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

小说:娇宠难却 作者:蜜丝年糕
    白色的灵幡在寒风中飘荡, 阖府缟素。跳动的火焰将纸钱燃为灰烬, 飞灰浮动。

    灵堂前来吊唁的人并不算多,季氏党羽连连遭贬,昌安侯府前脚才被缴了南方的兵权, 后脚便办了丧事,多少平添一股潦倒萧瑟之意。

    虽还有孟子方这个手握大权的继子,可谁都知道眼下孟子方和季家的关系早已大不如前, 季家那被缴下的兵权转头就到了孟子方的手里,明眼人一瞧就明白的事。

    大树还没倒,猢狲便先散了,人人都在观望之中,却也明白昌安侯府这回恐怕大势已去。

    赵谨克陪着季柔过来, 季柔伏在堂前哭得泣不成声,赵谨克纵她哭了一会,终究是把人揽进了怀中安慰:

    “好了,别哭了,你母亲这一走也是解脱了, 那般活着也是一种折磨。”

    他当年为王氏号脉的时候便早已看出来的结果, 只是当年没有告诉季柔这般残忍的事。其实换做有些人怕是宁愿早早死了也不愿如王氏那般生不如死地活着,只不过是王氏放心不下季柔罢了。

    季柔生下孩子之后,他也有让人偷偷将季柔和孩子的消息传给王氏, 不过是让她走时更安心罢了。

    “我没有娘了……”

    季柔的头埋在赵谨克的胸膛里,那一双眼睛早已在来的路上就哭得通红。

    “你还有我,还有释儿。”

    两世为人过尽千帆, 生死别离那些事早已看轻,除了他舍不下的季柔,其余人事他其实都看得很淡,有一些悲伤亦难以达到心底,来这一趟只是他不忍心季柔罢了。

    季柔没有回应,只是哭,在赵谨克的怀中肩旁轻轻颤抖着。

    她终究是失去母亲了,那年王氏病重赵谨克陪她回门,她却还未来得及与王氏说上一句话便被姜伊掳走,错过了那一次机会。到底她还是如当年王氏说的一般,从此再不相见。

    灵堂里面除了些下人,守着的人并不多,姜氏从角落里望着哭泣的季柔,从下人手中接过一个匣子道季柔跟前,道:“这是你母亲留下来嘱咐要传给你的,你好好收着吧。”

    季柔抬起头来,姜伊一身缟素,眉目还是温婉的,却少了一份往里的亲近,多事一份疏离冷淡。

    刘嬷嬷的事之后,她和季柔那点情分也就断了。

    季柔捧过匣子,她知道那是王氏放在妆台上的匣子,是她外祖母传给王氏的东西。

    “父亲呢?”季柔问,按理季申这时该守在灵堂,她也该拜见他,却是不曾看到他的人影。

    “老爷身子不好,在里屋休息,”姜氏淡淡道:“他嘱咐过了,让你不必拜见他,你已是出嫁女,吊唁完了自去就是。”

    季柔的心中一凉,她到底是听到这句话了。

    她出嫁这些年季申虽从不曾记挂她,昌安侯府大小诸事亦不曾有她,可见着面了终究还有表面功夫,可如今,到底是说出来了。

    她果然是从嫁出门那一日便被彻底抛弃了,或许更早,从定亲时她便已不再是季家人,这偌大的昌安侯府除了王氏,可曾还记得有她这个人呢?

    “劳烦姜夫人了,”赵谨克抱紧季柔,“夫人且去忙,我们自便就是,不会劳烦夫人。”

    姜氏没再说什么,自行转身便去了,季柔捧着匣子靠在赵谨克的怀中,眼前是王氏的灵位棺椁,那一瞬间心中一片空茫。

    早已察觉被人抛弃是一回事,真正当面被抛弃的时候又是另一种感觉。

    赵谨克陪着季柔跪了许久,在外头又来了季氏族人吊唁的时候顺势带着季柔离开,上了靖平侯府的马车回府去。

    季柔整个人都呆呆愣愣的,赵谨克送了季柔回到府门外,撩起车窗帘子,可以瞧见早已候在靖平侯府外宫里准备传旨的那一队人马仪仗。

    赵谨克带着季柔下了马车,却没有送她进门,柔声嘱咐:“我还有一件重要公事,等办完了马上回来,你回到屋里什么也别管,先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就回来了,嗯?”

    季柔浑浑噩噩,却也认得出来等在府门外的是宫里的人,为首的内侍手中捧的乃是圣旨。季柔隐隐察觉了什么,捧紧了手中的匣子,“嗯。”

    “好好睡一觉。”赵谨克的指尖拂过季柔的脸颊,“今日过后就什么都过去了,等我回来。”

    轻轻吻上季柔的额头,赵谨克松开季柔,“秋娥,送少夫人回屋休息,仔细照顾。”

    “是。”

    赵谨克目送着季柔跨进府门,转身便跨上京九牵过来的马,扬鞭打马,“走!”

    快马原路返回,赵谨克一马当先,京九和传旨太监的马紧随其后,身后一队禁卫跑步跟随,再回到昌安侯府门前也不过一刻钟光景,只是与方才离开时的门可罗雀不同,眼前的昌安侯府门外已围满了兵甲。

    赵谨克的眉心一皱,京九已经打马上前,呵问道:“你们是谁,是谁让你们来的!”

    有校尉上来答:“我等乃城防营官兵,奉孟将军之命前来围剿反贼!”

    京九愣了一下,竟然是孟子方。

    孟子方早前为从季家手中夺走城防营的兵权已将中护军之位交了出来,虽暂时接了南边的兵符,但不影响城防营还在他手中。

    而此时他突然带兵过来围府说要剿灭反贼……赵谨克端掉季申私兵的事连宫里都不知详情,他这一出难道是要取季申性命?

    京九斥道:“赵侍中奉陛下之命前来传旨,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这……”校尉犹豫,“将军有命,反贼狡猾未免串通逃罪,谁都不得入内。”

    “你此话何意!可是污蔑侍中也有谋反之意!”

    京九猛地拔剑,原只是想威吓威吓,却不想赵谨克哪里已然提前拔剑下马,一脚踹开了那校尉,高举圣旨:“本官奉陛下之命前来传旨,圣旨在前如陛下亲临,还不速速跪下行礼都是想造反吗!还不让开,倘若再有阻拦,以谋反罪论处格杀勿论,让开!”

    “是……”那校尉跪下,身后一众兵甲亦一齐跪下,赵谨克快步往前命人打开大门,长驱直入。

    ……

    那边门外赵谨克去而复返威吓着人才疏通了道路,侯府之内季申的院中却已是经历完一场血洗,孟子方没带城防营的人进院,进来的都是自己的心腹死士,与季家暗卫一番交手,院中一片血腥味道弥漫。

    “你可想过会有今日?”孟子方的长剑架上季申的脖颈,白衣染血,肩膀上还有一道口上淌着血,染红了一大片衣裳,可他丝毫没有在意。

    季申一身素服,鸡皮鹤发,下垂的眼睑似乎都要睁不开来,可眼中的精光半分不减,“养的狼崽子长大了,终于知道反咬一口了。”

    姜氏的发髻有些散乱,经历了方才那一阵围府的惊慌和厮杀,那些端庄稳重早已被丢到了一边。

    她想冲过来,可是孟子方的人将她拦住了,她只能喊:“子方你疯了,你快把剑放下,他是可你的父亲!”

    季柏和季达让剑架住了脖子帮了手压跪在地上,跟着姜氏拼力地喊着:“哥,你有什么冲我来你放开父亲,哥!”

    “父亲?”孟子方玩味着这两个字,“我叫了你二十多年的父亲,我亲爹都没听我喊两声,可你有一日把我当你儿子吗?”

    “生恩养恩,倘若不是你喊的这一声父亲,你以为你还能是今时今日的你吗?”季申淡然反问:“你若在孟家不如一根草芥。”

    “是啊,我若在孟家的确什么都得不到,”孟子方笑着,剑身却猛地一挺:“可你给我的这一些就是我想要的吗?”

    “你从小就将我当成死士培养,我三岁便进了你的死士营习武,十岁就开始出任务,你让我给你卖了多少命?你跟我提养恩?”

    孟子方呵呵笑着,桃花眸中流光潋滟,“不过这些账我也不跟你算,到底我这一身本事就是这么练出来的,你带在身边的亲生儿子拍马都追不上,但你为什么要用柔儿来骗我?”

    孟子方问他,“你为什么要装作默许将她嫁给我的样子?”

    曾经那个少年人为了能娶到那个姑娘,用尽全力为她的父亲效力,小心翼翼地讨好,可那个姑娘却因为她父亲的权衡轻易被定亲给了别人。少年很失望,可姑娘的父亲告诉他那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他会在姑娘及笄前将婚事取消。

    少年信了,为了能在将来配得上那个姑娘,少年人毅然领命去了疆场,事事争先,为了军功舍生忘死,可等来的却是姑娘在京城成亲的消息,少年人拼着触犯军法赶回了京城,却只见十里红妆。

    可那个姑娘的父亲还是与少年人说,那是形势所迫,他终有一日会接姑娘回来的。

    少年依旧信了,他全心全意相信着,可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终于那少年不想再等了,他决定自己出手,却等来了那姑娘给的最后一击。

    终于他才幡然醒悟。

    多可笑。

    从他情窦初开,十几年的青春年华十几年的感情竟一直被人当做手中控制他的筹码利用。他们拿姑娘当成一个诱饵,吊着他走的诱饵,而他却盯着这个诱饵对这个诱饵越陷越深越来越渴望,从执念到魔障,刻入骨髓魂灵,最终用了一辈子来追逐沉迷这个魔障,疯狂、偏执,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也死在了他的魔障里。

    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哪怕叫他重来一回,却终究绕不开这宿命,眼睁睁看着他想要得到仍旧毁在了他的手中。

    若非是他派来的人紧跟着他,那日他又岂会在那般情形下还对姜伊冷言相待叫她绝望跳江?弄得姜伊如今那副模样。

    季申道:“人总要有些奔头,你本性散漫甚至懦弱根本成不了大事,倘若不是给了你一个奔头,你岂能脱胎换骨逼自己坐上今日的位置?”

    “呵呵。”孟子方笑出了声,那一道飞溅在面上的血痕衬的他妖娆邪肆,多冠冕堂皇的话啊。

    孟子方手中的剑身抽动,在季申的脖颈上轻轻摩擦着,“说得真好,说得我真想再信了你呢。”

    “孟子方!”姜氏厉声呼喊道:“你父亲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能忘恩负义,想想要是没有他何来今日的你,你已经背叛了他,你不能一错再错!倘若你今日杀了你父亲,我也不活了!”

    “好呀。”

    姜氏呼喊着,原以为能将自己当筹码,却不想孟子方扭过头来一声“好呀”应得干脆利落,不由怔住。

    “你要陪他去就去,到了地下,兴许我那早死的亲爹还等着你,你说不定也可以同他讲讲,你是怎么看着他对我好的。”

    孟子方的嗓音幽凉,那一双惑人的桃花眸中光彩愈发飞扬,仿佛是一种被压抑到绝望的疯狂终于渐渐失去了桎梏。

    “你说他为我好,那他愿意对季柏季达和我一样好吗?你愿意让他们去死士营愿意他们的手染上那肮脏的血吗?还是你愿意将他们放到最前线去让他们搏命?你愿意吗,他会这样做吗?你们不会。”

    孟子方语调悠然,可眼中却冷到了极致,母亲这两个字曾经是他在这个府中唯一的寄托和依靠,他以为那里会永远温暖,可从来都没有过,都是假的。

    “这么多年来无论我水里火里生生死死,你嘴上永远说的好听,可你从来没在乎过,你高高兴兴将我送进死士营里,你只会告诫我要为他卖命为季家鞠躬尽瘁让我报答季家的养育之恩,你只会问我为什么做得还不够好。”

    “你那么了解他,你难道会不知道他默许我和柔儿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可你从头至尾袖手旁观,你从来没有想过我你只想你自己能在他面前站稳脚跟。”

    “你的儿子从来只有季柏和季达,何必如今在我这里演什么母子戏码,我现在不想取你性命,可你要去死我也不会拦着,你要是不死就安静一些,我今日只取他一人性命。他死了不要紧,起码季柏季达还能接着让你颐养天年。”

    孟子方没什么多的耐心与姜氏多讲,说的这些不过是同她揭开那些母慈子孝的伪装,连控诉的意思都没有,有些痛的前世就已经痛得麻木了。

    “多说无益,废话连篇说得我也累。”孟子方转过头继续同季申道:“怎么死的你自己心里应该比我明白,你是要我动手送你一程,还是你自己伸头……”孟子方将剑锋贴紧他的脖颈,“往上一抹?”

    “父亲!”季柏大喊,“不要啊父亲!”

    “哥!”季达大喊,奋力挣扎着要往前:“你不要!你放了父亲吧哥!你要杀就杀我!哥!”

    “老爷……”姜氏无力跪下。

    那一声声凄厉,孟子方仿若未闻,冰冷的眸中只有畅快,季申一动不动地同他对视着,似是蛰伏的猛兽,便是虎落平阳亦不输王者风范。

    “看来……”孟子方的手腕轻动,眸中是渐起的杀气,“是要我亲自动手了?”

    “孟子方!”

    一枚铜钱忽然从横里飞射而来,身旁跟随的死士眼疾手快为孟子方挡下这一下,“铮”地一声刺耳。

    “孟子方你疯了!”赵谨克冲入院中,京九与院中的死士交手清理出道路,一队禁军跟着冲进来飞速将院中包围,形势翻转,

    “来得可真快。”孟子发勾唇冷笑,“碍事。”

    “孟子方,陛下的圣旨已经下了,封季申为太傅!”赵谨克呵斥道:“你眼下若是杀了他,便是刺杀朝廷命官,无论你位居何职陛下如何信赖你,都是要偿命的!”

    “圣旨是来了,那你来得及宣旨吗?”孟子方反问他,带着一种恶意的玩弄,“你猜猜是我的剑快,还是你把那一篇长篇大论念完快?”

    “你放肆!”

    赵谨克的眉目冷峻,这一年多的光景所有的计划都按着他的计划一步步走了,甚至连季申谋反的罪证都抹得一干二净,他原本以为姜伊那事之后孟子方的心思变了,可到头来却在这里等着他。

    “你难道想死!”赵谨克冷声问他:“你还没死够吗?你以为我不宣旨你就没事吗!”

    就算宫里都容不下季申恨不得他去死,可他到底是四朝老臣又是辅弼之臣,表面功夫还是要有的,没抓到谋反的实证总归还是荣养,但要是一旦有人动了手反倒打了朝廷的脸,朝廷绝不会轻饶。。

    “了无遗憾,”孟子方轻轻笑了笑,“这回肯定死得瞑目。”

    “那阿柔呢?你杀了他父亲!”

    孟子方笑得轻松,凉凉道:“又不是你杀的,你急什么。”

    “那姜伊呢?”赵谨克又问。

    孟子方唇角的笑纹淡了淡,却笑得更灿烂,“那只有……来时再给她当牛做马了。”

    话音未落,孟子方手中的长剑扬起。

    “住手!”赵谨克大惊出手上去阻截,可到底鞭长莫及。

    这般千钧一发之时,这般将要覆水难收之际,却是忽然来的那一声清脆的“孟哥哥”生生收住了他落下的长剑。

    孟子方倏然转头身子微偏,斜里寒光一闪一支袖剑便也偏射进了他的肩膀之上。赵谨克身形一动就想上前救人,拉住了季申。

    孟子方飞快反手一剑便刺入季申胸口,可到底肩膀受伤松了力道,季申也给赵谨克扯地身子偏了。孟子方这一件刺得微偏也不深,却终究是将剑尖没入了他的身子,只要再一用力仍旧可以毙命。

    但赵谨克没能再动,因着孟子方手下的死士也将刀架上了他的脖子。

    “孟哥哥!”

    紫红色的身影让禁卫军拦住,只能在外头看着孟子方受伤惊慌呼喊,赵谨克扭头瞥见那人影,眼神示意禁军放人,那人便像是一只小鸟,飞一样就扑到了孟子方的身旁,看着孟子方白衣上一道道的血痕还有那肩上的新伤霎时眼泪汪汪,“你受伤了,疼不疼?”

    “你怎么来了?”孟子方望着他,桃花眸中的光微窒了窒,抬头瞪视赵谨克:“又是你搞的把戏是不是!”

    赵谨克不屑,“我若是知道你要来这一出,还能由得你?”

    “是我逃出来的。”

    赵谨克那里刚驳斥完,姜伊这里自己就老实说了,“是我听到他们说你的嫡母死了要来吊唁,我怕你太伤心所以偷偷跑出来。”

    姜伊扬了扬手中的帕子,很认真道:“我要给你擦眼泪的。”

    “回去。”孟子方转开头,仓皇狼狈,“谁让你来的,马上给我回去!来人!”

    姜伊忙抓住孟子方的衣襟,“我不要……”

    “你要是死了她的病怎么办?”赵谨克就势道:“你可曾想过要是没了你的庇护谁还会管她?那些下人?什么样的忠仆能永远一面守着金银财宝一面还跟着一个这样的主子?”

    “是你亲手把她弄成这样的,你难道还要害得她流落街头无依无靠,或许还要横死。你忍心吗?”

    “孟哥哥你疼不疼,我带你去找大夫好不好?”

    赵谨克说着姜伊,可姜伊却丝毫没有听懂,只是拉着孟子方的衣襟眼中含了一包泪水,转头无措地看着周围,然后又去拉一个死士的衣襟,“琅玕,你快给孟哥哥治伤,他一定很疼。”

    那死士给她拉得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抬眼看向孟子方。

    “你看她,”赵谨克道:“这五六岁的心智,你难道真狠得下心?你已经欠她够多的了。”

    “你闭嘴!”孟子方的眼底隐隐发红,低斥,“要你说这么多废话!再说宰了你!让人把她带走!”

    “孟哥哥……”

    姜伊拉不动琅玕,又无助地回到孟子方身旁,便是傻了也能感觉到这里的危机四伏也能感觉到那种大事发生的恐惧,她又伸手扯住孟子方的腰带和衣裳,一面流着眼泪抽泣一面轻轻拉扯着:“走嘛走嘛,我们走嘛……走嘛……”

    孟子方面色沉冷着一动不动,握着剑柄的手却牢牢收紧,“琅玕,把她带走……”

    “孟子方,”赵谨克的眉目冷淡,话却语重心长,“你就当发一回善心,也不能负她了。”

    “孟哥哥……”姜伊怯怯抬头,小心翼翼,泪珠子一颗颗连着滚落,抽泣地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像是一个孩子。

    孟子方低眸看她,那个能在商事上指点江山,在如狼似虎的后宅中游刃有余,人情世故信手拈来的聪慧坚韧的女子为了他枯萎了,他怎么能够还忍心将这失去了所有鳞甲的女子独自放在这险恶的世间?

    季申害他失去的那些,他难道就不能再自己找回来吗?

    凭什么,他就真的被他夺走了两辈子?

    “孟哥哥……”琅玕上前拉人,姜伊揪得她愈发紧,哭得也更加厉害,“我不要走孟哥哥……”

    看着那娇嫩的脸庞,那一颗颗落下的泪水,那一瞬,醍醐灌顶。

    “好。”

    孟子方唇角浅浅扬起,手中的长剑溘然落下,潋滟桃花眸很淡地在姜氏面上扫过,伸手拔去了肩膀上的袖剑甩落于地,抬手拂过姜伊面上的泪珠,眉眼柔软,拨云见日。

    “走,我跟你走。”孟子方拉住姜伊的手,转身跨开这一步,海阔天空。

    “老爷!”

    “父亲!”

    孟子方的死士一撤,姜氏季柏季达匆忙连滚带爬地扑到季申身旁。

    “侯爷。”赵谨克终于松开一口气,招了传旨的太监拿圣旨过来,“领旨吧。”

    ……

    圣旨赵谨克没念,是叫太监宣了,听着那圣旨上一句一句几乎就是他亲手拟的话,太监递甚至给季申的时候,一切尘埃落地。

    太傅虽尊荣,却只是一个空有头衔的虚名,季氏的实权早已全部架空收回,再也翻不起风浪来,若是季申识相,就该知道多久之后该自己上折子请辞告老怀乡。

    拿走季申的权利其实也于除掉他没有什么两样,却免去了更多的血腥与仇恨。

    “老爷……”

    季申的伤口还在流血,姜氏扶着季申泪水横流,是惊魂未定的后怕,季申领旨叩首谢恩,扶着儿子和姜氏的手颤颤巍巍站身起来。

    “是要……多谢你了。”季申同赵谨克道。

    不论是谋反的罪证,还是今日,虽然赵谨克胜了,却留下了季氏满门的性命。

    赵谨克负手而立,“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你也曾是朝廷的忠臣良将顶梁柱石,你可还记得你与武宗的情义,倘若你能一直记得当年的初心,或许我就无从下手,也不会是今日的结果。”

    季申能走到今日,绝非只是当年的仇恨和往上爬的野心。先帝之父武宗皇帝曾待他如手足,他也为了武宗皇帝披荆斩棘一起平定朝堂,只是这些情义终究都忘了罢了。

    “韩信兴刘无剩骨,郭开亡赵有余金。”季申忍着伤口的疼痛咬牙道:“不曾走过我的路,没有到过我的位置,你不会懂。”

    他何尝没有走过那条路,何尝不曾到过那个位置?幼帝长大后和先帝如出一辙的善猜忌,他又何尝不懂那个滋味。

    只是……终究是各人不同罢了。

    赵谨克的心中有浪潮翻涌,面上却只有默然,淡淡道了一句“告辞”,转身离去。

    寒风肆虐,天幕阴阴沉沉,一粒雪花飘飘扬扬落下飞落赵谨克的肩头,今冬的第一场雪在酝酿了一个月之后终于缓缓落下。

    ……

    天昭三年,是幼帝亲政之后改元的第三个年头,那一年侍中赵谨克上折辞官,言及此生只想做个清闲人,满朝惊诧,赵谨克却毅然挂冠离去。

    天昭五年,南境战事又起,大将军孟子方赴往前线,麝战一年半,彻底将南境反贼歼灭,收复南境失地,同年班师却当朝请辞,帝再三挽留,孟子方只道要陪妻子寻访天下名医,交出兵权帅印,只求一去。

    帝无奈,留封孟子方忠勇侯一爵,放他离朝。

    ……

    夏日一场大雨来得急,季柔叫雨逼得在绸缎铺子的屋檐下躲避,真是忙着和秋娥互相擦干头上水渍的时候,那边厢又急冲冲跑来一个躲雨的人,季柔往旁避开了避,下意识回头瞧了一眼,诧然:“因兰姐姐。”

    徐因兰一面用袖子擦着脸上的雨水,一面笑道:“是你呀。”

    季柔有些迟疑,道:“你……回来了?”

    听说,徐因兰在元昭下葬之后便离开了京城。

    “是呀,”徐因兰道,她容颜未改,纵使不施粉黛,还是那般娇丽,“早就回来了,还是京城住的习惯。”

    季柔笑了笑,多年不见,早已没了当年那些熟络,眸光一转,便瞧见了徐因兰护着的篮子里的东西,用布盖子,露出来的地方可见是些香烛。

    “你是要去……”

    元昭是谋反之罪,能入土为安就很不易了,若是去拜祭叫人看见恐怕不妥。

    徐因兰知道季柔在说什么,“他不葬在那里,只有我知道他在哪儿,不会让人发现的。”

    季柔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又瞧她,“沅姐姐,她很记挂你。”

    “她呀……”徐因兰笑了笑,“那就记挂着吧。”

    季柔无言,她好想问她今时今日可曾后悔过,当年的她那样干脆决绝,可如今……终究还是放不下的吧。

    一潮急雨过去地却很快,徐因兰看着雨一停,便出了屋檐下,笑着向季柔告别:“走了啊。”

    “嗯。”季柔点了点头。

    “姑娘。”秋娥拉了拉季柔的手,指着大街上缓缓过来的一辆马车,“你看,姑爷来接咱们了。”

    季柔抬头看着一眼,是靖平侯府的马车。

    “是啊,咱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繁华落尽,大梦一场,新的起点,重头开始。

    终于大结局了,我觉得这篇文是最不需要些番外的,正文里都写完了~~

    话说这篇文也是我最仁慈的,最初的设定孟子方季沅都是要死的,姜伊也是个完全黑反派除了坏没什么特点,我在写的时候都慈悲地让他们活下来了,给了姜伊点精彩~~~也给了孟子方和姜伊一个相对好的结局~~海明谦和季沅你对吧,就当我写了个开放式,让海明谦停留在火葬场吧~

    唯一还是狠的应该就是徐因兰和元昭了,就当是给主角放下仇恨和徐因兰执着仇恨得到的结果的一个对比吧~

    这篇文也把当初大纲上想到要写的基本写到了,那些没有展开的部分也就只能留遗憾了,(其实是因为被留遗憾的部分比较复杂深刻,作者君懒得动那个脑子了~)

    终于完结了,虽然熬到现在,但开心地我说不出话了~亲们有缘江湖再见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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