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方走了, 季柔终于无力瘫软在地上,脖颈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有多久,她的身上都没有受伤流过血了,在赵谨克的保护下,甚至连一个小口子都没有。
“姑娘。”秋娥扶住季柔,含着泪看她脖颈上的伤痕,季柔故意要见血, 划得重一点都没留手,这么一道伤口在那细嫩的皮肤上开了,就怕好了要留疤。
“没事。”
季柔摇头, 双手紧紧覆上自己的小腹, 几分惊魂未定。
“走吧。”季柔抓住秋娥的手,“我累了, 我们回屋去。”
“姑娘,子方公子他……”秋娥是真的怕了,方才那般情景孟子方显然是想着对季柔用强, 还有他们俩人的那一番话, 她真的很怕。
“没事,别怕。”
季柔只是摇头,与秋娥相互扶持着站起身来, 她的手段不多,今日已是极限,可是她只要知道孟子方不会看着她去的死的就可以了。到底他们还有从小到大的情分。
季柔扶着秋娥, 一步步朝外走。
“姑娘,你说姑爷什么时候能找到我们?”
“他会来的。”
“姑娘怀子身子,可再不能像方才一样那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了,小心动了胎气。”
“我会护住他的。”
夜入得很快,这一回孟子方没再同季柔来一道用膳,季柔也不管,用了膳照常在院中散了散步便梳洗躺下了,她要照顾好她的孩子,可这一夜,她却难以入眠。
她想着赵谨克,不知他眼下如何了,也想着季沅,那流放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天马上就要冷了,肯定更难熬,还有王氏,她的母亲,她前些时日生出的那些事,还有她怀孕的消息不知王氏在府中可否都知晓,是不是为她担心也为她欢喜呢?
最后是姜伊,相处是与她言笑晏晏热络亲切,却在百戏园中倏然下了那般狠手,她该有多恨,都是女人,知道了这事情的原委,姜伊推她那一下她倒是谈不上怨恨。只可叹她那一腔深情断不了孟子方对她的那点执念。
夜色深深,季柔听着那一片万籁寂静用力想睡过去,可越是如此便越难以入寐,脑中思绪混乱,恍惚里似有沉沉乐声传来,打破了这夜的寂静。
季柔凝神去听,是埙声。
那埙声不近,也不远,孟子方的院子邻着她的,他在院中吹埙她自然是听得清楚。
埙声低沉,似乎是与生而来的沧桑,幽幽而诉从那尘封的时光中而来,一下一下敲打在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季柔有霎时的怔然,脑海中幼时往事纷至沓来,那个从小伴着她长大的兄长,会带着她去校场玩,会给她带外头的有趣玩意儿,会吹埙哄她,给她讲故事,比亲生兄长更好的兄长。
倘若不是他年长她许多,倘若不是他要为她父亲卖命做事而时常离家,在她定亲前的整个十年里,他该是比王氏更将她岁月温暖的人。兴许也如旁人讲的那样,若是没有先帝的赐婚,在她今后的岁月中她或许真的有可能会嫁给他。
只可惜她太小,并不识得情滋味,而待她情窦初开时,却是为了赵谨克。
他姓孟,即便好像一家人一样在季家过了这么多年,可她知道,姓氏血缘的隔阂永远都在,她曾在幼时见过他被季申罚得血肉模糊的模样,也曾见过他被狠狠训斥,他是季家最得力的后生,她也隐隐知道,他应该为季申做过很多暗地里的事,因为季家那些暗卫死士见着他的时候眼神从来是怵的。
可她也知道一件事,季申是不会将季家传到他的手里的。她曾在外头听人说过孟子方不会永远寄在季家的屋檐下的,因为像他这样的才俊没道理永远寄人篱下,她傻乎乎地回去问他,他说他不会走,她却从没有问他缘由。
直到那日他告诉她,他为了她才始终为季家卖命,不管其他怎样,这一份情终究也是成了她心中的一道坎。只是她今生是无法偿还这些的了。
季柔侧过身闭上眼睛,用力将一切烦扰抛诸脑后,一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小腹,在心中唱着那些孩子的歌谣,哄孩子,也是哄自己,直到渐渐睡过去,梦里有埙声,有人声,也有刀剑的声音,只是仿佛都很遥远,遥远地根本没能经过季柔的脑子便被淹没。
季柔的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大约是前一夜入睡地晚的缘故,迷蒙醒了,又沉沉睡了回去,直到一阵烧心的饥饿感从胃里反上来,引得她想干呕才勉强清醒,阖着沉重的眼爬起身,一面喊:“秋娥,快拿两块糕点来,饿得受不了了。”
洗漱什么的都不要紧,稳住肚子里的这个才最重要。只是还困得很,季柔抱着被子不愿睁眼,只听到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
“我与你说过,叫你少吃甜腻。”
像是一道惊雷落在脊背上,季柔的身子猛地僵住,缓缓松开被子抬起头来,生怕是做梦。
“夫君?”
“怎么,心虚?”赵谨克浅笑,那笑颜映着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柔软清澈,“我也嘱咐过你,早晨不可贪睡,纵使贪睡也不能错过用早膳的时辰饿坏了肚子,你都忘了?”
季柔怔愣着摇头,倏然像是惊醒,左右看屋中的陈设,还是孟子方别院里的屋子,并非只是她的一场梦。
“你……”季柔抓住赵谨克的衣衫,“你怎么在这儿?你找到我了?你怎么进来的?你……”
季柔语无伦次,孟子方的人守卫森严,赵谨克若是贸然潜进来,想来要带着她和秋娥没这么容易,若是两边斗起来。
赵谨克握住季柔的手,道:“我昨夜子时后来的,循的姜伊的踪迹,孟子方他走了,这会儿应该回宫里当值去了。”
“你……你们……”季柔望着赵谨克,眸光从他的全身逡巡而过,赵谨克找来,他们俩是不是动手了?
赵谨克又答:“他没受伤,我也没受伤。”
都没有受伤就好。
私心里,她怕赵谨克受伤,可也不想孟子方伤在赵谨克的手里,这样与她伤了他也没有什么两样。季柔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总算放松下来。
赵谨克抬手拢了拢季柔的发丝,温柔缱绻,“我叫人熬了粥,你用一些,我们就启程回家。”
“好。”
从那别院回城里的路途其实并不遥远,那日孟子方带她来的时候为了故布疑阵引开赵谨克的追踪是以绕了几个时辰,而赵谨克带季柔回靖平侯府不过一个时辰,只是赵谨克送季柔到府门前便不再跟着进去。
循着上回的教训,季柔这回叫孟子方掳去赵谨克谁都没有惊动,只说是带着季柔往乡下的庄子里去养胎,自己也顺势告假暗中寻找。
可与孟子方一样,赵谨克亦身居要职根本走不了多久,带了季柔回城赵谨克便要急急忙忙赶回衙门,只嘱咐季柔回屋里好好休养,也不要提及被掳一事,里里外外将这谎圆过去。
季柔装的一切如常带着秋娥回院子,要了水沐浴更衣,捧着银耳粥在院中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的时候,才觉真正安下了心。
夜色有些深时赵谨克从外头回来,他积了几日的公事要办,夜里还能回来已是万幸,季柔白日里睡得足,那会儿倒是不困,便等着赵谨克沐浴更衣出来,叫厨房准备了宵夜等他。
季柔的手轻轻摁在一个小木匣子上道:
“我叫秋娥备了一盒参片,你明日去衙门的时候带上,叫下人泡茶的时候放一些,好歹能缓一缓身上的劳累。”
“好。”赵谨克瞧了一眼那木匣子,应了。
季柔笑了笑,道:“我叫人备了宵夜,阳春面,简单是简单,可照你说的,夜里不吃油腻的。”
季柔伸手去盛面,掀开那海碗的盖子,一股热气蒸腾,季柔拿了碗正要盛,赵谨克去按住了季柔的手腕。
“我不饿,出衙门前刚与同僚一起对付了一口,让人把面端下去,给下人们分了吧。”
季柔的手僵了僵,唇角弯了弯应了,抬手吩咐下人将东西端出去,顺便也遣退了屋中下人,准备与赵谨克就寝。
屋中烛火叫下人退出去的时候灭了大半,只留下两三盏幽幽烛光昏黄。
“我们……”季柔站起身拉住赵谨克的袖子,“早些睡吧。”
“阿柔。”赵谨克反握住季柔的手,“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没有。”季柔下意识抬手,只触到了脖颈上的珍珠项链,那是为了遮掩伤口特意带的。
赵谨克未言,只是站起身,双手环过季柔的脖颈,解开了那珍珠链子。
失去了遮挡,那一道伤痕便一览无遗,差不多一截小拇指指尖的长度,血痂还是鲜红的,可见伤的时间并不久,这伤口也并不浅。
其实他一早便察觉了,只是刚寻到季柔失而复得,在马车上的时候只想抱着温存未提别的,想着亦给季柔一个缓冲的时间在留到了现在详问。
赵谨克的喉间滚动,“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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