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树黄】一生守候

    00

    我是荣耀树。

    我的意识分散于荣耀游戏的各个地图中，每当有人使用地图，我的意识就会在地图中的树里觉醒。

    当然不会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即使是游戏开发者也不会知道的。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喜欢那个叫做夜雨声烦的剑客很久了。

    01

    我第一次见到夜雨声烦，是在荣耀才开了一个区，连联盟都还没建立的时候。

    那时我一般都是在网游的大地图里四处转悠，从这棵树到那棵树，观察着这些玩家们的一举一动。

    那天，我停在一棵树里，看着蓝溪阁公会杀BOSS。我注意到有个并不属于蓝溪阁的小剑客，在人海中上蹿下跳，给蓝溪阁造成了不小的混乱。想要单枪匹马地跟大公会抢BOSS？我饶有兴趣地观战了下去，那个小剑客话多的很，水平也很高，不过最后还是被砍死了。

    那时候，我也才一岁大，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我很是欣赏那个「夜雨声烦」单枪匹马闯进大批敌人中的勇气，于是在那之后都经常注意他的行踪。

    甚至还联络了山与河流，帮我留意夜雨声烦是不是上了线。

    我看着他打副本，看着他杀野怪，看着他抢BOSS，看着他做任务，看着他逛集市，看着他跟人聊天。

    河流问我，你为什么总那么关注那个夜雨声烦呢？我知道河流一直比较关注一叶之秋、秋木苏、大漠孤烟这几个风头最盛的人物，他觉得整天围着夜雨声烦转的我太无聊了。

    不，怎么会无聊呢？有夜雨声烦绚丽的剑法，滔滔不绝的垃圾话，怎么会无聊呢？——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垃圾话，我喜欢听他说话，喜欢他的活力。

    他是能说会道的，我却一个字也不能回应。

    02

    后来，我四岁的时候，夜雨声烦不再常来网游了。

    我知道他去了蓝雨战队的训练营，即将要参加职业联赛。职业比赛的地图我也是可以去的。荣耀职业联赛前几个赛季的时候，我偶尔也去看两眼，确实要比网游这边更有意思。

    但我更愿意呆在夜雨声烦身边。

    夜雨声烦去了训练营，他们的训练项目里并不常有「树」出现。我很想念他。河流说，按人类的说法，我这是「恋爱」了。

    我不置可否。其实我也不很明白「恋爱」是什么意思。

    终于等到夜雨声烦出道——正式比赛的地图里往往是有树的。他的每一场比赛我都看。我尤其喜欢有树林的地图，夜雨声烦潜伏在树丛里，我觉得自己离他很近很近。职业联赛禁语音，对这一点我很不高兴。我喜欢听他说话。

    03

    第八赛季，蓝雨客场对嘉世。嘉世这个赛季打得实在糟糕，蓝雨赢得毫无悬念。当天晚上，我少有的在非职业圈休假期的网游里看到了夜雨声烦。他在刷一个低级副本，埋骨之地。

    我终于又能听到他的声音了。

    此后也是在第十区，空知林，他与君莫笑正在围杀数十人的公会玩家。这个君莫笑我也是知道的，第十区风头正劲的人物。不过我并不很在意君莫笑，主要还是跟随着夜雨声烦的行踪。

    他说了许多的话，我词语匮乏，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

    我想了又想，决定选用「幸福」这个词。

    04

    第八赛季，蓝雨对轮回，决赛。

    蓝雨输了。我目睹全程。

    夜雨声烦离开了地图。

    我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我不知道他还好吗。

    05

    第十赛季，季后赛第一轮，蓝雨对兴欣。

    夜雨声烦送了君莫笑下场，对战一个叫做毁人不倦的忍者。

    忍者一击不敌，跑路上了树，正好是我意识所停留的那棵树。夜雨声烦杀到树下，绕着树干砍起圈来。我觉着有些痒痒，赶紧将意识移到了旁边的一棵树上。

    全是普通攻击，但是，削、劈、斩、挑，剑光沿着大树走了这么一圈，瞬间就将树身挖出一道槽。再接着，一道又一道的剑光渗入槽中，碎木不断地从中被挑飞出来，四下纷飞。

    夜雨声烦突然两个后跳，拔刀斩。

    拔刀斩算是一个很漂亮的技能，尤其是夜雨声烦的冰雨，挥动起来，剑气都仿佛泛着冰雪的光芒。

    树干断裂，它开始缓缓向下倒。

    夜雨声烦和毁人不倦就那样围着这棵渐要倒地的粗大树打了起来。

    我心中担心。虽然职业比赛中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但我是知道的：被树压到，伤害高得惊人。

    06

    夜雨声烦输了。

    我就在旁边的那棵树上，目睹了他被砸到的那一刻。我急得想要过去，然而那棵树已经被斩断，我做不到。就算过去了，我也无法控制树的倒下。

    07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08

    是我的错吗？

    09

    50%的血量，在季后赛里意味着什么？

    10

    我觉得我无颜见他了，我的心里充斥着愧疚和自责。河流与山都劝我不要太在意，这并不是我的错。

    我在意或不在意，其实都没有什么。我自责或不自责，我有没有颜面见他，这都不重要。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的存在。

    11

    夜雨声烦退役了，夜雨声烦还在。

    我喜欢的那个夜雨声烦离开了，夜雨声烦还在。

    我在网游里找到了他的小号。我总是能认出他来的，我熟知的他的操作和他的声音。

    12

    很多很多年过去了。夜雨声烦的操作者换了一位又一位。他可能已经有了别的工作，只有每天晚上能见他登上小号在荣耀里杀得血雨腥风。

    13

    荣耀闭服的日子，预计是明天。

    夜雨声烦来了网游。

    夜雨声烦这个角色，离开职业圈也有一段时间了。

    从夜雨声烦开始动作的时候，我就认出，是他。

    是夜雨声烦的第一代主人。

    他对着小怪打着一套又一套奢侈而华丽的连击。我听见他一刻不停地边打边说话，声音已经比二十几岁的时候老成了许多。

    渐渐地，君莫笑、索克萨尔、大漠孤烟、王不留行、一枪穿云、一叶之秋、沐雨橙风、风城烟雨、石不转、百花缭乱、落花狼藉…………昔日的职业圈里最有名的那些角色，都加入了打怪的行列。后来，他们开始刷副本。再后来，干脆开始互殴。

    他们都是最早的那几批操作者，一段时间后，又换了之后的几批操作者，来与自己的角色告别。

    第一个操作夜雨声烦的是他，零点将近，最后一个接过夜雨声烦的，也是他。

    我在离他最近的一棵树里看着他。

    他说：「队长，明天就不能来了，这是最后一眼了啊，这么想着感觉真是好心塞。」

    索克萨尔答：「我会记住这里的一切。」

    他沉默了几秒，又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讲话。

    14

    喋喋不休，时不我与的哀愁。

    15

    23：55

    还有五分钟，荣耀就闭服了。

    一群人围着君莫笑pk，美其名曰想一次性跟所有职业都打一遍。竞技场系统已经关闭了，野战。

    众人嫌弃夜雨声烦太吵，把他排在了最后一个。

    君莫笑与索克萨尔打完，已经是23：55了。

    石不转给君莫笑刷满了状态，然后给索克萨尔复活。

    「到我啦到我啦！」他还像当初那个年轻人一样，充满活力地嚷嚷着。

    说着一连串风骚的走位，起手就是一记仙人指路，角度极为刁钻，君莫笑没能躲过，挨了个正着，同时被强劲的吹飞效果拍到了树上。

    这离夜雨声烦的位置已经比较远了，等于是白白浪费一次大招，失掉了连击的机会。不少人开始议论纷纷。

    「黄少天，你还行不行啊。」君莫笑说着，迅速调整身形回冲，「走点心啊你，哥可是已经很累了。要不就别打了吧。」

    「队长！」他喊。

    一个六星光牢准确地落在了君莫笑身上，框住了君莫笑和他身后的树。

    「卧槽二打一啊，喻文州你怎么回事，陪着黄少天一起幼稚么！」君莫笑叫着，子弹啪啪啪地打了过来。

    夜雨声烦轻松避过，冲进六星光牢的范围，对着君莫笑就开始狂砍狂削。君莫笑当然不可能任他砍，无奈被困在夜雨声烦和树之间，闪避变得十分困难。

    手速和反应都不及往昔，夜雨声烦的连击不再完美，君莫笑却也来不及抓住那些漏洞。

    「黄少，你又要砍树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我靠我靠我靠！刚刚谁说的那句话！我保证不neng死他！」夜雨声烦开了大招幻影无形剑，最后一击没击中君莫笑，戳在了树上。他大骂了一句卧槽，在收招的僵直中被君莫笑逮着了机会开始狂抽。

    好不容易借一记拔刀斩打断了君莫笑的连击，却听得围观群众一片哗然。原来他拔刀斩的剑气，砍入了树里，刚刚被幻影无形剑虐过的大树，此时更是摇摇欲坠。

    「哈哈哈。」君莫笑笑道，「你真是这辈子玩荣耀都脱不开树了。」

    「滚！」

    我试着把意识移进了那棵正在倒地的树里，成功了。

    君莫笑喂了夜雨声烦一记僵直弹。

    就在树砸上他的那一刻，他突然大声喊了一句：「此生无悔入荣耀！」

    人群中不知谁回：「但求一睡君莫笑！」

    哄笑一片。

    时间，23点59分30秒。

    我离夜雨声烦越来越近了，僵直状态下他无法闪避。

    我听见他也跟着笑，笑声中带着哽咽。

    「我会记住这里的一切。」他喃喃道。

    16

    你会记得我吗？

    你会记得最后一刻，压倒你的那棵树。

    17

    可你不知道那是我。

    18

    荣耀不在，我也不在。

    19

    我会记住这里的一切。

    这就是我生命的终点。

    20

    我是荣耀树。

    21

    我的一切，就是你。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