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伊过来, 季柔有些惊讶,只因之前探病的时候孟子方就嘱咐过, 姜伊的风寒严重,大夫叮嘱过需静养,叫她在姜伊没好全之前不必去看她。昨日里孟子方来看她时还说过,姜伊这病还得修养个十几日才能下地,今儿,怎么了来了?
季柔忙打起精神从榻上起来, 一面道:“快请嫂嫂进来。”一面也赶紧迎了出去。
“嫂嫂怎么来了?”
季柔迎出去,姜伊正走到庭院里,一身藕荷色的衣裳罩在瘦弱的身上, 好像风一吹就能被吹走。
“病好了闷在屋里难受, 就想来看看妹妹。”
姜伊轻笑着,面容上的妆容精致艳丽, 却掩不住那病容憔悴。她的长相也是极标致的,眉眼间自带的那种干练风韵甚至与季沅有几分相像,却不如季沅的张扬逼人, 多带了几分阴柔。
“说来惭愧, 妹妹来了这么多日,我都没有好好招待过妹妹。”
“嫂嫂哪里的话,”季柔道:“是我在嫂嫂病重还叨扰到府上, 是我惭愧才是。”
“别说这些客套话了,都是一家人。”
姜伊这么说着,虽然看着有几分精神, 可身上却看着瘦骨嶙峋,眉眼还都是苍白憔悴的,季柔怕她累着,忙道:“嫂嫂进去坐吧。”
“不用。”姜伊拒了,眸底几分抗拒疏离,却掩饰地极好,在叫人看清前适时就转了眸,随手一指庭院中搭的一座亭子,道:“就去那儿吧,正好晒晒太阳。”
“好,听嫂嫂的。”
暖风熏得人欲醉,正是午后的好时光。
季柔随姜伊过去亭中小坐,丫鬟赶紧从屋中端了糕点果碟来摆,又奉上了香茶。
“妹妹来府中也有七日了吧?”姜伊淡问,“住得可还习惯?”
“劳嫂嫂挂心,都习惯。”
“那日见妹妹与赵侍郎之间鹣鲽情深密不可分,妹妹来这儿小住,赵侍郎怕是在府中夜不能寐吧。”
姜伊说着,几分调笑意味,可今时不同往日,这样的话再听到季柔的耳中,只觉得心中发酸,也没法儿回应什么。
“这几日在府上也是叨扰了,过两日,我便搬去城外的庄子里。”
“妹妹要走?”姜伊的眸光一颤,几分惊诧,然后急急道:“可是我们府上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让妹妹……”
“不是,是我自己要走,我也已嫁做人妇,在外府长住终究是不妥。”
季柔照实说了缘由,大约是她与姜伊才见了两回还不是很熟的缘故,即便姜伊一开始就很亲切热络,可季柔心中与她总是存着几分疏离之感,说起话来也总是客套的比真心的多。
“妹妹这话,”姜伊的眸光微垂,“你子方哥哥听了可是要伤心的。”
“嫂嫂真是说笑了。”季柔轻笑,“其实我在这京城里的宅院里也早已住不惯了,说不得还是城外乡下的庄子更适合我,自由自在。”
“这宅子里头空荡荡的,的确是让人待着憋闷。”
姜伊的唇角弯了弯,几分真心赞同,然后话锋一转,道:“我病了这些日子,也真是在屋里闷得要疯了,想必妹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也是闷得难受,不如我们明日一道出去走走,听说那百戏园子里来了一个新的杂耍班子,我们一道去看看?”
“嫂嫂的身子……”
季柔犹豫,看着姜伊这大病初愈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下意识就想推拒,可话还没说完,姜伊已是笑道:“我的病都大好了,再有病也是闷出来的,大夫也叫我多散散心呢,这样才好得快。”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了,季柔也只有应了,“好。”
……
过了初夏的时节,眼见着天儿就开始变热,可好在也还不是特别热,大太阳挂在天上微微的灼人。
“瞧这天儿,过两日就该用上冰盘子了,我都有些想念冰酪的味道了。”
从马车上下来,一股热气儿就扑面而来,姜伊下意识拿团扇遮了遮头顶的太阳。
季柔倒是没那么怕晒,淡淡道:“冰酪属寒,与女子的身子无益,便是天再热还是不食为妙。”
“瞧你妹妹说的,”姜伊转眼看季柔,眼波潋滟,“头头是道,不愧是靖平侯府家的媳妇儿,赵侍郎平日里没少教你吧。”
季柔低眉笑了笑,“他也学医,总归那些都是他的习惯了。”
日复一日,几千个日夜,很多事情就算季柔没学过,可听赵谨克与她反复讲,什么该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时节做那些药膳补汤,潜移默化也都学会了。
“还真是羡煞旁人,”姜伊悠悠叹道:“有这样好的夫君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要是换做我,恨不得日日黏在一块儿,一步都舍不得分开。”
姜伊手中的团扇轻轻摇着,扇柄垂下的穗儿跟着一晃一晃,明明是大病初愈脂粉都掩不住的憔悴,可偏偏一双眼儿格外有神,似乎能说出千言万语。
季柔没有说什么,也不知姜伊到底知不知道她和赵谨克的事,想来依孟子方的性子大约不会与姜伊细说,只是客套地回了一句:“嫂嫂和子方哥哥也是伉俪情深,也不知羡煞了多少人眼。”
伉俪情深。
姜伊的眸底幽光微漾,是两分叫人难以察觉的嘲讽,亲热挽了季柔的手,“咱们进去吧,在这外头傻站着做甚,还怪晒人的。”
季柔叫姜伊拉着往前走,“好。”
百戏园是地处繁华,相邻着的就是京城最大的梨园还有零零散散的酒楼茶馆,隔着一条街还是有好几座青楼赌坊,可谓是京城里的一处消遣消金的好去处。
百戏园不是一座楼,而是一个大园子,园子里有楼,可更多的外头来的杂耍班子都是在百戏园里圈一块地出来便直接演上了,铜锣一敲就算开场。
“那儿呢。”
园子里的人多,东一圈西一圈地围着,说句实话这样的地方着实有几分杂乱,可眼下世俗的教条不比前朝的严苛,又是白日里,这种找乐子的地方自然不少达官贵人家的人来消遣。何况这大百戏园子,大半都是姜家的产业。
孟府里的下人在前头领路,一直带着季柔他们到那外头来的新杂耍班子走。
季柔的心没在焉,只想着给庄子里的信昨日就已经送去了,她也准备好了,等孟子方从宫中下值回来便与他告辞。
“嫂嫂可知道子方哥哥什么时候回府?”季柔问姜伊。
“他呀。”姜伊的嗓音悠悠淡淡的,“或许今儿下午回来吧,这些日子动不动就得连昼夜连着值宿,回来待不久就被召回去,今夜怕是陛下亲自留他,他都归心似箭了吧。”
姜伊的唇角轻勾,几分意味不明的笑,“妹妹找他,可有什么事儿?”
季柔摇头,“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已经让人给庄子里送了信,想与他当面道个别,毕竟也是叨扰了多日。”
“妹妹可真是客气了,叨扰两个字多见外,你子方哥哥可是巴不得你多叨扰叨扰。”姜伊的团扇轻摇,掩饰了眸底的那两分冷漠,看着前头的人群,道:“瞧,到了,快看呀。”
那杂耍班子已是开锣,严严实实围了一圈儿的人,有孟府的人开道儿,姜伊和季柔自然挤到了前头,正是两个女子拿着剑在比武,说是比武,可一招一式动作柔美,说是舞剑也不为过。
姜伊看着,道:“听说这杂耍班子是从南边过来的,瞧瞧着身段,果然是江南女子。”
季柔没说话,她与赵谨克出京回京来回两趟,每一趟都走得像远游,在路上也看过不少地方的杂耍,南边的北边的,这些东西看多了也就没什么新鲜了。
“听说王夫人也是南边人,果然妹妹也是生得娇柔动人眉眼如画。”姜伊这么说着,目光看着前头,可好像又没有看着前头。
季柔叫姜伊夸得莫名其妙,没什么好说的便又只能客套,道:“嫂嫂才是真正地明艳照人,叫我望尘莫及。”
姜伊的唇角勾了一下,“弱柳扶风才招人疼呢,像妹妹这样的就极好。”
她才不要弱柳扶风,赵谨克花了三年的心思,才有她今日跑跑跳跳一点儿都不喘的身子。
季柔不置可否,姜伊也没再言语,热场子的舞剑落幕了,接着便上了硬茬子,跳火圈子,熊熊烈火点上,一个个人从那小小的圈子里纵身跳过去,看的人心惊胆战,然后接了点燃的火流星,上下左右地甩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一道道火影子从眼前掠过,就真想天上的流行从天际划过,引得场周一圈喝彩。
季柔有些怕火,其实她并不习惯凑到最前头看杂耍,因为赵谨克说过,杂耍都是有危险的,让她离那台子远一些,能看清就行了,不要凑到最前边。
耳边的叫好喝彩声四起,可季柔的腿却下意识缓缓往后撤,眼前的杂耍艺人交错甩着火流星,直迷得人眼生幻影。
只是还没退下一步,倏然一股大力从背后而来,推得季柔猛地朝那甩着火流星的艺人扑去。
“啊!”
很烫,季柔甚至可以看清那火盆子里点燃的炭,灼灼地似乎可以卷曲她的眼睫,可季柔一点儿没有被烫到,有一个人冲出来将他护在了身下,那火盆子里的炭尽数打在了他的后背上,焦糊的味道刺鼻。
季柔倒在地上,仰面摔倒,脑袋都是蒙的,可耳畔却清楚听到了赵谨克的那一声闷哼,赵谨克抱着季柔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压灭背上的火星子,灼烧的痛感袭遍全身。
“姑娘!”
“公子!”
惊呼声炸起,周遭的人都叫这忽然的变故惊地退散开去,京九扑上去赶紧将赵谨克扶起来,夏日的衫薄,这么两盆炭撞在身上,衣衫刹那就叫烧出了洞,背上那烧灼了的皮肉清晰可见。
赵谨克咬着牙半跪在地,纵使挨过刀枪,这一刻也是痛得站立不稳,眼前一阵阵晕眩,那种灼痛,简直能活活疼晕过去,却又求死不能。
阿克……
季柔说不出话来,只是那么看着,眸光颤抖。
疼,心疼。慌,惊慌,这一瞬季柔什么都忘了,只是爬起来捧住赵谨克的脸,泪在眼眶里洇湿,一圈圈打转。
“快找太医,快去……”
“跟我回去。”赵谨克抓住季柔的手,想笑一下,可疼的睁开眼睛都费力,差一线就能昏过去,
只能紧紧抓住了季柔的手,紧到手都发颤,“跟我回家……好不好?”
“好。”季柔连连点头,泪掉落,落在他握地指节发青的手上,“好……”
“好……”赵谨克笑了,唇角勾起,可眼却失了神,头一垂,终于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火流星这种杂技,电视里常见,没印象的宝宝们可以百度一下下,当然也可以忽略,管他是什么,反正把男主砸得很惨就对了~
赵谨克:媳妇虽然没什么心眼很好哄,然而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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