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河大柱一家的又哭又闹, 让原本沉默的程曼梅终于有了反应。
“事情不是她说的那样。”
程曼梅抬起了头, 目光幽幽地盯着河大柱一家看,眼神复杂, 声音又沙又哑。她道, “我的女儿, 就是被你们卖掉的。”
“你、你别血口喷人!卖掉你女儿的明明是许家人。”河大柱的妻子有一瞬的结巴。
程曼梅表情淡淡的, 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她,“是你们河家怂恿许家把我女儿卖了的,卖家也是你们河家帮忙找来的。我一直在查到底是谁买走了我女儿, 皇天不负有心人,现在终于让我知道了, 就是你们!”
程曼梅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怨恨, “是你们河家, 害我没了女儿。你们就为了三百块钱,把我女儿卖了。”
“我、我……”河大柱的妻子看着程曼梅的眼睛,害怕得忘了反驳。
河大柱见状, 破罐子破摔道,“这怎么能怪我们家,要怪怪许家。许家要是没那个心思,我们费再多口舌也劝不动他们啊。所以说来说去, 你要怪许老太他们, 而且不就两个女孩嘛,没了就没了,女孩要来有什么用, 白吃粮食罢了。没了我们河家,你以为许家就能容得下你几个女娃?”
“就是!”河大柱的妻子听了自己丈夫的话,立时又有了气势,“程曼梅,其实你应该感谢我们一家才对。你想想,许家就是个狼窝,你女儿在里面,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是,买你女儿的人是我们家介绍的,但是人买家家境不错啊,收养你们家女儿,那是你女儿踩了狗屎运啊!比起在许家,或许那样更幸福,你说中不中?我们好歹一个村的,难道还能害了你女儿?跟着你有什么前途,在许家活受罪不成?程曼梅啊,程曼梅,听说你也是上过学的人,这么点道理你咋就想不明白呢!”
这张嘴真是直的说成弯的,错的都能说成对的。
可是命行役他们不是傻子,程曼梅智商也没问题,河家说再多,也漂白不了程曼梅女儿被卖的事也有他们的功劳。
河家的人见命行役等人神色冷淡,开始慌了。河大柱的妻子哭着喊着道,“大师,我们错了,我们就是一时的贪念,但我们是真的没害人的心。你们看,我孩子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爸爸妈妈呀……”
命行役摇了摇头,现在走投无路了才知道求饶,当初早干嘛去了?
“阿弥陀佛。”罗赤只是轻轻地念了一声。
命行役望着他们道,“你们哭也没用,程曼梅就是不杀你们,我们到时候也会报警,你们该受的罪,一样都避不开。”
河大柱夫妻听后,只觉天都塌了。孩子的哭声依旧,但是他的父母已经没心思哄他了。
命行役回头看向程曼梅,“他们俩人怂恿许家卖了你女儿,罪有应得。那么其他被你杀死的福泽村村民呢?他们又对你做了什么事?”
程曼梅原以为命行役几人会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她收拾了,但是从她被抓到现在,程曼梅是看出了,他们似乎并不大算对付自己。
程曼梅也不知道自己抱了怎样的心理,见命行役问起她的事,像发泄般,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
前两天被火烧掉的那家的老太太,在给程曼梅接生的时候,说过几句风凉话,并且嫌弃过她的女儿。因为她的话,程曼梅生完孩子连月子都没坐上两天,就被许老太赶去干起了农活。而那对年轻的夫妻,曾经偷偷拿过程曼梅钓的鱼。
至于之前死掉的村医,就是因为她多嘴说了程曼梅怀的是女儿,给许家堕胎药,才害得程曼梅没了孩子。
至于其他人,不是调戏、吃过程曼梅的豆腐,就是他们的孩子抢过程曼梅女儿的零食,还有些就是嘴碎的,程曼梅因为长得好看,明明安守本分得很,最后却愣是被他们传成了勾三搭四,水性杨花的女人。
因为这些流言,程曼梅在许家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程曼梅就是穿一下裙子,都会被自己丈夫认为是在勾引谁,之后就会被毒打一顿。许老太更是防她防得不行,深怕她和人有什么勾当。
程曼梅临死的那个晚上,在柴房偷听许家人说话,才知道许家人打算把她卖掉的事情。那一刻,程曼梅真的心灰意冷了。
当听着外面嘻嘻哈哈的笑声,程曼梅多年积压的怨气不断地冒出心头。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孩子卖的卖,死的死,一生过得如此悲哀。而那些害过她的人,不仅过得比她好,连命都比她长。
那一刻,程曼梅怨念更深了。
反正都要死,程曼梅也没打算放过福泽村害过她的人。
她曾经看过一本书,上面说过,人死的时候,只要穿着一身红,死后就能化作厉鬼,回到人间。
而那本书的确没有说错,程曼梅真的变成厉鬼回来了。
命行役听着听着,眉头忽然皱成了川字。罗赤那边也差不多。
命行役看着程曼梅道,“你是不是还见了什么人?或者说,是不是有人在你成鬼后,教了你什么?”
吴蔚抬眸:“为什么这么问?”
“厉鬼的确比寻常鬼怪要厉害,但程曼梅又和其他厉鬼有些不一样。程曼梅怎么说也算是一只新死鬼,才死了不到三个月,是怎么学会隐藏自己的气息不让我们发现的?还有她的力量,在没人引导下,她是怎么变得一天比一天强的?之前老婆子的话还记得吗?程曼梅刚开始只是一个星期杀一户人,现在是隔一天两天就能杀人了。再怎么天赋异禀的厉鬼,都很难做到这样。杀死如此多的人,阴差难道会发现不了吗?”
命行役顿了顿,视线幽幽地扫过程曼梅,“但如我们所见,程曼梅还好好的呆在这里,这里也没有阴差到访过的痕迹,显然阴差没有发现福泽村的异样。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测,阴差并没有拘到福泽村那些死去的村民的魂魄?那么说回来了,福泽村村民的魂魄又去了哪里呢?阴差又为什么没发现这里的情况呢?”
罗赤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开始我们都被鬼打墙迷惑了,其实那不是鬼打墙,而是一个阵法。这个阵法覆盖了整个福泽村,或许程施主身上的变化,就和这阵法有关。”
“还有一点。”命行役眼神微眯,“程曼梅,你攻击我们时,用的邪术是谁教你的?这种邪术,只有邪修才会。”
“邪修?”
程曼梅脸色大变,她本性善良,要不是被许家逼迫,也不会成为厉鬼。现在理智回笼,一听邪修二字,就知道能被叫邪修的不会是什么好人。想想自己可能和邪修狼狈为奸,甚至被利用,程曼梅就一阵的后怕。
再不需要命行役说什么,她就把自己和邪修的事情说了出来。
程曼梅:“我、我不知道那是邪修。我开始还奇怪,为什么他们要帮我,后来他们说是见我可怜,不想我蒙受不白之冤,所以才……”
但现在想想,有什么正道人士,会弄个阵法,把全村上百户人口困起来,让她一一屠杀。更何况程曼梅越是杀人也越清晰地意识到,随着她杀人数目的增长,她自己身为人的思想则在慢慢地减退。
程曼梅意识到这点,如何不心惊,但是她后来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先前还以为是杀人杀多了,激发了鬼的本能,现在仔细想想,会不会是邪修设下的阵法同样影响了自己?
“遇到邪修那天,刚好是头七我化作厉鬼归来的时候。我以为他们是正道人士,是过来收拾我的。可是并没有,来的其中一个女人,告诉我,她是来帮我的。她说她身边的男人会教我法术,不仅可以掩藏自己的气息,还可以让我在遇到一些道士和和尚时有自保的能力。”
那时候程曼梅不仅想复仇,还想着复仇完后去寻找自己的两个女儿。对于邪修说的法术,她心动了。
“他们教了我法术后,又说给我弄个阵法,可以让福泽村成为方外之地,阴差到不了这里,道士和和尚也进不来,不会坏了我的好事。”
根据程曼梅说的,邪修把一块石碑埋在了一户人家的院子内。
那个院子有棵生长了数百年的槐树,因为今年那户人家赚了些钱,恰巧把槐树砍去了头,现在只剩了一个树墩,从外面看,这就是一间空房子。门又锁着,村内空屋子不少,命行役等人也不可能一间间去搜索,所以这么几天的时间,他们还真没发现这里的异常。
众人让程曼梅带路,一块来到了埋着石碑的地方。
这个院子的主人已经被邪修杀死,尸体此时就堆积在槐树的树墩上。神奇的是,人已经死了数十天,但尸体竟没有腐烂也没有腐臭味,就像是刚死了不久一样。
这应该也和邪修布置的阵法有关。
命行役进了院子,一眼就瞧见了槐树前的一口活井。看到这里,他整个眼神都沉了下来。槐属阴,水也属阴,这里简直就是孕育鬼物最好的地方。
井很深,现在又是夜晚,就是拿着手电筒往井内照明,也很难看清井内的情形。
而且院子内没有石碑的影子,那石碑很可能被扔在了井内。如此一来,要把石碑弄上来,必须得让一个人下到井里面去才行。
小王毛遂自荐:“命大师,爬井这事就交给我吧。”
命行役却摇了摇头,他脱下外套,然后卷起了衬衣的袖子,慢慢说道,“邪修竟然弄了这么个阵法,怎么可能不留一手,防止有人破坏它。井内不知道会有什么情况发生,你只是个普通人,还是我亲自下去一趟比较稳妥。”
小王及其他两位保镖知道命行役这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立刻感动得都要哭了。
吴蔚拿着命行役的外套,双目满是信任,“一切小心。”
命行役凑过去亲了亲他,“我会小心的,不用担心。”
沙雕纸片人贡献了一捆绳索,顺便帮忙拉住了绳子的另一头。纸片人的力气是非常大的,别看他们身体单薄,但是一个纸片人能顶十个壮汉。就是小纸人,也能扛起一个成年男性。不过小纸人太笨手笨脚了,它扛人,可能没两步就会连人带自己摔起跟头。
命行役没有把绳索捆在自己腰上,他就像是灵活的杂技艺人,只是轻轻地抓着绳子,一跃就下了半个井口。
保镖们和纸片人瞬间:哇哦OuO~
吴蔚看着命行役这么利索潇洒的动作,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勾了勾。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眼里还有些小自得。
命行役数秒的时间,就下到了井底。一下去,他便感觉脚下踩到了一快硬邦邦的东西——是邪修投放的石碑。
石碑斜着横叉在井内,对着命行役的恰巧是正面。命行役借着手机的灯光,慢慢地看起了石碑上的字。上面是某段非常少见的经文,繁体,而且很多生僻字,换作常人可能看不懂,但从小跟着已经活了几百岁的陆惊学习的命行役,读起来却非常轻松。
而越读,他就越觉得这段经文非常的古怪。
命行役的大脑,就像是一个图书储存室。在看完这段经文后,立刻就调动了脑内的图库搜索按钮,最后,一本非常古旧,没有标题的手抄本出现在了脑海中央。
这是陆惊在命行役五岁的时候,让他看过的,数百年前某位邪修写下的邪法知识。在这本手抄本内,恰恰有石碑上的这段经文。
这段经文,主要是用来养尸的!
命行役啧了一声,“邪修果然不安好心。”
仔细看,石碑的材质也很特别,是用死人骨头制成的。槐树,水井,死人碑,哪一样都是阴物,到时候在福泽村村民被程曼梅屠杀殆尽后,必定怨气冲天。而怨气被死人碑上的经文吸附,就会形成天然的养尸圣地。
外面的形如鬼打墙的阵法,其实是个聚阴阵!
死人碑启动后,聚阴阵才会真正的发挥它的作用。而它真正的用处,其实是把阴气全部聚集在福泽村,给村中的尸体提供源源不断的肥料,让他们快速成僵。
一环接一环,邪修这是打算催生僵尸大军啊。
如果被他们催生成功,这僵尸输送到全国,甚至全球……简直就是世界灾难级丧尸大片。
“邪修胆子也是够大的,竟然还想养僵尸。”理清邪修的目的,命行役神色渐冷。
这就难怪程曼梅的力量为什么一天比一天厉害,在这样的养尸地修炼,他们一年的时间可能就赶超了别人三年的进度。
要是他们没发现这件事,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无敌的造军之地,将会有源源不断的战斗力输出,邪修的力量大大增强,到时候想要收拾他们,将难于上青天。
命行役用绳索把石碑捆起来,然后让纸片人把石碑拉出了井内。而就在石碑被带离水井的时候,井内就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突然万鬼哀嚎。无数双苍白的手从脚下,从墙边,从四面八方伸了出来。
那些断臂有着长又尖的指甲,它们全部直指向命行役,欲要杀死命行役。
井内又窄又小,身前身后都是断手,命行役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想要逃过此劫,似乎有些困难!
但是,就在鬼手要碰到命行役身体千钧一发之际,那些鬼手竟忽然瑟缩颤抖了起来。有些胆子小的,直接“嗖”的一下就缩回了墙内。有些胆子大的,还想伤害命行役,可谁知他们的指甲刚碰到命行役的衣服,就像是被大火烧灼般,霎时满手乌黑,下一秒竟碎成了沙粒。
其他鬼手见状,颤抖得更厉害了。
可是还未等他们撤退,命行役直接就打了几张符纸在墙壁四个方向,直接封住了他们回家的路。那些鬼手争先恐后想缩回墙里,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撞墙,他们都缩不回去。最后糊里糊涂的,还和旁边的鬼手像绳索一样卷做了一团……
命行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这些打了结的鬼手,掏出一张火符,直接一把火把他们全烧成了灰。
至于刚才鬼手们为什么攻击不了命行役,都是因为小时候,陆惊在命行役体内留了一道自己的气息。陆惊是阴差,还是阴差的老大,他留在命行役体内的气息就相当于让命行役成了挂名的鬼差。
换个简单的说话,鬼手这种普通的鬼物要杀他,就跟要杀阴差是同个道理。同样是怪,你个低等怪还想越级杀高等怪,这不是纯属搞笑吗?而且还是杀能克制自己的高级怪,这就跟小偷进警局偷钱一样,傻乎乎往火坑上跳。
命行役现在非常的淡定,因为从小到大靠着陆惊给的金手指,他已经遇到许多像鬼手一样,一头撞死在他身上的鬼物了。
有个厉害的爷爷就算了,还有个护犊子的老师,命行役就是想死都没那么容易。毕竟死了,可能下到阴间,还得被陆惊和自家爷爷来一套混合双打。
石碑被带到地面,命行役顺着再次降下来的绳子,爬出了水井。
井外的人刚才也听到了鬼哭狼嚎的声音,同时通过照明也看到了命行役被鬼手围攻的画面。在命行役一上来后,吴蔚立刻就抓住了他的手臂,绷着脸上上下下逡巡了起来,一副深怕他受了伤的模样。
命行役本来想抬手摸一摸吴蔚的脸,但是想到自己刚下了水井,手上碰过水井的墙壁,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对吴蔚咧嘴笑了笑,“没事,他们没能近我身。”
井下发生的事情吴蔚也看见了,也知道那些鬼手根本奈何不了命行役。但是命行役站在无数的鬼手中心,受到鬼手攻击的画面冲击力实在太大,吴蔚光是想到那个画面,他的嘴唇就抿得越来越紧。
命行役见他依然眉头紧皱的模样,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眉心,笑说,“你这都快拢成一座山了。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我不会有事的。”
吴蔚叹了口气,从身上掏出了一包湿纸巾,给他认真地擦起了手,边擦边道,“下次我和你一起。符术经咒,我也会好好学的。”
命行役看着吴蔚清隽的脸,不禁低头笑出了声,“好,下次带上你。”
命行役完全不会觉得吴蔚是拖累,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念头。凭着他的实力,吴蔚完全可以横着走,下个井怎么了,吴蔚喜欢就行,就当下井旅个游而已。
当然,吴蔚也不想拖命行役的后腿。他心里已经计划好了,回去就让命行役接着教他画符和法术。他不想站在命行役的背后,他想站在命行役身边,做那个和他相互扶持的人。
命行役和吴蔚说完悄悄话,回头就把养尸,聚阴阵等事情告知了众人。程曼梅知道自己间接让福泽村变成养尸地后,就是一阵的捶胸顿足。她差点害了全国的人啊!
罗赤神情严肃,思索片刻后道,“命施主,贫僧觉得这石碑不能留。”
“我也是这么想。”命行役视线落到了石碑上,眼神微冷,“这个养尸地还没形成,毁了也容易。我现在担心的是,全国像福泽村一样的村落不计其数,邪修又在这些地方弄了多少个养尸地?”
虽然养尸地要形成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要成功一个不容易。但全国那么多地方,真的被邪修踩了狗屎运再凑出一个福泽村呢?只要有一个养尸地成功,形势就会变得十分的严峻。
罗赤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沉吟道,“我会将此事告知全国的道教协会和佛教协会,让他们多留意一些。”
吴蔚跟着道,“我们还可以告诉国家,让国家给民众提个醒。同时我们吴氏集团在全国的企业,也可以对外开展一系列关于遏制邪修的宣传活动,提高民众的警惕心。如果可以,福泽村的事也可以摘取部分,以新闻的方式,发布在报纸、报刊和网络上。这一块,吴家也可以帮忙,我们有自己的出版社,还可以联络几个微博新闻大v,钱不是问题。”
保镖三人组看着吴蔚挥斥方遒的模样,一愣一愣的。钱不是问题,这句话也太霸气了吧,难道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
命行役又凑过去亲了亲吴蔚,“那就拜托大少爷了。”
吴蔚抿了抿唇,耳朵有些泛红,刚才的气势被他这么一吻,瞬间消失殆尽。
同样出了方法,但被无视了的罗赤,无奈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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