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贪欢

小说:棠棣 作者:故里闲生
    春日的夜罕见月光, 多雨的时节里停云蔼蔼。

    李棣醒的时候天还未亮,屋子里黑漆漆的。他愣愣地睁着眼睛盯着屋顶发了一会呆, 理了理自己混乱的思绪。

    昔日越兵压境,是玄衣相援军来助。也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那一抱的滋味尚在心头弥漫。他似乎做了一场大梦, 渴睡这许久,如今大梦将醒,渐渐想起了很久远的往事。

    李棣轻轻抬了胳膊,手肘处碰到一个人。那人背对着自己,半个身子都露在被子外, 想来是困极了才抽空打个盹。

    夜里静谧,偶有小虫啁啾,他的心也难得的静了下来。因是肩伤未愈, 此刻稍微一动还有些微麻的疼。

    可还是想要离他更近一些。

    李棣缓缓贴上他的背, 将脸埋进他的长发里, 声音闷闷的:“多久了?”

    迟疑了一会儿, 沙哑的声音自耳畔响起:“不过十来日, 医倌为你用了麻药。壁州那边暂且安稳, 郦安书信也传回去了,你且不必忧心。”

    他闭上了眼睛, 鼻腔里一阵酸楚,却终究是忍住了。少年郎翻身,木床吱呀响动, 他从身后贴附着他的背,不动声色地勾拢住了对方袖子的小指。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双手贴上了他的胳膊,“如今日这般护我周全,保我无虞,究竟有多久了?”

    陈翛没有挣开他的手,只是沉默。

    春寒料峭里,少年的衣襟敞开,干净的躯体上布着交错的淡色疤痕。李棣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动着他的十指,像是挑琴弦那样温柔。

    一时倒分不清是蓄意还是无心。

    陈翛心跳错了一拍,他揭开身上的薄被,起身下床:“你好好养伤,旁的不用多想。”

    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胳膊,李棣稍稍使些力气便将他拽了回来,少年郎顺势翻身覆上,颈肩上的乌发遮住了玄衣相的面庞。

    李棣伸出胳膊护着陈翛的背,将他轻按在了自己臂膀上,另一只手拂去他脸上的乱发。

    薄茧擦过鼻梁与面庞,惹出轻痒。待得李棣拂去乱发后,才发现自己指腹已经滑至胭脂色的唇角处。他的视线随之停住,陈翛唇纹浅淡,并未完全紧抿,他也就能瞧见里面似有若无的一排贝齿。

    李棣的呼吸已经有些起伏不定。

    “当初在廊州的刀客不留行是你……你不辞千里来到我的身边,为的是什么?”李棣缓缓抚上自己颈间,那儿早就没了齿痕,他温声追忆道,“那夜在溪泉里,你咬我……是喜欢我?”

    “你一早便喜欢我。”并非猜测的语气。

    一语既出,挑明了所有该说不该说的东西。陈翛一瞬间竟失了语,他瞧着李棣颇为认真的神色,方知他不在说笑。喉结囫囵滚动,他并不大敢与这样一双眼直视,因而沉默偏头。

    李棣见他侧首,只浅叹了一口气,混杂着似有若无的低喘声,“大人不预备解释吗?我只是想听真话而已。”

    “你想听什么真话?”陈翛微微抬眼,一双眼里情绪复杂,“你知道......我说的也未必就是真话。”

    李棣看着他的眼睛,眸子渐渐浮起了焦渴。两人肌肤相贴,阵阵滚烫,隔着衣服都挡不住的暖意,在这样的初春中尤为明晰。

    少年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低头去吻他的脸,似乎想要急切地证明和探寻着什么。这样莽撞的动作自然被陈翛极快地避开了,唇与鼻梁堪堪擦过,燎出了一片星火,有什么东西忽地就燃了起来。

    陈翛皱眉,他早就过了会一时情难自禁的年纪了,因此他比李棣清楚,有些话一旦话说开就是覆水难收。

    这郦安能容得下自己的地方太小了,他不想带着他一起挤在阴暗的角落里。

    李棣却在黑暗里摸索到了他的手,只一碰上,陈翛便僵直了身体。李棣不知他过往,隔着衣衫抚上了他的心膛,感受着强有力的起伏。

    “心跳的厉害。”他附耳轻声呢喃,“你既对我有心,又为什么不敢承认……是因为我比你小上这么多年岁,还是因为我是个男子?”

    “喜欢我会让你觉得害怕吗?

    ......

    三相之首素来自持冷静,今日却被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给镇住了。这三十多年来,无论是遇着什么样的境况,他终归也没惧过些什么,以至于到后来,他也觉得自己是个不会怕的人。

    但那不是真的。

    他是有血有肉的俗人,在世间走的久了,也渴望一份干干净净的真情。

    长手长脚的少年抚着他的后颈,摸到那儿凸起的一块疤痕,忽然心中一疼。

    当日在三生坊的地道中,他未曾袒露情思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想逼迫他。见陈翛一直避重就轻,李棣忽然心中一沉。

    也是,大人这样的人物,要什么没有?也可能是他这些年过于放不下,爱慕他这么多年,才会理所应当的觉得他也对自己情忠不二。

    方才他所说的那番痴话到了他的耳中,会不会徒添荒唐可笑?

    李棣垂眸,正欲折身而起,却不想陈翛忽然反握住了他的掌心。细长的指骨滑进他的掌缝之中,紧紧贴合。

    他一低头,瞧见的仍是那副清冷的面容。

    “你既想听,就好好听清楚……不惧怕是假的。”陈翛顿了顿,“但惦念你喜欢你是真的。”

    一颗小小的火栗在心中爆开了,那该是什么样的感觉?听见这番话,李棣怔怔瞧着身下人,似是不敢置信。

    几乎是须臾几秒,他猛地回过神,手足无措地直起身,明明想表现的成熟自持些,可却忍不住雀跃欢欣而笑。少年郎凭空得了个宝贝,他觉得自己心腔烧的厉害,急切俯身捧住陈翛的面颊,往他唇上吻了一吻。

    陈翛面上嫌弃,却仍忍不住微扬唇角,“狼崽子,磕着我了。”

    李棣脑子里一团浆糊,想到哪儿说哪儿,“那天你抱着我,你的眼泪就这么落到我肩上,很凉很凉,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哭。我又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你竟会为我落泪,我就想,你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难过的是我让你费心担忧,叫你为我掉了眼泪。”

    闻听此言,陈翛心中动容,一身傲骨尽数化做软玉。

    察觉到他的松懈,李棣俯身低头向下,眼睛却从未离开过陈翛的双眸。他咬住他的指尖,略一使力便将他手上的鲛绡手套咬了下来,衔在口中,一双眼亮晶晶的,像极了得了奖要邀宠的小犬。

    没有光的屋子里,最原始的情愫涌动叫嚣着,撺掇着他虔诚的吻着他的神明,那是自他年少时便仰慕着的人。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觉出他离了手套的纤长指骨聚合在一起,在他的手心中一次又一次的舒展、收合、轻颤。

    李棣乖觉地轻舔着他的手指,所有的伤疤都给予温柔,每一寸地方,都要留下自己的印记。自此往后,大人就只是他一个人的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尽数在那一瞬间尽数重合在一起。

    奚州里执着青梅纸伞的十九儿郎、大殿上云鹤玄衣的三相之首、廊州烽火里背着刀的江湖剑客。这个人,早就在自己的生命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他一直在引导自己朝着一个明亮的方向走。奚州那一年,如果他没有来,自己可能会变成一个满心怨恨的人;廊州那一年,他若没有来,他可能撑不下去;回京踏上朝堂之时,如果他没有明里暗里的相助,自己大约早被虎狼戕杀吞食了......

    大人凭借一己之力,张开羽翼为他留了一方安宁,屏退了外间所有风雨。

    何其有幸至此?他又怎么能不拿出自己所有的温柔来爱他呢?

    他那么急切的想要告诉大人,自己已经站在他身后这许多年,一直追逐他的身影而行,渴望能与其并立。

    少年人做事从来都没有分寸,满心急切的想要索取,恨不得一口气全部吃掉。初尝情事,连吻也吻不分明,磕磕绊绊地抚着他的脸,再到耳垂、颈间、胸膛,又笨拙又可怜。

    陈翛比他年长许多,自是晓得他心中所想。他心中泛起了淡淡的笑意,贪嘴又笨,徒长了这么些年岁和个头。

    这样惹人爱,这样让人松懈,这样让他心驰荡漾……

    玄衣相微微仰面,几乎是顷刻间的事,便吞没了对方讨好式的笨拙。他极其细心,引导着他如何去理顺呼吸。

    余光所到之处,见他冷玉一样的白皙皮肤上染了醺,李棣觉得自己心都酥了。说到底,自己也是个好哄的,只要陈翛肯施予些甜头,他便溺毙其中,甘为不二臣。

    极短的刺须扎着自己的脸,李棣忽然轻笑。缠吻中断,他撑着胳膊抵在他身上,吻了吻他的下颌,“情深至此,我却不知,原来大人也隐忍了这么多年......”

    “你这是心机至深啊,一点点瞧着我长大,养肥了好被你吃?”

    陈翛半撑着身体,仰面瞧着少年眉目,淡笑着挑开他额前汗湿的寸缕乱发,平滑干燥的指腹在他额间蜿蜒而过,惹得李棣忍不住捉住他的手掌,在上面轻咬了一下。往来进退、试探撩拨,层层叠叠的爱与欲交错相融,分不清谁多谁少,谁先谁后。

    陈翛漫不经心地答他:“难咬的干柴,我吃你什么?”

    李棣像忽然开了窍一般,以膝盖支开他的腿,薄被中少年的脊背拱成一道弯弧,他轻声低笑:“这话许是问反了。”

    话一出口又有些怂,继而仰面瞧他,“就是不知道哥哥还疼不疼我?”

    弦外之音再分明不过了,他该说他狡猾呢,还是说他狡猾呢?

    “我若疼你,你就要来疼我了。”陈翛一双眼中盛满水汽,玉色肌肤竟沁出了一层薄汗,“如此想来,怎么着都是我吃亏。”

    李棣终是没忍住笑意,一边与他答话,一边却已无声扯了他里间衵衣。

    年纪不大,动作却不小。

    随行军营里的床榻向来板实,如此折腾也不见挫损。只是有热气不断地自他两人周身萦绕,冷白色的指骨忽然攥紧了榻上青黑色的被褥,而后又舒张。绷直的脚面被另一只手握住了,少年郎掌心薄茧覆在他的足腕上,轻轻摩挲,有微弱刺麻之感。

    到了满弓离弦之时,一直躺于身下的人忽然错开了身上人的深吻,争得一口呼吸,皎洁一段颈上依稀布着零落的齿痕。

    陈翛抚着他的肩,察觉到对方身体的反应后更觉得心思沉重。他声音有些哑,带着些许迟疑,“不停……吗?”

    若是只因一时疯魔纵了欲,合该有度。

    温热的气息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入耳酥麻,大约是自下方传来的。

    “不停。”

    作者有话要说:小李现在已经十九了(疯狂暗示)

    敲黑板科普:第一个“疼”是疼爱的疼,第二个“疼”是弄疼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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