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在哪个世界,玄弥都很努力。不肯放弃到有些执拗呢。
即使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玄弥都坚持着。每次看着你,我都会学着咬牙加油。」
接过递来的信,玄弥才想起来眼前的少年,是之前在炼狱宅邸见过的火野。
神见给火野还留了一封信,是专门给玄弥的。也许正是因为她得到炼狱先生的照顾,她更放心不下和她年龄相仿的玄弥吧。上次玄弥背着她冲回宅邸,她宁愿冒着阳光濒死也要赶回来不给炼狱先生添麻烦,火野如今想起这事,心里更不是滋味。
如果说在知道信件内容前,火野还只是把神见视作擦肩而过的存在。
眼下清楚信里所写的逐字逐句,他只想能再次见到被队士们有意避开的鬼之少女。
信中阐述她来自的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玄弥和她是同学。
他们从认识开始就一直在一起。她会陪他留下来补课,他会在她需要时陪着她——是那样习以为常相伴着的存在。
即使从那个有着平常生活的世界,来到恶鬼横行的大正时代,她始终想着要找到他。
玄弥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第一次见到他,只是刚听到他噬鬼这事,就气得冲他嚷。带着气急败坏,可谓不甘到极致的口吻。甚至不惜和他打上一场,也要帮他恢复失去的手掌。
——为什么她无法对他置之不顾。
或许就在于她无法想象失去他,哪怕丝毫。
「所以去找你哥聊的时候,玄弥绝对不要自个儿去啊!会出大事的!
你想想你哥那暴脾气!尤其千万别提到吃鬼这点,他暴躁起来怕是对谁都不管不顾。绝对!
虽然我和你一起去找他谈,估计我们俩会一块被揍……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我神见才不怕!」
初见时她说过的话,如今在他耳畔回响。
她带着眼泪的笑靥,声音轻如稍纵即逝的萤火。
谢谢你,玄弥。
是我该道谢才对吧。
唔唔,是玄弥让我真的帮上忙啊。
笨蛋。这是值得哭着傻笑的事吗。
哈哈。我啊,总算能做到什么了。
「但是,我知道的。玄弥和你哥哥实弥,都无比重视彼此。
有时太重视,反而会伤到对方。即使这样,也无法不这么做。」
你为了跟你哥道歉而要成为柱也好,不得不依靠吃鬼作战也罢。
只要有让你多一点活下去的可能,我都要你得到!
——不死川玄弥,我只要你活着。
「我啊,能在这样的你身边,真的太好了。和你一起的每天,都像梦一般。
玄弥要记住哦,你不会孤独一个人。我永远不会让你自己独自一人。绝不。」
抓着信纸的指尖捏紧,折痕自指节蔓延开,在泛黄的纸张留下泪痕。
玄弥死死地咬紧牙关,像是随时都会在轻微一碰间令他分崩离析。
「不过这样,就变成是我离不开玄弥啊。这么任性依赖可不行。
我得加油变得能独当一面,才能被队里的大家认可不是。这是我自己得努力的事呢。
那,在我能真正的能独.立之前,多多少少还得麻烦玄弥。抱歉。
我一定会尽快做到不依赖别人!我保证!玄弥觉得烦的话尽管不理我!没关系!
毕竟,玄弥要烦恼的事足够多了,一直都很努力啊。这点我可以向任何人作证!」
逐字逐句映入眸中,随着视线停留在最后一句话,捏着信纸的指节施力,直接让纸张边沿翘起,皱痕交错沟壑纵横。
“怎么可能、会觉得你烦……笨蛋……”
有这么一个在乎我重视我的人,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敢去想象过。
“我得去见她……”
下意识地呢喃着这句话,玄弥抬眼看向前方,眉宇紧锁。
火野起步拦住他,说神见现在还昏迷不醒,好几次挣扎着但就是没彻底恢复意识。
这话一出,玄弥更是坐不住。她约定说绝不会留下他一人,他自是不会让她独自承受伤痛。
即使真的什么都做不到,至少,让他在她身边。不管在哪个世界,他都会像她那样陪伴彼此。
然而她仍未醒来,撇去伤势过重和血鬼术使然,在于她害怕回到鬼杀队所在的世界。
神见蜷缩着身子坐在床边,倚靠着墙壁一隅枕着屈膝,将脸埋在交叠的手臂间。房间没有开灯,四下昏暗,只有路灯的微光从窗外扫来些许。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她独自一人。处在较为偏僻的山丘上的这座建筑,早已没了家的气息。
不能睡。不能睡下去。她不能回去那边的世界。
从她与童磨战斗到昏厥,在学园世界醒来,她一直重复这句话。几近本能地抗拒着。
没错。她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还有什么资格继续留在鬼杀队。
都是因为和她接触,实弥和玄弥的母亲,才会遭到变成鬼并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们。实弥为了保护手足拼死相搏,却发现闯入家中杀了弟妹的元凶,是自己最爱的母亲。
弟妹们在玄弥的怀中渐渐没了呼吸,身体渐冷,怎么叫唤都没有反应。等到他赶到,却冲着拼了命保护自己的哥哥哭喊着杀人犯。
——都是因为她。
只是她的出现,他们本该平常幸福的生活,彻底分崩离析。
为什么她那时没能阻止。她找不到答案。只知道时间无法回溯,她能做的,就是别再和不死川兄弟接触。不要再发生他们母亲遭遇过的种种,不要再因她一时的软弱依赖,把他们卷进无以复加的伤害中。
越是明白他的幸福只需要家人,她越是清楚自己罪不可赦。
只是和她相遇,就把他们拖入地狱。
——全都是因为她。
电话铃声想起的那刻,她近乎本能地抬头,什么都没想挣扎着过去。
顾不上看来电显示,她拼命克制住战栗拿起话筒,咬紧牙关才勉强稳住身体。
拜托了,不管是谁,不要把她一个人丢下。她不得不承认,她无法独自继续留在如潮袭来般恢复的记忆中。她没有来由地就以为电话那边会是医生,她想跟他说很多很多,说她真的很担心他。问他当初把她收养回来,实际上是最不应该做的事。
响在耳畔的问候,包括呢喃出她名字的声音,令她的心悬在半空。
“神见在吗。是我,玄弥。”
她霎时停在原地,一时间脑袋空白,找不到丝毫字词拼凑出语句,哪怕只是简单的问候。
不行、不能被发现她现在不对劲……那些都和学园这边的玄弥无关,他不该知道那些过去、
她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尝到些许血的味道在舌边泛开。努力调整呼吸藏起哭腔,她点点头支吾着应答。
“唔、嗯!”
“圣诞节你送的礼物,弟弟妹妹都很喜欢!他们想亲自跟你说谢谢呢。”
话音刚落,电话那边响起稚气未脱的童音,熙熙攘攘地很热闹,看样子是争先恐后凑到电话前跟她道谢。
“神见姐姐!谢谢!”
那是最小的就也的声音。
“我好喜欢那个姜饼人挂件!超——可爱!”
“我的手套也很好看啊!那两个雪球会晃啊晃的!”
前者是寿美,后面不甘示弱的是琴。
“为什么玄弥哥的能有西瓜图案。我喜欢栗子,神见姐姐下次送我栗子图案的行吗?”
“臭小子你还得寸进尺了?”
“弘你明明整天在拿那个海豚围巾炫耀!神见姐姐别管他!我也很喜欢收到的布丁狗钱包!谢谢神见姐姐!”
弘和贞子你一言我一语,玄弥稍微说了下提出任性要求的弘。
然后小鬼头们闹起来,对着试图重新拿回话筒主导权的哥哥玄弥各种调侃。
“神见姐姐什么时候来我们家啊!我们好想看看姐姐你啊!”
“对啊对啊,玄弥哥这些天没看到你整个人心思都不在呢!”
“你、你们在说些什么!别闹了!”
“哪有胡说!明明是玄弥哥天天拿着神见姐姐送的毛巾,好羡慕哦!”
“再乱说今晚饭后点心一个都别想吃!”
“耍赖!玄弥哥耍赖!我们帮你叫神见姐姐过来还这么对我们!”
“还来是吧!别跑!看我不扔中你——”
电话那边打闹声此起彼伏,欢声笑语。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琐碎,之于她而言,仿若隔世。
听着这一切的神见,再也无法支撑住身子。她跪坐在地上,拿着话筒贴近耳畔已尽全力。
好一会等不到她回应,玄弥收起和弟妹们打闹时欢笑,担忧渗在每个字中。
“没事吧,神见。”
“唔……没、没事。”
“是不是不方便过来?毕竟过年,你和医生又难得一聚……”
“没有、没这回事。”
谁都不在。她这样一个人就好。她本就该认清这点。
什么都没有。是啊,只是因为她连见他的资格都失去。
越是清楚不死川玄弥需要的是家人,只有家人在身边,他才能这么无忧无虑地笑着,不管在哪个世界,神见越是无法原谅自己。无法接受是她导致那边的他失去家人,连他唯一的哥哥都再也无法向他敞开心扉坦然相对。
“我现在过来接你,可以吗。神见。”
“不……不要……不用了、我没事。”
……求你了,不要来找我。不要和我扯上关系、
“神见,你还好吗。”
“我……结果、最后连这点都没能做到……”
就当是我软弱无能到极致,最后只能如此狼狈不堪地逃避。
我无法再为你做什么。起码,让你远离我所带来的种种伤害。
可在他气势汹汹赶去蝶屋时,面前出现的身影终是让他不由止步。
他的哥哥,不死川实弥,在看到他闯入视线范围的第一眼,霎间死死地瞪着他。
他是知道的。他哥哥实弥,早就料到玄弥会赶来去找神见。火野亦提过神见有给柱们留了信。
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松开些许。纸张折痕稍稍抚平,单调细琐的声响拉扯他的神经。
玄弥往下看了一眼,瞥见到下意识捏紧的信纸。她写给他的每个字,说过的每句话,在他脑海中徘徊,一再清晰。
他得去见她……无论如何。
瞳中的血丝令眼里的戾气进一步升腾,实弥只消瞥过来一眼,足以让人噤声僵住。
包括玄弥在内,他也是怕的。怕得不行那种,咬紧牙关也没法彻底稳住呼吸的躁乱。
“——别去。”
他知道玄弥要去哪,意欲何为。
不过二字,兄弟间都清楚个中实意。
“我……不能让她一个人、”
挣扎着努力遏制住加重的喘.气,玄弥好一会才说出这几个字。
却在实弥仍戾气十足的凝望间,被他压低声线立刻回应的话打断。
“别和她扯上关系。”
落下的逐字逐句,无一不捶在玄弥的心脏。
仿佛一直积压在内心的情绪豁然溃堤,从他和实弥分开的那天那一刻起。
“我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至少、让我在她身边!”
垂在身侧的手捏紧成拳,决堤的情绪倾泻出偌大的不甘与愤懑,却皆于自身。
他冲着他的哥哥嚷道,就像彼时哭喊着叫他杀人犯的自己,毫无区别。
而实弥也如玄弥记忆中的那般,盛怒愤懑的尽头,双眼中剩下的唯有空洞。世界上的一切尽已褪色。
“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她导致母亲变成了鬼,失控到回家把你我之外的手足全都杀死。
你不知道像是母亲那样光是为了生存就竭尽全力的普通人,只是出于温柔对她给予帮助,就落得我们一家就此分崩离析。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玄弥。
“什么都不知道的是你才对!”
他那个单纯又不谙世事的弟弟,好一会才卯足劲冲他回话嚷道。
“我想跟大哥你道歉,可你从来就没真正看过我一眼!”
紧紧攥着手里的信纸,再也遏制不住长久以来积压的各种情绪,玄弥说出的每个字,无疑都化为切实的重击落在实弥的心脏。
“是,没错!我一看就没有才能,呼吸用不了,连队士都算不上!队里几乎没人不敢和我接触!我这样也没法和谁说上话!不是有悲鸣屿先生肯收留我,我早死在不知什么地方!”
情绪失控,伴随着再也承受不住而决堤的泪水。
他就像从未成长过,从未进步过的小鬼,到现在也不过是在任性抱怨。
“只有神见,只有那个笨蛋,明明都被我伤到也不肯放弃,一直都在我身边!我做不到对她置之不顾,换作是她,她也决不会让我落得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不想,再像当初没能对大哥道歉那样,一直后悔!”
眼中映出玄弥越是重视她,实弥越是无法坐视不管。
对,就是你这么看重的她,导致我们一家人跌进本不会遭遇到的深渊。
本以为混蛋老爸死了,老妈终于可以结束黑夜迎来光芒,全都因为她的出现……
神经像是瞬间被扯断。实弥再也不去顾及什么,凭着本能直接冲过去。
玄弥仍未反应过来,刺向双眼的指尖已映入眼中,于收缩的瞳孔一再放大。
仿佛最后一丝余力被扯起。电话那边的声音,令神见勉强从悲伤中挣扎出来。
“喂,小鬼。让你过来就别想太多了。”
虽然平时是看上去凶狠可怕的数学老师,这下放假在家,不死川实弥的语气缓和不少。
玄弥在旁边一个劲地说大哥没事我来跟神见说就好,都被身为长子的他一下子回驳。
怕是有些自觉说话时语气还是可怕了些,实弥清了清嗓子,毕竟是长男,安慰后辈他还是很在行的。玄弥担心的也不是他哥会太凶啦,毕竟实弥对小孩和女性.温柔这点大家都很清楚。
“可没只有你能送礼物,不给我们回礼的道理吧。”
“实弥真是的。最喜欢收到的领带夹的可是你啊。”
“就是。明明去学校都不扣起扣子,这会倒是对打领带感兴趣?”
“玄弥你给老子过来!昨天的模拟卷错那么多你小子还敢乱说!”
本来母亲凑过来小小地调侃了下实弥,一直在旁边等着拿回话筒的玄弥,这会倒也来劲跟着一起打趣。真不愧是不死川家的,玄弥这是刚忘了被弟妹调侃,还是说这下轮到他拿自己老哥回击?
看着兄弟俩打闹,他们的母亲志津接过电话,声音温柔。
“那个,神见同学是吗。”
“……嗯、叫我神见就好。”
跪坐在地的神见将额角抵在墙沿,分不清是听到的声音太过温柔令她想哭,还是在于耳边听到的欢声笑语,和她看到过风柱不死川实弥的记忆对比,仿佛一再于她身上肆意灼烧。
“可以的话,真的很希望你能来我们家呢。孩子们都很喜欢你。”
“我才是……一直给您和家人们添麻烦、”
“怎么会呢。你一直都在玄弥身边,还特地送圣诞礼物,我要感激才是。”
“请千万不要这么说、”
这些事做得太多,都无法弥补我对你们带来的伤害。
我知道,一直知道。又怎么敢奢望可以做到丝毫。
“我听实弥和玄弥说,神见同学是很心思细腻的女孩。但是啊,真的,不要觉得是给我们添麻烦。怎么说呢,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总会有光是自己是做不到的时候吧。之于我也一样。有实弥和玄弥在,我才能撑起这个家。即使没能让他们有个好父亲,但有他们在,我相信我们一家人能走下去。所以啊,神见可以多去依靠别人,不要害怕去依赖。我相信,他们两兄弟肯定很愿意被你依靠。”
“老妈你又在说什么啊!”
“小鬼头总得长大,老妈你别惯着这些崽子。”
“哥,你当着我们这些弟妹说这话真的没问题吗。”
“得了吧。你们在我眼里哪有长大的一天。”
志津对这两儿子没辙,微笑着看他们俩打趣。
半晌,她耐心地等候,总算听到话筒那边神见的回应。
“嗯……谢谢……谢谢你们、”
只是这样的话,只是看着你们,对犯下罪孽的我,已是最大的救赎。
最终她仍是落荒而逃,毫无长进。响起的门铃声成了她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慌乱地说有人来家里,很抱歉得先挂断去应门。
不死川兄弟和他们的母亲带着浅笑说不要紧,不管多久我们都会等你。很期待你能来啊。
神见支吾着应答,简单的字眼融在哭腔里。她没敢去听接续的话,将电话挂断,很久都没能再动弹半分。
扫过眼前的风凌厉可怕,仿佛下一秒化为形体,双眼上鲜血飞溅。
刺痛在眼角划开升腾。玄弥被什么整个人撞了出去,差一点就真的被刺伤双目。
他摔在院里镶嵌了碎石的空地上,挣扎着起身,这才稍稍回过神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红发闯入眼中,额上的伤疤泛着沉淀的赤色。
神见好一会才挪到门边,掌心覆在把手的一瞬,冰冷彻骨。她想起童磨施加给她的伤害。
以及因为童磨而唤醒的那些记忆,即使蒙在面纱的另一边,也叫她本能地抗拒和恐惧。
深呼吸一口气扼制住翻涌而上的酸楚,她努力平复情绪,不能被人发现她哪里不对劲。
“你……你是?”
玄弥记得冲过来把他撞开的人是谁。最终选拔时为了阻止他对监考的白发女孩动粗,这小子直接抓着玄弥的手腕,结果硬生生把他扭得骨折。
“诶?”
神见愣愣地站在原地,倚靠着门边才能站稳的身体,因骤然出现的身影而多少没那么紧绷着。
“不准你对玄弥动手!就算你是他哥哥!”
和玄弥不过有几面之缘,但面前的红发少年,早就因玄弥刚刚的那番话而选择站在他那边。
实弥对这小子也有些印象,毕竟柱合会议审判的就是他和他那个变成鬼的妹妹。
冲着风柱一脸你小子谁啊跑出来搅什么局,他捏紧双拳嚷回去。
“我是灶门炭治郎!”
屋外白雪纷纷扬扬,落在少年赤色的短碎发上。他的鼻尖脸颊染上绯红,呼吸时白雾萦绕。
她看得出神。他戴着寓意天照大神的花札耳饰,让她想起曾同样对她温柔以对的缘一先生。
“炭治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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