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谨克抱着季柔回屋, 院儿里头的下人看着他们进来脸上神色各异,怕也是早就收到了季柔罚跪祠堂的风声, 只是不曾想赵谨克会赶回来。
刘嬷嬷抬头望着,看着跟在后头走得踉踉跄跄的秋娥,略思忖了下放下手中的伙计就奔迎了上去。
“哎哟,姑娘这是怎么了?”刘嬷嬷惊叹一声,就跟上了赵谨克的身旁,“姑娘可是受伤了, 老奴去让人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却不想赵谨克目不斜视,径直就抱着季柔进了屋,刘嬷嬷讨了个没趣儿, 转头又去扶秋娥, “秋娥呀,这是怎么了?瞧你这腿, 要不要我帮忙?”
“不必了。姑爷自己就是大夫,不必劳烦嬷嬷去外面请。”秋娥敷衍了两句,拂开刘嬷嬷的手, 就急急往里跟去。
刘嬷嬷只望着她的背影, 道:“那有事你出来说一声,我帮你啊!”
屋中焚着香,是季柔最喜欢的香甜味道。
赵谨克把季柔放在床上, 转身就寻来了药膏,卷起季柔的裤腿,将那药膏小心抹在季柔的膝盖上。
秋娥沏了茶端来, 道:“姑娘喝喝口水吧。”
天眼见着就热了,一早上笔挺挺地跪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早就渴了。
季柔接了茶盏过来抿了一口,道:“你也先回去吧,去给腿上擦些药膏。”
秋娥摇头,“奴婢皮糙肉厚,这些都不算什么,不用擦药,奴婢就在这儿伺候姑娘。”
“去吧。”季柔将茶盏递还给秋娥,“谁的腿不是肉长的,你也去歇会儿吧。”
秋娥看着季柔,又看了看赵谨克,点了点头,“是。”
秋娥退出去了,屋中只剩下赵谨克和季柔。
赵谨克低头给季柔抹着药,很轻,又很仔细,一点一点均匀地抹开,然后将裤腿放下,转过了身。
“这药还算灵光,只需半日,这红肿便能消下去。”
赵谨克低着头将药盒的盖子拧紧,看着小小的药盒被捏在手心里,眸底木然空洞,默了默,五指收紧一握,就要站起身。
“夫君!”季柔一把拉着赵谨克的胳膊,望着赵谨克的侧脸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思忖了半晌,赵谨克也等了半晌,季柔终于道:“你抱抱我好不好?”
赵谨克闻言,默然转过身,一把将季柔揽进怀中,紧紧地抱住。
“其实我没关系的。”季柔的脸埋在赵谨克的肩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婆母也不是真的不讲理,她要是不讲理,可以直接把刑家妹妹送进咱们的院里来逼你和我就范。婆母至少还是顾及着你的感受的。”
“至于二伯母说的……”季柔的手掌抚在赵谨克的肩背上,抬起了脸来,“你可不能真剔除赵家的族谱,这样我岂不是成了你们赵家的罪人了?夫君不能不孝,我也不当罪人,我们都要好好的。”
一句一句,季柔缓缓在赵谨克的耳边说着,竭尽所能地想将今日的一切抚平。
可如何又能抚得平?那样□□的话就剖开在了眼前,就像撕破了的遮羞布,那些曾刻意忽略不提的,尽力粉饰太平的统统一股脑被拉扯了出来。
恶意,汹涌地可以将人吞噬。
“阿柔,你还记得我以前教过你的吗?”赵谨克道,“就是当年难民涌入青州城的时候。”
季柔愣了一下,“记得。”
当年边境甫一开战,多有灾民流离失所,一股脑涌进了青州城,官府虽有安排赈济安置,但收效甚微,还是满街的流民无处可去沿街乞讨,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匪性。
季柔当年不知深浅,只是单纯心善,看流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出门见到了便忍不出出手救济,大约是被人看着好欺负,有一回季柔出门便叫城里的一股流民团团围住想要打劫,所幸身边的护卫得力,才保了季柔的周全,但季柔也在乱中崴了脚,修养了好一阵子。
赵谨克那时在前线一时不得回,知了消息便修书回来,在信中教导季柔处事该如何恩威并济,就算做善事也要让人知道她厉害的地方,该狠时便要狠心。倘若一时领悟不到也不要紧,先装着做一个坏人,起码让人不敢轻易起欺侮她的心思。
“倘若下回有人再想欺负你,特别是二房的人,你一步都不可以退让,就算你说不过她们,但你可以不理她们,她们让你往东,你就算不往西,你也可以不动,就像这回母亲让你跪祠堂,你可以不去,去了也不跪,要是她们让人动手,你就让我们的人反击,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让她们伤害到你,剩下的,都等着我回来解决,好不好?”
韩氏的性子其实并不是狠绝的那种,自当年他祠堂尽力维护季柔带她离开三年后,韩氏对季柔恨归恨,至多也不过是冷言冷语罢了,毕竟他是她的亲儿子,只是其他人……
那刀子不是落在自己身上,总归是不知道疼的。
“那这样,岂不是留给你一地的烂摊子?什么事都落到了你的头上。”
“你要是受了伤受了委屈,我岂不是更心疼,我要是到了气头上再一时冲动,那才是更大的烂摊子。”赵谨克松开季柔,指尖抚过她耳边的碎发,爱怜又缱绻,“你要保护好你自己,也是在保护我。”
“那好,我答应你,”季柔抓着赵谨克的手,“我一定保护好我自己。”
赵谨克的唇角浅浅勾起,道:“我这些日子在城里城外看了几间别院,地方不大,有些像我们在青州时的宅子,等过些日子得了空,我带你各处去看看,看你挑中了哪一处,我们就买下来。”
“为什么要买别院?”
“偶尔可以换个地方住两天,不好吗。”
分家,不是没有想过的。
这两个字前世他就想过好几回,可就是想过好几回才知道,他想要分家根本难如登天。
他是赵家唯一的嫡子,将来赵家的侯爵就会落在他的头上,自古哪里有承爵的嫡长子分家出去的?前世他做不到,今生也做不到。他的确可以为了季柔舍弃侯爵身份分家离开,可然后呢,不仅赵太后不会放过他,他如此作为,怕是连他父亲都会震怒。
届时的结果无非就是所有人又将一腔怒火倾泻在季柔的身上,或许他一眨眼,他们就会要了季柔的命。就如同前世他违拗赵太后在季柔孕中几次想要为他娶平妻的意思,为此断了赵家的一条联盟,后果便是他们夺走了季柔的孩子和性命为代价。
他的确可以与整个赵家相抗衡,可承担这些后果的不是他,是季柔。赵家的长子嫡孙终归不会有事,而他的季柔,还有她的孩子……
赵谨克的眸底暗潮汹涌,可脸上只是柔情,“每月我休沐前后就带你出去住两日,煲煲汤,做两顿面片,就像在青州的时候一样。”
“好啊。”季柔抱住赵谨克的手臂,将脸颊贴着他的手臂,“都听夫君的。”
赵谨克笑了笑,任由季柔的亲昵,外头有丫鬟来问是不是要摆午膳,赵谨克抱了季柔在桌边坐下一起用膳,末了搁下筷子,拿出了孟子方的那张帖子。
“这是孟子方托我带给你的帖子,是他新娶的那位夫人给你的,你瞧瞧。”
季柔有一瞬的怔愣,接过帖子来打开看了看,道:“是姜嫂嫂想约我和你一起去城外游猎。”
“那很好啊,”赵谨克的唇角浅浅勾着,仿佛是听了一件极寻常的事,“过两天我寻个空,就陪你一起去。”
可是孟子方也会一起去。
季柔这一句话梗在喉咙中,不知该如何说,赵谨克与孟子方之间……
“我腿上不便,还是不去了,待以后有机会再约姜嫂嫂出来喝茶吧。”喉咙里话滚了又滚,终究化成了一句不咸不淡的推诿。
“你腿上的伤明儿早上就能好了。”赵谨克却仿佛没听懂季柔的意思,继续道:“我瞧后日就不错,正好是我休沐,待在城里也没什么意思,去外头走走散散心也是极好。”
但……
季柔的眼睫微垂,终究是道:“你不必为了我勉强……”做这些。
“哪里是勉强。”赵谨克轻笑,“我与他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谨克摇了摇头,“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赵谨克却不再说下去,季柔看着赵谨克,一丁点都无法猜透他的想法,赵家和季家之间什么样她也清楚,所以他的不至于是什么不至于?
“别又瞎想。”赵谨克伸手点了一下季柔的额头,“一起出城踏青罢了,能有什么事,你只说你想不想去?”
自然是想去的,不说是能见到孟子方给她娶的嫂嫂,单单只说游猎野炊,便是极诱惑季柔的了。
“那……”季柔犹疑着,“那我去给姜嫂嫂回信,就定在三日后?”
“你去回就是。”赵谨克一派如常,爽气道:“我让人一会儿就去准备三日后出城踏青的事宜。”
作者有话要说:赵谨克:不至于的意思是,不至于现在就当着你的面干起来,装个X谁还不会了~
季柔:说得以前你没干过一样,只是你翻船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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