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6]黄少天（下）

    投影的画面正在褪去，不过不是突然一下就闪没那样，而是一种从外向内一点一点湮灭的感觉。

    结果就在这时，还未离开比赛的飞刀剑，突然又是一扬手，手中银武追魂，凌厉地刺出。

    战斗已经结束，这个多余的操作，是为了什么？耍帅？我还在不解这个举动，场面的湮灭已经走到了这里，飞刀剑的身影转眼消失不见。

    转播屏很负责任地慢速回放了这一画面，然后镜头一转，挪向了那一剑所指的方向——

    「卧槽刘小别大大帅死了！！砍死那个黄少天！！砍死他！啊啊啊啊！我支持你啊！上上上！」邻座的微草脑残粉很快告诉了我镜头上的那个人是谁。转播给了黄少天一个特写，现场本来还糊里糊涂的观众们一下子明白过来，骚动顿时更加猛烈。无数的微草死忠开始呐喊口哨各种怪叫，帮着刘小别各种挑衅黄少天。即使是对职业选手们毫不了解的我，也从周围观众口中得知了这一剑的内涵。

    其实不用别人说，我也猜到了这个人是谁。

    虽然还不能百分百确定，镜头里的这个黄少天，无论是在长相上，还是气质上，都与我高中一年半的同桌十分相似。

    画面中的黄少天被身边的人碰了一下，然后给他指了指电子屏的方向。于是黄少天微笑着，友好地在镜头中挥着手。

    现场一片嘘声。

    「我靠我靠！黄少天是根本没看刚才的比赛吗？！瞧不起我们刘小别是吧！」邻座妹子的即时弹幕为我解释了嘘声的来由。她似乎忘记了刚刚的一场比赛里面不止有刘小别，还有蓝雨的卢瀚文。

    确实，镜头里的黄少天对现场的反应十分茫然，直到身边的人凑过来又跟他说了什么，黄少天才露出恍然的神情。然后就一直望着镜头微笑，微笑，一直微笑。

    倘若这个黄少天真的是我所熟识的那个黄少天，那么对于此事他是一定不会毫不在意的。但是熟知他脾性的我知道，他也不会轻易的表露出自己的想法。

    果然，就在镜头转走的一瞬间，黄少天飞快地扬起双手，对着刘小别的方向就比了两个中指。

    我看到了，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转播镜头十分激动地又对向了黄少天，结果所有人看到只有和刚刚一模一样的微笑，微笑，以及微笑。

    场馆里有一部分人看到了，有一部分没看到，大家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所有现场观众都知道了黄少天比中指的事情。微草粉丝义愤填膺，各个儿十根中指都竖了回去，邻座妹子差点就要脱了鞋子来竖二十根了。

    邻座妹子的同伴一边拉着她让她冷静，一边大嚎自己心很累。我作为她的邻座，也感觉心很累[沉思状]。

    这么一出闹剧下来，我倒是有了九成把握这个黄少天就是我一年半的高中同桌。对于这样的狗血剧目，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掏出了手机，翻开通讯录，黄少天的手机号码还在。很久没有联系了。说实话，高中同学我都没有怎么联系过，黄少天在班里只待了一年半，大家和他也都没怎么联系。

    当初我和黄少天的关系是很好的，也被班里的同学八卦过，那时候听着别人的八卦，心里还有点小开心呢。年少无知，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现在想来，也就是互相不讨厌，互相习惯了吧。所以在一起的时候会很舒心，跟这个话痨在一起也从不担心冷场。我们两人都不曾说破什么，也确实是因为没有什么。因为话多的关系，大家总觉得黄少天这人幼稚不稳重，而有时候我觉得，他要比我成熟得多了，只是很少表现出来罢了。

    我们在对方难过的时候互相安慰，在对方生日的时候送上祝福。也是因为生日都在暑假里的关系，礼物倒不曾送过。学校的校风不怎么好，我们也互相抄过作业，放过哨，包过庇。在这样的环境下培养出的革命情和闺蜜情，虽然幻想过天长地久，最终也还是六七年没有互相联系过了。

    黄少天的退学是悄无声息的，在那之前，他都不曾向我表露出任何要退学的迹象，他或许根本不打算让我知道。班里的其他同学，也都不知道。这也是我说他成熟的原因之一，他话比谁都多，却比谁都藏的住话。

    当时我还做着小女孩的青春梦，以为自己和其他人在他眼中是有所不同的，所以当我确认了他不是生病而是真的不再来上学了之后，在我发现我和其他人一样被蒙在鼓里之后，心情是很酸涩的。我发他短信，也在企鹅上给他发消息。

    短信他没有回。

    企鹅上的对话是这样的：

    [红叶]嘿你退学了？怎么回事？

    [傻逼]我要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拯救世界。诶红叶我跟你说啊这件事你一定要好好保密，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哦，要是被第三个人知道了的话地球就会毁灭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跟你讲！知道不知道啊，知道了打个1。

    [红叶]1

    [红叶]1你妹啊到底什么事，别跟姐扯淡。

    [傻逼]以后再告诉你，我忙啊先下了。

    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我固执地不再主动找他，也不想问别人，生怕发现别人知道他的状况他却不肯告诉我的事实，等他自己来跟我解释。他也没有来过。

    他企鹅一般每天都会在线，却从没找过我。

    我一开始还在心里埋怨他「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后来慢慢长大，有了新的朋友，更加成熟一些，明白了自己对他的感情根本不是爱情，而且他又有什么义务来跟我「解释」呢？然后时间一年一年过去，也不再想念他，也不再关心他退学的原因。

    慢慢地，他就只是我的一个高中同学了。

    六七年下来，那个备注为[傻逼]的企鹅号和手机号，都静静地躺在我的列表里面，我没有想过删掉，也没有想过去使用。承载着我初恋的记忆…大概吧。

    而如今，我又看到了这个黄少天。感觉他还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人，又感觉有了许多不同以往的地方。这时我才意识到，我本以为早已淡忘了的高中的点滴回忆，还都历历在目。难怪有人说，世上最深的同学情，就是高中同学的情谊了。

    场上的新秀挑战赛还在继续，我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突然有些紧张，急忙低头查看。

    是梁菲的短信。我自嘲地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打开了短信。

    发件人：梁菲

    刚刚你看到了吧，那个被镜头拍了好久不停微笑的那个人，是黄少天。怎么样？是你认识的那个吗？

    我回复：

    我知道了啦，我旁边的妹子是个即时弹幕。我感觉是，等我发条短信问问确认一下。

    不一会儿梁菲回信：

    我靠！你傻逼啊，有联系方式那么多年了你都不知道人家在干什么？退学了也不问问原因吗？刚刚我们还在车上猜来猜去的，你直接问问不就了事了吗！

    我苦笑。大姐，小女孩儿的傲娇心情你就不能体谅一下么——虽然现在是没有那种心情了，但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又突然联系不是很奇怪吗，也不知道人家还记不记得我呢。

    心里是怎么想的，回复却是：

    也不知道还是不是这个手机号了，我试试看。

    确实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了，如果不是的话，上企鹅问问吧。

    短信删删改改，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许久不联系的「熟人」讲话。

    最后终于还是选择了多年以前我们对话时最常用的口气。

    手指在屏幕上游移了一会儿，按下了发送键。

    收件人：黄少天

    嘿黄少天我是莫米琪。我在看一个叫作荣耀的网游的全明星赛，现场你以前也很喜欢玩网游的、这么有名的游戏你肯定知道吧。我刚刚在大屏幕上好像看到一个长得很像你的人在竖中指啊……不会是你吧？名字也一样哦？

    不多时，手机震动，回信来了。

    发件人：黄少天

    诶哟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啊，还记得我告诉你什么？竖中指代表的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对没错那就是我，你看到我对广大观众粉丝以及电视机前的观众盆友们真切的祝福了吗？哎呀我这么低调的人，本来只是想给大家一个默默的祝愿的，尤其是好好教导一下刚刚下台的那位刘小别同志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作为一个神一样的少年该做的事，当年我老大这么教导我，我觉得很有道理呀，因此一定要传给同样玩剑客虽然比我差很多但还是马马虎虎的后辈啊，但是没想到我这么低调的做法还是被人抓拍到了，想来还真是有点小害羞呢。

    这条短信还没看完，第二条又来了。

    发件人：黄少天

    不过我说红叶你啊，居然这么久以来都不知道本剑圣堂堂名号吗？！我这种出门都要戴墨镜的大名人你居然一直都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你都不看电视的吗我拍的广告也很多的啊！我还想你一直不跟我联系是因为被我的大名气吓到了觉得自愧不如羞于见人呢！哎呀不说了不说了短信里说太麻烦了一会跟你打电话啊！好歹是好哥们是不是，既然都在B市那正好啊，我请你吃好吃的，我有他们B市本地人的推荐食谱呢！

    看着满屏幕密密麻麻的方块字，我觉得有点儿头疼。

    不过，还好，都跟以前一样啊，我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