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踏在宫道上的声音震慑了在场所有的人, 少说也有百来号人,皆穿着红衣, 抬着一顶喜轿,成箱的聘礼,当是红妆十里。而策马行在前头的, 正是那几百年见不到一面、而见了必定没有好事的玄衣相陈翛。
朱璟宁一身的气焰见了陈翛瞬间泄了一半, 他万万想不到,谢曜竟然能搬来这尊大佛。
陈翛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朱璟宁:“朱家小儿,天地未拜,高堂未叩,霍家女儿还算不得你的妻, 是也不是?”
朱璟宁握紧了拳,牙关紧咬,一口凌霄血卡在喉咙里, 千万个不愿的从嘴里蹦出了一个“是”。
陈翛点了点头, “既是这样, 后面的聘礼你挑着带走, 尽着心拿, 不够的到我府里报备, 人我要了。”
朱璟宁惊了,谢曜惊了, 霍弦思也惊了,唯有李棣微微扬起嘴角,仰面瞧了一眼陈翛, 当真打心眼里觉得这人权大了就是好,委实气派,玄衣相今日也委实风光。
陈翛似是十分健忘的补了一句,倒真的像是年纪大了,“昨儿刚认的义子,做长辈的替他来接未过门的妻子,也不算失了礼。朱太尉那儿我早间已经拜访过了,竖子痴愚也是常有的,也替你说了好话,等你回去,你爹应当不会罚你。”
黑的也给说成了白的,三相之首十分“讲道理”的跟你不讲道理。
一脸惊愕的谢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个“义子”指的是自己,他虽不知自个儿什么得了这么个便宜爹,但还是点头,做了人家儿子:“是,没错。”
许是酒劲上来,谢三又有了十足的底气看着朱璟宁,瞪着一双眼,所有未说的话十分传神的用眼刀子飞给了对方。
胳膊拗不过大腿的道理朱璟宁还是懂的,但凡今天来的是谁,他都敢从他身上踏过去,可偏偏是他,偏偏是玄衣相。他今天要是得罪了玄衣相,赶明儿回家估计他爹也不会要自己了。
朱璟宁大摇大摆的抬着两个轿子出的门,最后火冒三丈的抬了一个回去。
常锦下马,她缓步行至霍弦思面前,接过她手中的盖头,想要为她盖上,但霍家姑娘退后了一步。
思及常锦性子一贯不好,怕自己多事惹了她不痛快,霍弦思终是没有拒绝,任由她盖上了盖头。
常锦牵着霍弦思的手,走到谢曜跟前。
谢曜虽不知这二人关系,却大概能猜出来,应当是很好的朋友。谢三五味杂陈,他亲自接着霍弦思走进了陈翛带来的花轿。在他伸手的时候,霍弦思很明显的往后缩了缩,谢曜看到了但没说话,只握着一段红绸牵着她走,小心翼翼的将她送进了轿中。
当轿帘要落下来的时候,谢曜将心里憋了许久的话一并说了。
“我想娶你,是记在心间上的事,不是出一时风头、图一时快活想跟朱璟宁争抢。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这个人就是个莽夫、不知礼。我也知道我不该这样莽撞,但是我不能让你嫁给朱璟宁,你该嫁个真正对你好的人。
“你要是愿意回家,我就送你回家,要是怕被人议论,我就给你找个清净宅子。
“霍姑娘,你再等等我,我会拿这世间最好的一切堂堂正正来娶你。”
话罢,谢三从袖中掏出一枚铁簪,上面刻的是粗糙劣质的荷花,他的手上尽是伤痕,看起来,就像个过街老鼠一样狼狈。他也是鼓起剩下的全部勇气,才将这枚簪子第二次递给放在心上的姑娘。
红盖头下面的人不知在想些什么,时间过的十分缓慢,慢到谢曜能听到自己心脏越来越慢的鼓动声。
变故突生,被几个不认识的人当个货物一般推来推去,想必她心里也不大好过。就在他要缩回手的那一刻,拢在喜服中的一只纤纤玉手接过了铁簪,盖头下面的姑娘十分诚恳的、轻轻的说了两个字,可能是哭了,带着一点浓重的鼻腔音。
“谢谢。”
满是伤痕的谢家小儿没有骑马,他走在轿子旁边,身上没带什么东西,也没穿喜服,那顶红轿子却像是他毕生的珍宝,明明身上疼得连走路都费劲,却仍陪着她往霍家的方向去。只因谢三知道,出嫁的新娘被遣还,这一路上要受世人白眼无数,若是如此,他情愿旁人唾弃的是他。
如此想来,送霍弦思归家这件事,他做的一直都很好。
另一边,李棣看着玄衣相,倚马半笑道:“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是唬我的。”
陈翛睨了一眼说这话的人,也懒的帮他回忆他是怎么在大理寺屋外烦自己的样子。这李家小子算是越来越没皮没脸了,仗着自己年纪小,耍赖倒是无师自通。
常锦定定的看着轿子远去,一直到那顶轿子在宫道上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才收回了目光。她收回目光,下马行至陈翛面前,十分恭敬的抱拳道:“多谢师父。”
李棣惊愕的看着这两个人,常锦微微皱眉,一时不察说错了话,此刻有些骑虎难下,陈翛拢在袖中的手交叠在一起,没说话。
常锦很快反应过来了,她转身对李棣道:“李公子,我想与陈相说些私事。”
李棣很识相的闪一边去了,表面上装作十分云淡风轻的模样,其实内心却在鼓动翻滚。谢曜被拘在家里,谢御史不会允许他娶一个有是非议论的女子,要想在朱璟宁手底下抢到人,得要找一个说亲的大官,这个人得能镇的住朱太尉以及皇商霍家的口。
放眼朝堂,还能有谁比玄衣相更合适呢?李棣找了陈翛,但是并未抱十足十的把握,毕竟这人也不是好心到能帮人抢媳妇儿的。
宫道上微风袭袭,吹起了那些明艳的红绸,身形消瘦的常锦与陈翛站在屋檐下,两人正压低声音说着什么话,李棣蹙眉,视线落到了常锦腰间的配剑上。如若常锦与陈翛师出同门,那么,他们使的剑法会不会也差不多?
这厢常锦牵着马,瘦削的半张脸上毫无颜色,双唇紧抿,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紧绷的状态,任由风吹乱她的鬓发,半晌,她才出声:“师父,请你为我做这件事,也是无奈之举,给你添麻烦了。”话罢,她别过了头,“这次回京,也是有一件要紧的是要告知师父,壁州那边不大好。”
陈翛:“我知道,郦安这边的老枭已经快要牵出来了,你安心守着前线,将士们不会有恙,我也会保你周全。”
“不。”常锦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师父,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保的人不是我。”
陈翛没说话。常锦低眉沉声道:“陈相大人,我的命是你给的,江湖人讲一个信义,我为你忠诚是应当的,本不该有这样的僭越要求,但是,我一生只有这么一个重要的人要守。”她抚着腰间的剑,沙哑着嗓子,“师父同样有要护的人,也应该明白我。”
“常锦。”玄衣相不悦的拧眉。
女将军翻身上马,她夹紧马腹,风鼓动着她的衣袖,她眉目间的冷冽化成了水,在这郦安城里显得格格不入。陈翛见她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深知这便宜徒弟向来就是这个性子,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一念及此,只得退了一步。
“谢三若不是个稳重人,我也不会跟着你们这么胡闹,你肯信他为人,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话的意思就是答应了。
常锦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意,她远远地看了一眼站在宫门处的李棣,“师父,你瞒不了他多久。上次在霍府,李家儿郎问过我廊州的事,想必他已起疑了。”
“我自有安排,你不要担心这件事。”
常锦点点头,她策马行远了,马蹄踏在宫道上,一声又一声,走了几步,终是回头,无声的对陈翛启唇说了几个字:师父,谢谢你。
闹剧落幕,李棣站在长街尽头,远远的瞧着陈翛一身玄衣逆光向自己走来,他每近一步,李棣都觉得心上有什么东西紧紧栓住了一寸,这人似乎一直都在纵容自己……
他不是无脑的傻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能感觉到。只是他不明白一点,如果陈翛对他还念着旧情,又为什么非要表现出对立不相容的姿态,更退一步,当初又为什么要在奚州把他扔了?
心“铿”的一沉,李棣挥去了脑中这个念头,该死,他怎么又想到那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不出一刻钟,郦安城里又该有你的笑话了。”李棣抱臂与那人同行。
陈翛:“要是为我惋惜,大可不必,我的清贵名声不差这么一笔。”他顿了顿,“照你这么说,这算是你的圈套?认了谢三当义子,白白跟谢御史做了平辈的人,也确实能得罪他了。”
“能给你招黑,说是圈套也成,只是你掉的也太轻易了。”
李棣踢着石子,突然有些想笑,他停下了脚步,看着陈翛向前走。玄衣相束着长发,露出一截皎洁的颈,有旧时疤痕,风一吹,他细碎的发就在空中飘舞。
察觉到对方停下,陈翛侧首,半张脸倒是罕见的温润如玉,他素常看人都带着三分漠然,年岁越长,那种温和渐褪,换上了渗到进骨子里的冷冽。可偏偏有的时候,李棣却能从这人的眼中看出一些旧时影子。那个会笑会打诨的不文弱书生,做的了饭砍的了柴,那样鲜亮风光的人物,怎么就在郦安里杀尽了锋芒呢?
“陈翛。”李棣靠在朱色城墙上,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叫他的名字。
陈翛拢在袖中的手微妙的交叠在一起,等着他后面的话。
少年郎目光下移,落到他的腰间,“我记得,你从前是佩剑的。”陈翛淡淡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狐疑的目光,十分轻描淡写的吐出五个字:“关你什么事?”
李棣:“……”
少年郎一脸菜色的看着眼前的大丞相,似是不敢相信他能说出这么掉身份的一句话。
陈翛扬起唇角,眸中闪烁着光,“狼崽子,成天想在我这儿套话,你真以为我能一再中你的计。”
小崽子呵呵一笑,甩着胳膊迈着两条长腿走在他前头,“倚老卖老,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
“我可没你这么狡猾的小辈。”陈翛看着那人头发乱甩,冷不丁来了一句:“大理寺在城西,走错方向了。”
不熟悉郦安宫道的李棣惊愕回头:“那你刚刚干嘛走这边?”
四下无人,年及而立的玄衣相十分不讲道理的扭头就走,“我跟不大聪明的人,向来没什么话说。”
李棣反应过来了,这人就等着在这儿摆他一道呢。就跟当年雪夜背着他去医馆那回一个德行,暗戳戳的欺负人这个本性倒也是一点没变,要死的是,过了十年,他竟然还总是能被他算计进去,委实不长脑子了。
小将军恶狠狠的磨牙,甩胳膊又跟上了玄衣相,非得要走在他前头才甘心。虽是大个子,但也呆长了一副大个子。
陈翛故意加快了步伐,李棣敏锐察觉到他的动静,下意识的跑了起来,该死的胜负欲比脑子要灵光,一溜烟的就没了影子。
停在原地闲适漫步的陈翛笑出了声,三相之首越活越有出息,十分没涵养的以欺负小辈为乐。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之人设控诉大会)
朱璟宁拍砖:渣作者你什么意思,你怕不是我的黑子?我哪有那么坏!
开始哭唧唧:呜呜呜,当初说好给我一个美丽动人可爱的嘴炮人设的……
开始捶胸顿足:,都是骗人的,以后没人喜欢我了。
李棣:我为什么要怂!给我霸总人设好吗,我要那种牛批哄哄的霸总人设啊!!!
陈翛围观ing:按这节奏,我觉得我可能到了夕阳红的年纪才能搞到对象了......
谢曜进入群聊,后知后觉:对啊,我踏马不是一个阳光美少男吗?!为什么成了一个半永久脑瘫?
常锦:我为什么永远都在打仗,我好累。
霍弦思:我为什么永远都在嫁人的路上,我心好凉。
户部张公:我家大儿子也被弄死了,为什么为什么......
大理寺卿王公:......我靠,我都33章了还没露脸,永远都在骑马来的路上,我的家还给那两个小子拿来培养感情?我说什么了吗!!!
谢二悠哉悠哉进来了:我......(想了一会儿)哎?我有才有颜,学霸技能get,万人迷气质get,我好像挺完美的哎!
围观群众阴森森的看了他一眼:请你记住自己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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