轻啄了口麦酒,安静地坐在宴厅一角。

    夜色渐深,月亮高挂枝头。

    酒过三巡,扉间有点晕了,估摸有些醉酒,便悄悄起身,到宴厅外透透气去。

    外面一片灯火通明,神塔下的乌鲁克百姓欢声笑语,篝火丛连,橙红的火光宛若星空长河,穿越最遥远千年,抵达扉间的眼底。

    扉间趴靠在墙壁,右肘臂撑着脸颊,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顺出来的水,薄薄的雾气氤氲着绯红的眼眸,他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他安静地看着,侧耳倾听着。

    扉间知道,这是他所能见到的,乌鲁克最后的光景。

    “唔嗯,总算逃出来啦,”背后传来幼吉尔的声音,“老师你也是出来醒酒的吗?”

    “倒是你,吉尔,就这么丢下大臣们出来可以吗?”扉间头也不回的回道,低头又喝了口水。

    “区区臣民,他们可不敢对我说什么,”幼吉尔轻哼了一声,顺势站在扉间左侧,举起了麦酒,轻碰下扉间那一杯水,仰头喝了好几口麦酒。

    “而且,这是我和老师最后的相处时光,老师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敏锐的幼吉尔一下子就点到了题,扉间支吾了一声,随即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幼吉尔早就知晓了他要离开这件事,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幼吉尔谈起。沉默了好一会儿,扉间硬着头皮,干巴巴地说:“我要走了。”

    “嗯,我知道。”

    “……照顾好自己,公文好好批,别老想着翘班给西杜丽添麻烦,还有就是伊什塔尔,脾气是挺叼蛮的,但好歹也是乌鲁克的守护神,小打小闹就算了,真惹得她生气,对乌鲁克没什么好处……”

    七零八碎说了好多,话题莫名又向着政事发展,幼吉尔果断的打断了扉间:“那我呢?”

    幼吉尔眯眯眼睛,学着扉间那样,脑袋靠在肘臂上。夜色深沉,底下的灯火柔和了他的侧脸,幼吉尔注视着扉间,嘴巴一张一合,“老师真是过分啊,说了那么多,却没有一句话是说给我听的。”

    我这不都是在说给你听………扉间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喉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又制止住了。

    ……确实,他说的这些,都是说给乌鲁克的王听的,而不是吉尔伽美什。

    “我啊,很喜欢和老师一起治理国家。享受着百姓安康乐业、和睦相处的乌鲁克,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开心的一件事,正是因为有老师在,这个繁杂冗长的过程变得无比有趣。”

    “你明白吗,老师?”幼吉尔说,“当你看得到未来,所有的一切变得毫无乐趣可言,人们所做的一切,早已布下了定局,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抓住,那个唯一逃脱了既定未来的人。”

    听此,扉间眉目微皱,“所以,我是你寻乐的玩具?”

    幼吉尔装作一副冤枉的样子,连忙否认:“怎么会,我可是最最最喜欢老师了,老师可不是玩具能比得上的。”

    “既然不是,那是什么?”扉间与幼吉尔对上视线,却看不透幼吉尔眼里的情绪。

    眀辨不清的情感如水光般流淌在幼吉尔的眼底,酒红的眸子流转光泽,他轻轻从喉中送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声:

    “独一无二,不受常理控制,站在世界之外的人。”

    “那就是你啊,扉间。”

    “如果说,我们永远走在一条由主世界线衍生的各种未来,那么对我而言,你就是凌驾于所有世界线上,属于我的另一个结局。”

    扉间默了,而幼吉尔也低头不再讲话。

    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诡异的平静。

    半晌,白发男人嘴唇微张,吐出几个音节:

    “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金发少年有些讶异,他以为扉间永远不会跟他提及那些无法探寻到的往事。于是,他说:

    “好啊。”

    “要讲很久的。”

    “没关系,夜还很长。”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下,扉间心防松懈了不少,他开始断断续续的讲起,一个白发少年淌着鲜血的泥淖走过来的人生。

    那个少年曾经拥有着美好的家庭,却被迫失去一个又一个至亲,他抓住唯一所能拥有的大哥,斩断了自我的感情,告别冬日里南贺川上的友人,独自一人踏上成为兄长影子的道路。浴血战,杀宿敌,家族结盟,他帮助兄长实现梦寐以求的和平,然后在不久的将来,目睹友人和兄长的接连逝世。于是,他又成为了一个人,再后来,他也想死了,以掩护学生契机,与敌人同归于尽,不料却活了下来,苟延残喘的走到生命最后一刻。

    时间缓缓流逝,暗沉的天空逐渐变得越来越幽暗,过了至暗时刻,转而稍微提高了几分光亮,时过后半夜了,杯中的水,早已喝完。

    扉间讲的故事很长,平缓无波澜的口吻仿佛在叙述别人的人生,而他,只不过是一个沉默看客。

    可幼吉尔知道,从故事开始的不久后,那个故事中的人,就已经不再是【扉间】,而是【千手扉间】,扉间分割了自己,也接纳了两个自己。

    “你说,我是逃离未来的人,那以前煞费苦心设计出路的我,又算什么呢?”

    他规划了无数种结局,无一例外都是bad ending,这样也能算逃离吗?奢求happy ending真的那么难吗?到最后,他也不过是只困兽罢了。

    “至少现在不是了。”幼吉尔定定望向扉间,“那个冥界女神有跟老师说的吧,老师被赠予了阿赖耶识的祝福,嘛,这算是对老师的补偿吧。不过不要小看这个祝福喔,这可是世界都会站在你这边的证明。”

    暗自咀嚼最后几个字眼,扉间有些嫌弃:“突然感到有点恶心,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哈哈哈哈哈,老师果然很有趣。”幼吉尔捧腹大笑起来,拭去眼角的生理泪水,“那要不要跟我站在一起,我可以来保护老师哟。”

    “……不,有你一个就够麻烦了。”扉间冷漠拒绝了。

    幼吉尔撇撇嘴,心里暗自说“下套又失败了”。

    他们之后聊了很多,哪里都扯了一些,此刻的他们突破了年龄的限制,像极了一见如故的友人,无话不谈。

    一大一小就这样聊了一晚上,眼里盛着笑意。

    直到东边的地平线泛起橙红的光芒,霞色晕染天空,朝阳的喷薄之光,带有绚烂的光轮,荡开在视野。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我该走了。”

    扉间直起身子,抱抱眼前这个少年王。两年多过去了,幼吉尔的海拔一下子拔高到他胸膛前,脸部婴儿肥褪去不少,露出可见的棱角,虽然少年的青涩感依旧,可隐约间,扉间恍惚见到了幼吉尔成年时的模样——英气、自信、傲然。

    莫名间,扉间有种我家有崽初长成的欣慰感。

    松开手时,幼吉尔却不肯放手,牢牢埋首在扉间怀里,汲取他身上初雪般的气息,跟他的人一样,清冷而沁人心脾。

    拍拍幼吉尔的小脑瓜,扉间说:“行了,再抱你都要睡过去了,我可没给人当抱枕的爱好。”

    可怜兮兮地呜咽一声,幼吉尔不情不愿的松开手,他打了个响指,金色涟漪荡漾空中,一枚小巧精致的耳骨夹随之掉落下来。

    耳骨夹呈蓝绿色,三个环状彼此隔开,通体晶莹剔透。

    即使颜色有所改变,扉间也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枚耳骨夹,正是秋收大祭典前的那一次上供仪式,某位商人上供的翡翠原石。经过打磨加工后,仍具有完整的空间定位。

    看出扉间惊讶的神情,幼吉尔无奈地说:“没办法,谁让老师你不要我打造新的雷神之剑,我只好送你这个啦。”

    勾勾手指,扉间顺从倾下身来,幼吉尔有些手生地为扉间戴上耳骨夹。

    “我们会再见面的吧。”

    “嗯。”

    “在我找到老师之前,不准摘下来哦。”

    “好。”

    “就没别的想对我说的吗,我都期待了很久诶。”

    “……”

    扉间顿了顿,笑意从嘴角倾泻。

    “你是我引以为傲的学生。”

    朝阳初展露,金色粉末忽地由脚底升起,扉间知道,离开时刻已至。

    他们会心一笑,仍有闲情逸致地扭头望向太阳升起的地平线,恰逢天空划破一道尖鸣,鹰隼扑打着翅膀飞往更远的天际,留下几根羽毛随着清风飘荡落下。

    苏美尔开始苏醒了。

    尼罗河水光荡漾,早起的渔夫乘着船,拨开水浪缓缓前行,摇曳在碎光中。城里的人们也在晨光的照耀下,睁开了眼睛,满足的伸个懒腰,起床洗漱去,昨夜的狂欢,也阻挡不了他们的辛勤劳作。

    再次看向扉间时,萦溢的光点已然吞没了他,幼吉尔伸出手,想要抓住扉间,落了个空。

    “我走了,吉尔。”

    “嗯,我会找到你的,老师。”

    话音刚落,金粉被风吹走了一般消散而去。

    扉间走了。

    此后,乌鲁克再也没有名为扉间的大祭司。

    ***

    又是熟悉的车水马龙,京都风味的建筑屹立街头,扉间忽然出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没有引起路人的尖叫声。

    顺着人流,穿越人群。

    扉间来到了京都飞雷神刻印的那条小巷,深呼吸,抬脚迈进去,正巧撞上了走出小巷的一人一妖。那名黑发和服少年一见扉间,先是一愣,然后诡异地打量起扉间,意味不明地说:“扉间先生,你消失了十几分钟就是为了去换衣服?”

    扉间缓缓打出个问号。

    这会儿,这位前任的乌鲁克大祭司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祭祀服,难怪刚才有不少女生举着手机对他拍照,这身异域风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在COS哪个动漫角色。

    站在花开院龙二身边的鬼切耿直的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夸赞道:“扉间大人,很好看。”

    扉间:“……”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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