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来自安倍晴明的信件

    会客室的气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奴良滑瓢给自己又斟了杯清酒,酒水流动杯壁,发出悦耳的咕噜声,接着他捏着酒杯举起,若有所思地盯着微微晃动的酒水。

    没有因为昔日已亡的死敌的复活而震惊,也没有因为决战将近却毫无准备而惊慌失措,奴良滑瓢的神情是平静的,他似乎早就知道了羽衣狐的归来。

    “你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鬼切说。

    “那个女人先前转生八次了,命硬得很。”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奴良滑瓢掀单只眼皮,瞟了眼对面的妖怪,继续说道:“她的夙愿一天没完成,她就不会轻易死去。”

    鬼切道:“……你对她的了解倒是深。”

    奴良滑瓢心底自嘲。

    先是拐了樱姬,挖了他活肝,后是杀了他儿子鲤伴,这份加以血仇的了解,他可是一点也不想要。要不是因为失去肝而导致寿命缩减,直接影响了他的实力,还有某些不可外言的原因,奴良滑瓢早就杀到京都去,让羽衣狐血债血偿。

    奴良滑瓢是怎么想的,鬼切一概不知,也对奴良滑瓢的过往不感兴趣,他的任务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滑头鬼拉入战场。

    但再怎么说,奴良滑瓢也是鬼切交好的妖怪,鬼切斟酌说辞,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以你现在的实力,要打败羽衣狐,几乎是不可能。”妖怪向来不喜欢兜兜转转,有一说一,鬼切毫不避讳指出奴良滑瓢现状的问题。

    哪知,奴良滑瓢忽然捧腹大笑,手中的酒水被他一颤一颤的身躯洒了些榻榻米上,前后的反差令鬼切略微皱起眉头,对此感到不解。

    笑了好一会儿,奴良滑瓢才收敛起来,他拭去眼角的生理泪水,脸上满是得志,骄傲地告诉鬼切,“别小看我啊,老夫的百鬼夜行可是响彻这个时代。”

    不是奴良滑瓢自满,奴良组经过这几百年的打磨,已然成为东京一带赫赫有名的妖怪组织,乃至整个日本的其他妖怪组织,也不会轻易与奴良组为敌。

    “再不济,我死了,就让我孙子去吧。”

    鬼切表示迷惑。

    奴良滑瓢邪肆一笑,犹见当年意气风发,“滑头鬼之孙——奴良陆生。有机会也让他见见你,好好磨下那小子的锐气。”

    鬼切会心点头:“好。”

    惨遭被爷爷卖出去的奴良陆生:“……”

    ……

    谈话暂且告一段落,在奴良滑瓢的邀请下,鬼切稍作犹豫,顺了奴良滑瓢的意愿,先饭后聊。

    等吃完这桌饭,已经七点多了。摸了摸有点饱胀的肚子,奴良滑瓢叫来个小妖怪,让它把餐具撤下,自己则叫上鬼切,到庭院散步闲谈。

    奴良宅邸有一棵四季盛开的樱花树,也许是常年浸染妖力的缘故,入了夜后,粉嫩的樱花仿若画缀荧光,伴随凉风的吹拂,花枝柳晃动,吹落绽放的樱色,漫天花舞,繁华盛景。旁人要是一不留神,便会看着了迷。

    鬼切也是如此。

    他仰头凝望这棵樱花树,不知觉陷入樱色的世界里,意识仿佛被无线拉伸,鬼切似乎以为自己回到一千年前,独属源赖光的寂寥庭院里。

    木屐踩至砂石,沙沙作响,唤回了鬼切的神志。

    扭头望去,奴良滑瓢不知从哪儿搞来了把小锄头扛肩上,嘴里叼着根细草。他径直越过鬼切,蹲下来勘察樱花树下的土地,随后四处拍了拍土地,确认猜想后,站起身来,抡起小锄头,朝着确认的地方挥去。

    毫无逻辑的行为,鬼切是这样判断的。

    奴良滑瓢挥动他的小锄头,腰部发力,一下又一下地锄地,问道:“鬼切,你新任的契约者是个怎样的人?”

    鬼切笃定说:“很强,是个值得侍奉的人类。”

    奴良滑瓢:“我多嘴问一句,他是不是意外通过血液召唤,把你唤醒的?”

    鬼切:“……没错。”

    奴良滑瓢咧嘴一笑,“果然是这样,安倍晴明的预言总算是实现了。”

    饶是鬼切,也明白了奴良滑瓢问话的缘由。

    如果说,千年前所有大妖怪、以及与安倍晴明签订契约的妖怪在同一时间不明踪影,这一异象,安倍晴明很有可能早已通过卦象知晓。但安倍晴明却没有选择告知他们,只可能有一种原因,这是无法诉说的未来,或者说,未来因存在某种力量而不可逆。

    这股力量,极有可能与羽衣狐以及她肚子里的“安倍晴明”分不开联系。因此,安倍晴明找上了当时有迹象崛起的滑头鬼奴良滑瓢,即羽衣狐未来的死敌,把事情委托给奴良滑瓢。

    思绪飞快转动,鬼切已经把事情猜到了七成。

    奴良滑瓢就算是外表变老了,手上的动作一点没松懈,没一会儿,地上就挖了个近一米深的坑。接着,锄头似乎挖到了什么,发出不一样的响声,奴良滑瓢手一挥,撤去了附着的镜花水月,拨开上边的泥土,便瞧见一个雕刻精致的细长盒子,费力将它取出来。

    拍了拍染泥的盒子,奴良滑瓢将委托之物交给鬼切,脸色严肃,“打开来看看吧,所有的答案,都在里面。”

    盒子前有个小巧的机关,拨下木片,“咔”的一声,盒子开了。

    里面有一卷宣纸,用一条细小的棕线捆起,解开绳结,宣纸摊开,行云流水的笔墨展现在鬼切眼帘,清俊而娟秀的笔迹,令鬼切熟悉不已。

    没错了,这是晴明大人所写的。

    而且字迹间还留有晴明大人的灵力,真实性上毋庸置疑,鬼切低头细读。

    鬼切读的很快,一目十行看完两页纸,牢牢将信息刻入脑海里。

    安倍晴明写的信不长,能给出的信息很少,却也大体说明了当时事态的紧急性,以及往后的嘱咐。

    一切的事件,是从安倍晴明的陷入长久不退的发烧开始的。

    起初,源博雅和神乐以为安倍晴明是入秋受寒,便和桃花妖、萤草等治疗系妖怪悉心照顾。

    然而,连续三天的高烧勾起了他们的担忧。他们曾拜托八百比丘尼的占卜,但八百比丘尼耗费半天精力,只能堪堪观测到,有一股源头不明的力量干预安倍晴明的命运线。庭院的人和式神这才意识到,安倍晴明出大事了。

    不知名的力量,如何去寻找?

    为了拯救安倍晴明,神乐和源博雅连通安倍晴明的式神,把消息传给大妖怪,希望他们也能帮忙寻找一下,平安京哪里出现了异象。

    与安倍晴明称得上是交好的大妖怪,听闻安倍晴明病危,念在安倍晴明曾出力帮过他们的份上,纷纷行动起来。

    天罗地网式的搜索,最终还是一无所获,甚至不小心被有心人把安倍晴明病危的消息给传了出去,一时间,人心惶惶。

    就在众人众妖四处寻找时,某日夜,安倍晴明挣扎似的从昏睡中醒来,他拖着一身冷汗来到走廊,观测星象。

    体力耗尽,灵力荡空。安倍晴明才算在卦象中略遍现在与未来。

    人类与妖怪正在遭受灾难。

    那是一个由金杯引发的、足矣颠覆平安京所有妖怪历史的扭曲,造成这种扭曲,是一个名为羽衣狐的狐妖,她深深的执念。

    受金杯力量的影响,安倍晴明无法对身边的妖怪和人类透露半分信息,他也很快因为金杯力量的侵蚀下,陷入了沉睡,直至死亡。

    沉睡之前,安倍晴明写下一封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记在里面,并透支所有的灵力,派小纸人将这封信交给了远离平安京的滑头鬼,奴良滑瓢。

    安倍晴明所能看到的未来,奴良滑瓢是为数不多没有受金杯的影响,站在羽衣狐的对立面。换而言之,奴良滑瓢是安倍晴明所能寻求的唯一出路,是修正历史的引路人。

    安倍晴明写这封信时,其实是没有十足把握的,奴良滑瓢是否会接受他的请求。

    时间紧迫,安倍晴明唯有赌一把,献上了自己的诚意。

    一开始,收到信的奴良滑瓢没放在心上,再后来,他听闻妖怪流出传言,继安倍晴明病逝,大妖怪们一夜消失了,这与信上的内容对应上了。

    奴良滑瓢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回到大江山,只是往山脚一站,奴良滑瓢发现,笼罩在大江山的妖力变了。

    那不是鬼王酒吞童子和他挚友茨木童子的妖力!

    奴良滑瓢怀揣着忐忑,凭借镜花水月的特性潜入大江山深处。然后,奴良滑瓢看见了,鬼王酒吞童子的王座上,坐着的竟然是他的亲信!那个亲信还不断给其他妖怪洗脑灌输,他才是真正的酒吞童子!?

    奴良滑瓢快要气疯了。

    他仰慕的强者,竟然被区区小人,乘机不备之时篡位,何等耻辱!

    为了确保这不是唯一的变数,奴良滑瓢去了海国、黑夜山、逢魔之原等地,无一例外,他历练时所遇到的大妖怪,大天狗、白藏主、鬼童丸等,都被莫名其妙的顶替了。

    至此,奴良滑瓢终于正视起安倍晴明信里的内容。

    这个时代,正在被扭曲。

    奴良滑瓢决定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按照安倍晴明所给的指示,等待一个时机——

    逆风翻盘的时机!

    而现在,一千多年过去了,奴良滑瓢终于等到了。

    修正人类与妖怪历史的战争,彻底打响了。

    虽然奴良滑瓢不知道,唤醒鬼切是何许人类,但那个人类带来的,是可以烧毁这错误历史的希望。

    这就够了,即便抛去奴良滑瓢身负的血仇不谈,他也会为此倾尽全力。

    ——杀了羽衣狐!

    ***

    满目的黑暗,侵染他的视野。

    那道喑哑不明的呼唤声,群空环绕,每每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忽地停止。

    他攥紧了拳头,鲜明的感受到有人在注视着他,而他却无力寻找源头。

    步行黑暗很久,他放弃了四处张望,闭眼倾听,似乎有所感应,他猛地睁大眼睛,扭过了头,直直撞入一双纹路花诡的血色眼睛里。

    没等他回忆起这熟悉的眼瞳,大脑骤然袭来难以忍受的胀痛感,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引以为傲的耐痛力此刻一无所用,他痛苦的发出难耐的呻.吟,捂着脑袋跪在地上蜷缩着。

    失去意识前一秒,他似乎被人揪住了头发,被迫仰起头。

    视野模糊,他却格外清晰的看到那双血瞳迸溅滔天的怒火,嘴巴一张一合:

    “我过不去,那你就过来吧。”

    意识断层,回归一片宁静。

    他醒了。

    ……

    凌晨五点

    床上的人蠕动着,把脸埋进柔软的被窝,梦境带来的胀痛感隐隐的影响着他脑袋。

    他伸出手,到处摸索床头的手机,按亮屏幕,漆黑的小房间骤然亮起一块小光源。

    抬起手臂,扉间合着眼皮,接受着这对他有些刺痛的光线,习惯了一阵后,他艰难的睁开两条眼缝,瞧见手机显示的时间,手臂放弃似的砸了下来。

    这个时间点,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

    放空了一会儿大脑,胀痛的感觉退却了许多,扉间才有力气去思考梦境的内容。

    宇智波斑的万花筒写轮眼。

    扉间是不会看错的。

    虽然不知道梦境暗示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梦见几乎同样内容,但这次的续梦,给扉间带来了怪异的沉重感。

    窝在床上也想不出个结果来,扉间索性掀开被子,把梦丢一边,早起洗漱去。比起去想一个过去的人,扉间更多会把精力集中到当下要做的事情,要知道今天的安排也不少。

    卫生间出来后,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扉间发现冰箱里面原封不动留有昨晚的饭菜,想必鬼切昨晚没回来。

    抱着节约粮食的心态,扉间也懒得去做早饭,稍微热了下鬼切的晚饭,当作是今日的早餐。

    吃完早饭,时间刚好六点。

    估摸着三上悟还没睡醒,扉间换了套轻便的常服,散步去东大的工作室,利用那里的仪器给自己做个体检。

    呆在乌鲁克已经过去两年,鉴于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比例不一样,扉间有必要检查他的身体到底是跟随哪一个世界走的,内部又是否发生了异变。

    在体检开始之前,扉间仔细检查了仪器设施,确认没问题后,才躺进舱内。

    微热的光圈来回扫描身体。

    差不多过了2分钟,仪器发出“滴”的响声,舱盖释放气压,平衡内外部气压值后,缓缓打开。

    扉间离开仪器,大步迈向连接仪器的那几台电脑,弯下腰,手抚上鼠标点击,敲打键盘,身侧的打印机随后吐出又长又复杂的数据。

    结果出来了。

    扉间若有所思地直起腰,一手环胸一手支着下颔,视网膜映着快速闪过屏幕的数据流。

    奇怪,太奇怪了。

    从骨龄上看,他的身体仍然是停留在22岁,但从其他数据上来看……

    扉间取来打印出来的数据,仔细读取信息。

    他的肌肉密度、细胞活跃度、超能力增幅值等其他数值都呈现上升趋势,通俗一点,就是他仅花了十几分钟,用加速器度过了两年的乌鲁克时光。

    这个结果,是扉间不能理解的。

    这难道,也跟阿赖耶识的祝福有关吗?

    就在扉间思考的时候,工作室外传来节奏有序的敲门声。

    是谁会这么早?

    抱着疑问,扉间放下手中的数据,转而去开门。

    门把拧开,昨日才见过一面的黑发少年阴郁着脸站在门外,他唇部抿成一条直线,眼底浮有淡淡的黑眼圈,精神很不好。他身后还跟着个褐发的高个少年,明耀的金瞳无神,面无表情,宛若被设定好的的机器人一样跟在黑发少年身后。

    “日安,扉间先生。”花开院龙二颔首,“这是魔魅流。”

    “日安。”魔魅流听从地点点头,话少得可怜。

    “早,有什么话进来再说吧。”扉间扫视了眼来者,侧身请他们进来。

    看花开院龙二两人的样子,估计是结束了昨晚战斗后,连夜赶来的。扉间给他们倒了两杯温水,放在他们身前的桌上。

    花开院龙二道了声谢,他喉咙确实干的很,也顾不上礼仪,三两口喝光了杯里的水。缓过口气来,花开院龙二开口道出一个严峻的形势:“柱离宫和龙炎寺的封印,昨晚被羽衣狐一举破坏了。”

    扉间沉默着,给花开院龙二续了杯水,他不奇怪这个结果。前天晚上,在扉间来救三上悟之前,柱离宫的阴阳师几乎全灭了,而花开院阴阳师为了平衡阴阳师的分配,定不会再派人去镇守柱离宫。

    扉间说:“你们现在来我这里,是有什么打算吗?”

    花开院龙二说:“称不上是打算,我是来东京附近的浮世绘町来接我妹妹回去的,她之前被家主送到那边历练。”

    现在花开院的形势严峻,而家主特意派花开院龙二过来接年幼的妹妹,就说明花开院家主真的是赌上了整个花开院家族的命运,不计一切阻止羽衣狐的阴谋。

    “我的妹妹,花开院柚罗,是本家的末裔,也是花开院下一代当家的继承人。以她的天赋,有能力在最后的决战前完成'破军'。”

    “反杀,要开始了么?”扉间笑道。

    花开院龙二常年下拉的嘴角,若有若无的上挑。

    “啊,我那个又傻又笨的妹妹,也就在阴阳术上值得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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