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欢喜一人愁, 李棣这边查案得了进展,谢曜那边却谈崩了。
霍家小姐婉拒了他结结巴巴的告白, 也没要他的铁簪子。其实霍姑娘也没说什么,但一个“多谢抬爱”就足够将谢三打进十八层地狱。
好死不死的是,朱璟宁当真就借机将聘礼抬进了霍家, 十分霸道的拦了人家的府门, 大有向天下人昭告霍弦思跟他有什么不得了的隐秘关系,一时间,霍家小姐的名声也臭了。
这回,整个郦安都知道谢御史和朱太尉两家的儿子要抢一个皇商的庶女了。
朱太尉因着这个嫡子早就将一张老脸丢的干净,里三层外三层的也没脸面可以丢了,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多砸点钱了事,赶紧把人娶回来算了,丢人在家里丢吧。
朱太尉家能为了朱璟宁丢的起这个人, 谢御史家却不行。
谢定承指着跪在庭中的谢三, 气的无话可说。谢昶也是恨铁不成钢的斥责他:“你瞧瞧你现在, 还有没有半点谢家人的样子?”
谢三跪在地上, 酒气冲天, 崴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 垂着头不吭声,态度却很明了, 死也不肯低头。
谢定承抢过手下侍从递过来的藤鞭,劈头盖脸的就打在小儿子身上,一时气急了, 横空劈到他脸上,当即就甩出了一条血痕。谢琅立即上前,拦住了谢定承:“父亲,不要再打了,阿曜已经知道错了。”
谢定承厌憎的指着地上的人:“你瞧他那副样子,可有半点知错的样子!成日里一副孟浪作派,叫他不要跟朱太尉家的人生是非,偏搅和在一起!让他离李家小子远些,非要跟他厮混在一处!这些人都是灾祸你不知道吗?你是想叫谢家都败在你手里才甘心吗?啊?!”
说着说着,一道藤鞭就要落下,原本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受罚的谢三突然一把抓住了藤条,抬起头时,眼中充满血丝,紧紧抿着唇似是隐忍到极致,他稍微使些气力,那根藤条就断了。
谢定承厉声喝道:“冤孽!你是反了?!”
谢琅按住他的手腕,劝他勿要多言,谢曜却失望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从谢定承、到谢姨娘、谢昶、他的大嫂小侄子、还有周围的仆役,他忍着鼻腔的酸涩,满肺的酒气横冲直撞,从皮肉熏到心门,百转千回找不到纾解的场子。谢三咬牙,一字一句道:“李棣是我的亲人,你没资格这么说他。”
谢定承惊怒到极点:“竖子!你再说一遍!!!”
谢三单膝离地,有些不稳的站起,面上伤痕淌着血:“我知道我没用,不能给谢家光耀门楣,所以你自小就看不上我,恨不得把我丢的远远的。我如你的愿,滚的远远的,你以为我想回来吗?你以为我把这个地方当我的家吗?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懂吗?!”
谢琅按住他的腕,却被他扫开了,谢曜冷笑一声,对谢琅道:“二哥,你那么苦念书有什么用?你争不到一分脸面!我们的父亲大人说过一句话,嫡庶有别,尊卑分明。你我再如何,都是姨娘生的,怎么能比的上大哥?也就是老太爷在的时候,他疼你些,老太爷一去,这府里谁还懂你?
“以你的本事,何至于在翰林院做穷酸书生?不过是父亲为了保全大哥稳当的官位,舍了你罢了。说到底,你与我都是弃子,倒底跟他谢昶不是一个娘胎里生的,都是给谢尚书做垫脚石的!他从不把我们当做亲弟,只有你把他当亲哥看罢了,我们都是在这高门里白白作践自己!!!”
话音未落,却叫一个巴掌给扇掉了,向来儒雅的谢琅狠狠掌掴了自己的亲弟弟,“闭嘴!”
站在一旁的谢昶亦是惊了,他想解释什么,但是平日自持身份惯了,一时间竟然开不了口。谢昶膝旁小儿看着平日和颜悦色的小叔这样凶,一时间也吓哭了,一个好好的谢家闹的乌烟瘴气。
谢三嘴角溢出血丝,身上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却笑了起来,看着谢姨娘站在人群里一句话都不敢替他辩驳,心中失望至极。
谢定承亦是失望的看着他:“你就为了一个女子,要跟你的父母兄长反目成仇?”
原来......他的爹一直都以为他是为了一个女子才这般......谢三狠狠扔下手中染血的藤鞭,冷笑出声:“我想要什么,你们有问过吗?二哥愿意给你们奴役支使,我不愿!我倒底不是你们养大的,我不欠谢家。”
藏了十年的话一朝借着酒劲说出了口,谢曜觉得痛快,心虽火辣辣的疼,可却酣畅淋漓。这么混账的反骨,他确实不像是谢家的文人公子,他也不屑于当所谓的谢家人。
谢曜狼狈的走出谢府,这番话说的是痛快了,但是他做事向来没后路,此刻也不知往哪儿去。
霍弦思……
对,他不能让朱璟宁以那样折辱人的形式娶了霍家小姐。谢曜抬眼向前走去,却瞧见了站在长街尽头的李棣。
朱色高墙下,李家小将军静静站在那儿看着他,两个人互相对视了片刻,风都凝固了。有那么一瞬间,谢曜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壁州。那时候,军旅艰苦,日日啃发泡的硬馍,他馋嘴总想着猎野味,每次偷跑出去都是李棣给他留门,李棣每次都说不给他放风,但每次都替他守着门,从未失约过。
若说真有什么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个过命的兄弟了,无论他多狼狈,他总是很稀奇的陪着自己。
一身胡装的小将军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骂道:“浮浪户,揭掉一层皮都学不了乖,就你这样,还想着当我大哥。”
因为比李棣大几个月,谢曜最得意的地方就是逞口舌之快,让李棣叫他一声大哥,虽然十年来,一次都没有成功。
谢曜鼻腔一酸,很没出息的想要掉眼泪,但还是忍住了,他捂着心口,啐他:“不也没叫成吗?可见你是个记仇的人,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还惦记到现在。有这时间还不来扶我,我都快死了。”
李棣迈步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搀扶着他走在长街上,两个少年的身影十分单薄,他们一直这样互相搀扶着,从小走到大。
谢曜无声的一把擦掉眼泪鼻涕:“别管我这摊子事了,你家那边已经够麻烦了,再因为我这事惹了祸,我都没命赔你。”
李棣用力握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架在自己身上,没吭声,但是十分坚定的朝着城北霍家的方向走去。他知道谢曜想去那儿。
谢曜盯着青石地面,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阿棣,我们是不是就不该回郦安?”
李棣无声的握住了他的手,一字一句道:“你我一起回来的,有什么事,也该一起担着,谁也丢不掉谁。”他沉声道,“我不懂你喜欢霍家小姐喜欢到什么地步,但你既是真的上了心,我一定帮你。”
谢曜笑骂了一声:“话说的这么酸,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但随即转念一想,这话不大对,似乎有些弦外之音,难不成他想出了什么办法?
城北迎亲,长街过道上停了两个轿子,一排排的姻婚物件拦住了大街。落在霍府前的轿子正要抬起,那新嫁娘却连个送亲的父母都不露面,由一个老妪送了亲,好像一个烫手山芋赶紧扔给了旁的人,入眼所见的喜庆也掩盖不了内里的悲凉。
黄侍郎家的小姐在另一所轿子里,她虽和霍弦思亲如姐妹,却绝不是那种能和对方分享同一个夫君的。在得知朱璟宁同娶两妾时,黄小姐在家里不知砸了多少器皿,十分折腾人,最后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乖乖进了轿子。
唢呐一吹,敲敲打打,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朱璟宁风光无限,虽然脸上还带了伤,但是眼中的得意却分毫不掩。等他瞧见迎面走过来的谢曜二人时,并不十分意外,相反,他隐隐有期待之色,似乎为着这一日准备很久了。
“丧家之犬也要当街狂吠了?今儿是小爷的大喜日子,滚一边去,我算做个善事不跟你计较。”
谢曜眼睛通红,他生平第一次服软,几乎是咬牙切齿:“朱璟宁,要是为了之前的事,我向你致歉,我们之间的恩怨,与她无关。”
朱璟宁扬眉:“嚯,不可一世的谢三子也会跟人道歉?”他恶劣的笑出了声,“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大听清,不如你到我跟前来,好好求一求我,说不准我玩腻味了,回头还能送还给你呢。”
“朱璟宁!!!”谢曜目眦尽裂,“不要欺人太甚!”
“我欺你又怎么?”朱璟宁握紧马绳,高马在原地踏了个圈,“吊什么清贵名声?不是喜欢霍家小姐喜欢的要死要活吗?怎么,现在叫你低头服个软都难?现在想来,你这真心也不值一钱,轻贱的很。我早告诉过你,不要跟我争,你争不过。如今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落得一身打,你何必呢。”
谢曜狠狠的攥住手,已经是忍到极限,就在他有所动作的时候,李棣却挡在他面前,抬头看着朱璟宁,淡声道:“凭你也配?”
朱璟宁有些怵李棣,这人不在郦安长大,干的又是那种造孽的营生,身上尸气重。郦安里也没人知道他倒底是个什么心性,最常听到的也是他在战场的上的那些血腥事。
朱璟宁:“此事与你无关,别狗拿耗子多管……”
“闲事”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硬生生的吞回了肚子里。李棣手腕一转,背上的刀就滑到手中,看样子,是不肯罢休了。
朱璟宁扬手:“这是天家的场子,你要是敢拔刀,就是有异心,你不敢!”
“你瞧我敢不敢?”李棣翻身上马,刀鞘朝马腹狠狠一击,两只马蹄一踏,坐在马上的朱璟宁滚了下来,痛的撕心裂肺。
后面早就准备好的侍从纷纷涌上来,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剑拔弩张,谢曜没料到事态发展如此,一时间也惊了。
就在此时,马蹄声在宫道上响起,从他们的后方打马来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素衣,眼中却无温度,身后还跟着一排武侯。
正是将要返回壁州的常锦。
“当街寻衅,该当何罪?”常锦的声音在这宫道上响起,她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还十分年轻。因是江湖人出身,身上自带三分野性,又是一个冷面菩萨,平日在兵营里训人,一开口余威不止。见她来了,持刀的侍卫畏惧了,私家的侍卫怎么能和这些天家的兵比。
轿子一阵异响,坐在里面的姑娘突然挣脱了老妪的束缚,抢先摘下了面上的红盖头,点着精致妆面的霍弦思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拿着帕子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眼中汪了泪。
朱璟宁从地上爬起来,上前踹倒了畏畏缩缩的两个侍卫:“废物,滚!都给我滚!”
他也是气的发疯,索性红着眼看着常锦:“轿子里的人是我纳了聘礼,名正言顺抬回来的!你们就算在这儿闹出花来,她也是我的人!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成行,谁他娘的都别想在我这儿拿人!”
话音未落,便有一个低沉的声音自众人后方来了一句。
“朱家小儿,你好大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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