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和悲鸣屿躲在暗处,看着在训练场那边的两年轻人在互相打趣。
小小只的十岁神见止住了哇哇大哭,转眼便气势十足叉腰,和玄弥就他吃饭受伤的事逐条声明。比如一定要吃饭,再怎么由于噬鬼没胃口也得多少吃一点,不然汝一米八的结实大个子可真是浪费啊。要是再听到小澄等人跟吾申诉汝不进食,等着被吾弹脑门吧莫西干鸡冠头。
玄弥被她那老成古腔的说法方式弄得一愣一愣,好一会才终于明白她在说什么。
看来她确实精神恢复得不错呢,炼狱看在眼里,欣慰地点点头。
他会劝她去找风柱把事情说清楚,很大程度在于他看得出来她精神很不好。身体上的伤痛能够恢复,但心理的,他对她许下诺言,会等她愿意和他说明白。
除了风柱的事,还有她记忆恢复带来的问题。
尽管没有如胡蝶忍曾告诫的那样,由于太阳穴的伤加上藤花毒汇聚此处,神见醒来或许就不再是他们熟悉的她。但神见向炼狱坦言,她本应该借此恢复记忆的,却终是没有。
并不是遗忘,而是她自身在抗拒那些记忆。软弱地回避着记忆醒来。
她说她知道自己和鬼舞辻有所关联,在接触上弦之二后本可以得知对方相关的信息。
可是都没能真正做到。记忆仿佛隔在轻纱的另一边,她的手抓着边缘,仍没有彻底掀开。
说到这,神见将掌心抵在两边的太阳穴,眉宇紧锁。
在她的利爪闪过冷光的霎那前,炼狱本能地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再晚那么一秒,她真的会什么都不想,就这么瞬间将利爪刺入太阳穴中。
他能确定这是她曾遭受过的伤痛,而她下意识地想这么伤害自身以使得记忆恢复。
——我本该想起来。记忆就在那,我是要知道的。
她不住地摇摇头,他任由自己将她揽入怀中。
她努力克制住泪水。她肯定在想,要是这样也掉眼泪,未免太过软弱。
你应该记得的那些,太过不堪,稍微想起反而令你本能地抗拒。
是我该道歉才是。我应该再早一些遇到你。我没能更早一些让你从那些过去中挣脱。
炼狱不由得沉下眼睑,眸中的鲜红与金色淆合,凝聚成淡淡的焰光。
悲鸣屿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这位鬼杀队最强的岩柱一如既往地流泪,炼狱总觉得头发都要被打湿了。
“主公大人认为,下次与她有关的外出任务,至少必须两位柱在场。”
“鉴于十二鬼月在搜寻她的踪迹吗。此事尚未在柱合会议上商讨。”
“考虑到柱们负责的范围较大且身负重担,仍需从长计议。”
“如此一来,她亦如我们一般,曝身于危险之下。”
“若是只能以此为之。枕戈待旦,与我们一同”
要是这点被神见知道,她肯定毫无怨言,甚至会觉得这下她终于能够为队里做些什么,为给她担保的炼狱做些什么。即使没能发挥什么作用,至少可以用她引出十二鬼月。
他停顿片刻,想起她留下那封信里的话。
直到听见她的声音,炼狱才稍微从思绪中回到眼前。
那边还小小只的她说得头头是道,就差哼一声喷气表示自己说得多在理。
玄弥看了她一眼,连连点头嗯嗯嗯地表示听进去了他答应就是。然后他冷不丁地提了句。
“那你也别总憋着,不是你差点出事,我压根不知道你一直想说的那些话。”
这下轮到她不明所以,歪着头愣愣地看过来,满脸的困惑。
玄弥想起她信里写下的每个字每句话,豁然间有些不甘,抬眼瞪了她一下。
“那封信!你不是给那些柱,还有我留了信吗!”
“信?……啊、诶诶诶诶诶诶!莫不是火、火野君?!”
“不然你以为?话说不是你写的吗干嘛这么惊讶?”
她顿时吓得连古腔都忘得一干二净,其实她被玄弥凶到哭时也没用老成语调说话啦。她抱着头转过身去把下巴枕在屈膝上,在角落缩成蘑菇,一个劲碎碎念。
“那封信?是我写自己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那个???天啊!柱们都读了,玄弥也知道?!!我他喵……我压根就没想过能回来啊!那封信是我想着自己回不来才会被看到的啊!这下完了,我肯定在大家眼中成了怪人!不可思议酱?不要啊!本来就因为是鬼让人觉得怪异,现在还追加了诡异设定吗!!”
神见越想越不对劲,各种奇奇怪怪的念头蜂拥而至蹿到脑中,以至于她根本无暇顾及身后靠近的脚步声。直到背影倾覆下来将她笼罩其中,她才以动物的危机本能转头看过去。炼狱本想上前,悲鸣屿拍了下他的肩膀让他放心。玄弥到底是好孩子。
玄弥努力压制住加重的呼吸,但是已经气到明显能看见肩膀起伏。
“什么叫‘回不来’。”
“嗯?”
“你没想过能回来?!”
“我……我没什么实力,说不定真的就、”
“所以,你是认定回不来才留信的?啊?!”
“不是说初阵的队士都会留遗书吗。我算不上队士,但真的有话让大家知道啊、”
“那你真的回不来呢?你让我看那封信,然后?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
她总算明了他为何生气,更清楚令他真正愤懑的,是她可能真的回不来,而他等来的只有她留下的遗书。却连见她一面都没法做到,都再也没有机会。
双手捏紧成拳,她咬咬牙,冲他说道。
“要真的回不来,我肯定会后悔!但我更后悔,明明都来到这,却连告诉你们另外一个世界的大家很幸福,都没能及时做到!”
她想此时的自己肯定气急败坏得很,本就是她的无力,反而被她拿来当作说辞。
“我不知道为什么是我能来到这!以前我想都没想过,刀会离自己这么近,会就这么有人在自己面前被杀,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去!不得不和认识的老师同学为敌!”
她拼命克制住情绪,反复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哭,不能再掉眼泪。
“是啊!烦死了!找别人不行吗?!为什么非得是我?我不知道啊,需要有个理由去支撑自己坚持下去!我找到了!就像我说的,我是为了告诉大家一定能迎来幸福才来的!没有什么人相信我也没关系!那我就拼命到能被稍微相信为止,只要相信我说会有另外一个世界就足够了啊!”
冲击跌落在拥抱里,她放任自己被他一把揽入怀中。
她枕着他肩头,努努嘴拼命地克制住情绪。顷刻间将她裹住的温暖与安心,她拼命咬牙才不至于让眼泪滴落。努力缓了口气,她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肩胛处,再次发话时声音显得闷闷地。
“玄弥一直都很努力啊……值得更加幸福,不管在哪个世界、”
“你才是,笨蛋。你要是真的没了,你要我怎么办……”
“我能像现在这样,在大家身边,已经是对我最好的嘉奖了。”
“所以说你是笨蛋啊,神见。蠢——货!”
她反过来施力把他揽住,霎时的贴紧令他不由得停住。
凑到他耳畔,她放轻声音,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忽远忽近。
“——表扬我。”
“咳……喂!”
“说我很努力了,虽然只能到这种程度。”
他蹭了蹭她肩膀,感受着她发丝扫过脸颊的细微。
“你真的很努力,神见。而且做得很好,大笨蛋。”
“我可没要你继续说我蠢,我要生气了啊。”
他轻笑着哼了一声,大有你来啊我还怕你不成的意思。
她不爽地鼓起脸,眼睛滴溜溜地转。忽然眼前一亮,想到有趣的方式表现她的生气很严重这点。
趁玄弥还没反应过来,她伸手往后扯了扯腰带放松了些,然后一点点地恢复身体大小,变回到十四岁左右的外形。随着身形转变回来,本来被他抱在怀中的她,顺着他的身侧一点点滑落,少女独特的柔软与身体曲线的起伏,隔着越发合身的衣服传给他。
他瞬间怔住,僵在原地。她得意的地勾起嘴角,看他由着她的变化弯下腰,好让她的双脚能触到地面。她颇有玩心地仰头看他的一举一动,莫西干头少年早已从脖子一路飙红蹿到头顶,砰地一下冒烟,直挺挺地往后就一倒。
哦呀,彻底当机了啊。嗯?好像在说什么。
她凑过去听,小声呢喃的话她好一会才分辨出来。
“如是我闻……舍卫国、衹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
……嗯?吓到念经?
她鼓起脸差点没笑出声,戳了戳他发烫的脸颊。
然后,她安心地环住他的脖颈,枕在他身上微闭双眼。像只猫那样舒服地睡下。
围观的两位柱适时出现。炼狱把神见抱起来,小心谨慎地好让她枕着自己肩头继续睡着。这些天她的精神都不太好,肯定一直挂念着很多她在意的事。不死川兄弟这边尤甚。这下总算能放下紧绷着的神经,好好睡上一觉休息了啊。
向悲鸣屿颔首致意,向倒地还没回神的玄弥点头感谢,炼狱抱着神见带她回家。
你做得很好,神见少女。你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等她醒来,他希望她能听到那句话。
——神见,是炼狱杏寿郎的家人。
醒来过了好一会,她依旧觉得迷迷糊糊地。
周遭没有开灯,她连自己什么时候又在客厅上睡着都没有印象。把沙发旁的立灯打开,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仍觉得没彻底醒来。也罢。鬼杀队那边的自己就好好休息吧,学园这边的话……她瞄了眼日历,今天就是除夕啊。
医生依旧没有回来。自圣诞节之后就没有半点音讯。
神见长长地叹了一声。那棵圣诞树就在客厅,缠绕其上的灯束没再打开过。
也许是失望好几次都快成习惯了,她叫自己去习惯一个人。抬起双膝以手臂环住,蜷缩着身子能让她感受到自己就在此处。不会有问题的,绝对。她回来之前在蝶屋和炭治郎碰面,上次学园这边的他安慰她,她只是见到他就满是感激。
因此在蝶屋炭治郎提出希望她给予一小管血液,神见立刻就答应了。
还没问及原因,炭治郎带着歉意说他想调查神见的血液成分,祢豆子现在也在定期调查着,发现血液的成分变化了很多。而帮助他进行这项观察的,说是珠世小姐。
珠世?那不是学校里的校医吗。神见想了想,问他珠世小姐是不是医生。
提到这个名字脑子里立刻浮现医务室妖精愈史郎那张凶狠的脸,神见接续补充,珠世小姐身边是不是有个愈史郎。
炭治郎没想到神见会知道这么多,忙问她是否与珠世小姐认识。
神见为难地摇摇头,学园那边的接触不能算吧。但冥冥中地觉得,哪怕在鬼杀队这边的世界,她和珠世也并非第一次接触才是。她只能说抱歉,也许真的有过来往,但是她的记忆还没完全恢复,总有种记得又不肯清楚想起来的感觉。
炭治郎会意地点点头,眼中的担忧令神见有些介意,但能明白自己被关心,倒也不错。
不知道珠世小姐那边会调查出什么呢。
也许对方真的认识她,知道那些她拒绝想起的过去。
枕着交叠的双臂,神见的视线放在黑暗中不知名的角落。
我做得还好吗,医生。该做的事都做了吗,有做好吗。
我想亲自说给你听啊,我经历的这些。如果可以,能稍微得到你的表扬吗。
她笑话了自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只能通过表扬的话来确定自己是否有努力过。
她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直到瞥到沙发边的盒子才豁然停下。是个礼物盒。直觉驱使她赶紧打开一看,预感成了现实,化为映在她眸中的现实。
盒子里是一件非常漂亮的和服,整体的酒红呼应她挑染的发色。暗纹缀在其上,繁花锦簇却没有丝毫累赘杂乱感。和服的裙摆往后缀有黑色的蕾.丝,搭配的披肩甚至是手套礼帽,都有相似的黑色蕾.丝。
这也太……花哨了吧。简直是大小姐风。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医生送她这样的礼物。
本来她还不太相信,但瞥见到盒子角落里躺着的卡片。她认出医生的字迹。
大意和上次圣诞节差不多,他没能回来,唯有送上礼物作为陪伴。
可她什么都不要。圣诞节她这么想着。
现在看来,应该是她还能要什么呢。
将和服紧紧抱在怀中,脸颊感受着蕾丝的纹路,暗纹缀出的繁花那样的复杂又华美。好冷啊。即使穿在身上,她也不会感觉到多少温暖吧。可她应该知足了,这样也算是被惦记着不是。
直到玄关的门被一下子打开,神见才稍微感觉到眼泪滴落。
她愣愣地抬头看过去,屋外的灯火阑珊,除旧迎新总是人们费尽心思去欢庆的时刻。
逆光之下,描摹出的身影,毫无疑问的,是炼狱杏寿郎。她的炼狱老师。
她看着他快步上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她跟前止步,单膝跪地与她视线平齐。
神见很清楚,在看到他出现的那刻,她再多的坚持都宣告崩坍,稍微软弱下来连眼泪都溃堤。
她凝望着他,看着他眸中燃着的火炎。是在生气吗,还是责备,她不知道。
只有他开口发话时的温柔,让她找不到一丝理由去质疑。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一个人在这。”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
不是不相信。正是因为太过相信他。她变得越来越讨厌自己习惯着去依赖他。
神见闭上双眼深呼吸一口气,再次睁开前,炼狱老师轻轻握住她的手,从和服底下将她的双手带出,裹在他宽大温暖的掌心中。
她迫使自己对上他的双眼,看着掩映在他瞳中的自己,回应。
“我给不了炼狱老师,属于‘家人’的那份感情。”
她咬了咬下唇,忍不住眨眨眼好控制情绪,她附以笑靥接续。
“炼狱老师值得获得所有的爱。我想让你更加幸福。”
哪怕是给不了你的那份,我也至少,不会成为你得到它的障碍。
我知道的。只要我跟你说我一个人在这,就算是与家人团聚的新年,你也会第一时间过来。
可是不行啊。我怎么可以。尤其是明知这点,还故意为之。
指腹摩挲过她的手背,细微的碰触将暖度融在他说出的每个字中。
“对我而言,你一直都是我的家人。”
十指与掌心将她轻轻裹住,只要那么一瞬,她不会让自己逃离半分。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一定。从我遇到你开始。”
你是我愿意展现出脆弱的那一面的人。
你是我庆幸看到我脆弱无助的那个人。
“神见,是炼狱杏寿郎的家人。”
逐字逐句落下的间隙,她想了很多。
关于她在这边的无助,以及在那边的迷茫。她想说很多很多。
最后这些话,再怎么想向他倾吐,都化为她再也支撑不住的拥抱。
他任由她环住自己,感受着她的温暖,以及在努力扼制着的战栗。
不知不觉中她变得坚强很多,即使对着他,也不愿轻易地掉眼泪了啊。
什么时候她这样坚强起来呢,他一时间无从找到确切的依据。稍微觉得、有些寂寞。
“你值得获得更多幸福。无论在哪里。”
可不管怎样,我都想你能够毫无顾忌地向我展示你的所有。
在我面前,不要顾及别的。只要是和我一起。
炼狱轻轻地揽住她的肩,在她耳畔轻声呢喃。
语调很轻,但无比坚定。个中决意不容任何质疑与动摇。
“——我们一起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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