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柔不晓得韩氏在身后是如何拍桌子叫骂的,只知道赵谨克从花厅里出来后的脚步极快,拽着她都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季柔勉强跨了大步子跟着,一个不慎便踩了裙摆,一个趔趄向前扑去。
“小心。”赵谨克的手臂一揽将季柔接进怀中,看着怀里柔软娇嫩的姑娘,心中的火气缓缓消磨。
“夫君……”季柔看着赵谨克仍旧冷着的面孔,有些试探,又有些犹豫,“你别生气……”
“你与母亲是母子,你不要为我起了罅隙,我没关系的……”
靖平侯府和昌安侯府那几辈子的恩怨,她不得婆家喜欢是早就料到的事情,母亲嘱咐过她,若是有委屈,忍忍就过了,哪家的媳妇儿不受婆家气的。特别是他们这样有世仇的,她若想过下去,就万不可与婆家起冲突,小心忍让谨慎处事,待到生下了孩子就会好了。
“母子哪有隔夜仇。”赵谨克拣了好听的与季柔道:“最多不过是气一时罢了,到了明日她便忘了,二伯母那里也是一样的。”
那些恶心的事,赵谨克不想同季柔分说,反正他们在靖平侯府也待不了多久了。
“只以后……”赵谨克眸底有化不开的冰霜,可唇角却是浅浅沟起,“你不必单独去见她们,一月之后,你便随我去青州。”
“青州?”季柔一愣,忽的想起一事,问道:“你昨日不是说今日就要启程去青州赴任吗?”
赵谨克的眸光一闪,忙躲开季柔的目光牵着她继续往前走,“我之前算错了日程,咱们再过一个月启程也不忙,再者——”赵谨克扭头看了一眼季柔,掩去心底的心虚,“我还要陪你归宁呢。”
前世,他气不过这门亲事,故意一早向朝廷请了旨外放,靖平侯和赵太后也看他委屈,便允了。
他不仅亲婚之夜弃了季柔独守空房,更是假托赴任天没亮就离了京城,一走就是三年。
少年气性,冲动莽撞,只图一时的痛快恣意,待到来日却是悔之晚矣。
“可我与你同去青州是否不妥?”季柔问,“以前我兄长外放的时候嫂嫂也想同去,但被父亲否了,说嫂嫂同去会叫兄长分心而耽误了公事。”
“你不在才会叫我分心。”赵谨克抬起与季柔交扣的手,“我得时刻瞧得见你,才能放心。”
曾经他就是太过松懈任季柔在那院中,才给了她自绝的机会,哪怕当时他能留在了院中一日,季柔也不会离他而去。
这话……
季柔的耳朵一热,忙低下头去把手抽回来,后头跟着的下人还听着呢……
“走了。”赵谨克却一下不肯松,拉着季柔就走,唇角止不住地轻轻勾起,“带你出去逛逛。”
“去哪儿?”
“听说书,下馆子。”
……
新婚两日,季柔过得无比快活。
原以为嫁了人便要在府中侍候公婆,操持家务分担府中琐事。可赵谨克却带着她走街串巷,看戏听曲儿,一出门,便是玩儿到天黑才回。
“这鼎翠斋的糕点味道新颖,明日带回府里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日薄西山时,秋娥拎着食盒随季柔往院子里走,黄橙橙的夕阳洒在青石小径上,占了半个花园的大荷池里水波粼粼。
“母亲素来寡言,若是明日见母亲喜欢哪几样点心,你可记得要去和管家说,叫他以后照着买。”
明日便是归宁之期,想到就能回昌安侯府里季柔便觉着雀跃,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忆起出嫁之日母亲脸上的悲戚,想来是极担心她在靖平侯府的处境,恐怕这几日夜里都难以入眠,明日回去她定要向母亲回禀赵谨克的好,好叫母亲今后都安心。
“姑娘。”
季柔正是想着,身旁的秋娥却扯住了季柔的袖子,朝前比了一个眼神。
前头岔路九曲荷桥通的水榭里,赵肜赵虞平氏几个姑嫂正坐在里头喝茶。她们这么走过去,正当头得从她们眼皮子地下过去。
季柔犹豫了一瞬,道:“去向嫂嫂她们问声好吧。”
虽然隔了房,可到底平氏是大嫂嫂,赵肜也是二姐姐。还有赵虞,即便是庶女也是赵谨克的亲妹,她一个新妇,没有就这么抬着头过去不理睬的道理。
“姑娘不若等等,等姑爷过来再一道过去。”奉茶那日那般阵仗,秋娥难免顾虑,总是不想季柔受欺负的。
季柔也是怕的,只是赵谨克带她回来的时候正好在门外遇见了谏院来送信来人,有两句公事要谈,便叫季柔先进来了。这公事也不知要谈多久,她总不能一直杵在这里,成什么样子了。
“总归是一家人,今后都要相处的,问声好罢了,没事的。”
季柔扯起唇角笑了笑,母亲说过,姑嫂妯娌间万万要和睦,倘若受点委屈也没有什么。
“走吧。”
九曲河桥,连通的水榭里小炉烹着茶水,热气袅袅。
赵肜眼瞧着季柔走近,唇角一声嗤笑,扬声道:“瞧这是谁,好像是虞丫头的新嫂嫂吧。”
“大嫂好,二姐姐好。”季柔恭敬柔顺地行礼。
赵虞原是坐着的,眸光自平氏和赵肜的面上过了一圈,犹豫了半晌,起身草草同季柔见了一礼,“二嫂嫂。”便自己坐了回去。
平氏抬手招呼季柔,道:“柔妹妹快来坐,刚好煮了新茶,你也来一杯暖暖手。”
平氏的笑意和善,她虽是二房长子赵攘之妻,却是赵氏东山再起之后在京城娶的续弦,比起旁人来说,对季柔的敌意该是更少一些。
季柔方想应了,便听赵肜道:
“大嫂嫂可别殷情了,二郎媳妇哪里缺你这一杯茶,人家可是堂堂昌安侯府的嫡女,又有二郎捧着护着,锦衣玉食享之不尽,怎会稀罕你这一杯薄茶。”
赵肜的嗓音凉薄,言辞间只瞧着水榭外的景致,一个正眼都不曾落在季柔身上。
季柔叫赵肜说的尴尬,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可脸上却还是强颜欢笑,尽力应对着,“二姐姐说笑了……”
“瞧你这利嘴,也不怕吓着二郎媳妇。”平氏适时帮腔了一句,帮着季柔打圆场,“柔儿妹妹可别见怪,她就是这样,别理她就是。”
“大嫂嫂还怜她,还不知人家有没有将咱们放在眼里呢。”赵肜悠悠地低头拨弄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这成亲也有两日了,除了第一天早晨给三婶敬了杯茶,家里用膳没见她伺候,晨昏定省的也不见人。我只过来小住些日子都知道早晨要去给三婶请个安,她这个媳妇儿倒是过得简省,成天的影子都见不着一个。”
“想想当初我成亲的时候,除了晨昏定省一日三餐伺候着,可是一刻都不敢离开婆婆身边的,规矩一立就是一两个时辰。嫂嫂嫁过来的时候也是勤勤恳恳,也不知道这是世道变了,还是有些人仗着娘家撑腰枉顾伦常规矩呢。”
赵肜的话一句接着一句,针也似的插\\在了季柔的心上,的确,那些王氏老早嘱咐过的,新妇该做的规矩她一件都没有做到,都是赵谨克做主将那些都免了,他成日带着她在外头,自然是伺候不到婆家人的。
可不管怎样说,韩氏从来没说过免了她的礼数,到底是她欠缺了。赵肜的话不好听,却也没有说错。
季柔暗自绞紧了手里的帕子,不知如何辩驳,眸光扫过石桌上摆的蜜饯瓜子,局促间让出了秋娥手里带的食盒,几分讨好,“这是我从鼎翠斋里买的点心,还带着热气儿,大嫂嫂二姐姐三妹妹不如尝尝?”
鼎翠斋的点心极是行俏,赵谨克也是等了许久才拿到了这么一盒,虽然是明日要拿去给王氏的,可眼下季柔也想不到其他方法来缓解她这难堪的境地了。点心明日再买就是了。
赵肜还是没正眼瞧季柔,只是冷哼了一声,极是不屑。平氏也让赵肜抢白了一通,瞧着季柔也有几分无从下手的为难。
季柔咬了咬唇,正是要硬着头皮伸手将食盒递出去,却从身后叫人拉住了手臂。
“做什么要把点心送出去?这可是我贴了面子才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
赵谨克接过季柔手中的食盒,低头看着季柔,柔软的笑意里带着几分嗔怪。
“你……”季柔抬眸望着赵谨克,眼里有挡不住的欣喜和安心,他来了。
赵谨克对着季柔浅笑,牵住季柔柔荑进手掌里,转过头去的时候,笑意却刹失了暖意。
“大嫂二姐还有三妹都在呢。”
赵虞忙起身规规矩矩见礼,“见过二哥哥。”
平氏也站起了身子,毕竟二房不过庶出,赵谨克才是赵家将来承爵的嫡子嫡孙,“二郎来了,快坐。”
“坐就不必了,嫂嫂自己坐吧。”赵谨克顺手将手里的食盒递回了秋娥手里,问道:“不知方才嫂嫂还有二姐姐都和阿柔聊什么了?阿柔的年纪小,不知有没有失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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