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摇曳茂盛,几只蜜蜂嗡嗡穿梭其中。
菜花地里,两个护卫看着现场,这样大的事情,自然也少不了孟绣的身影,早在听见季柔和秋娥的惊叫时,孟绣就和赵谨克一同冲了出去,这会儿正围着尸体打转。
“这个,不是那个县丞吗?”孟绣指着其中一具尸体道。
“还有这个,”孟绣又指着第二具,那尸体一身布衣瞧着并不脸熟,只是身旁扔着一面悬壶济世的旗子,还有只摔开的药箱。
孟绣略一思索,“江湖郎中?”
“这两人怎么会在这儿?我就说那案子县衙里肯定有人收了好处,现在看,这俩人肯定被人卸磨杀驴了。”
两句分析,盖棺定论,孟绣觉着自己说得甚是有理。
京九也看过尸体了,在赵谨克耳边轻声禀道:“伤口利索,行家。”
赵谨克的眸底幽光划过,上前在尸体边蹲下,也没伸手,只是对着尸体上的致命伤仔细端详。
伤口的切口看着平整,前宽后窄,是刀伤,而且那刀刃应该打得并锋利,可见刀刃锻炼功夫粗糙,全靠蛮力和经验做到如此平整的伤口。
这般本事,再加上假契据、阿芙蓉、劫狱……
莽苍山,黑鹰寨。
“你对着瞧什么呢?难道你会验尸?让你的人都散开些,可别破坏了现场”
孟绣看着赵谨克蹲在尸体身边久久不动,就怕他突然动手扒拉尸体,这尸体可不能动,得留给仵作看的。
夏贼做事,把现场给你留着你也查不到什么。
赵谨克起身吩咐京九:“派人个去县里报信。还有——”
赵谨克凉凉睨了孟绣一眼,“现场这么紧要,那你便好好留这儿守着吧,别让尸体被野狗叼了去,证据就又没了。”
语毕,头也没回,转身就走。
“你怎么说话呢!”孟绣听着赵谨克这话音儿就来气,“你这人……”好歹也是个官,看到出命案了就直接走了?有这么当官的吗!
“嚷嚷什么!”京九转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戏谑道:“你自己留这儿玩儿吧,听见我家公子说的话没?让你在这儿好好看着,爷们儿就不奉陪了!先走一步。”
“狗官!狗官!”孟绣暗骂两声,在县衙里刚升起那两分好感荡然无存,狗改不了吃屎,纨绔子弟就是纨绔子弟!
……
春雨淅淅沥沥带着几分湿寒,连日的好春光让一场连绵的春雨压了下去,院中落花遍地,渐暖了的天儿一下又带上了几分料峭寒意,沁骨的冷。
季柔病了,从平阳县回来那天的半夜里便发起了高热,赵谨克夜里察觉,便连夜开了药方命人去药铺抓药,又敷额头又冷水擦身,一直折腾到天亮,才将熬好的汤药给季柔服下去。
只是即便如此,季柔的高热仍旧是没有起色,烧得做梦说胡话又哭又闹,赵谨克没日没夜守着不敢走,反反复复一连烧了四五日,才算终于稳定些。
“喝些粥吧。”
赵谨克揽着季柔从床上坐起身,秋娥捧上来一碗刚热好的白粥。
“不想吃……”
季柔靠在赵谨克的怀里,即便已经退了热,身上却还是没有什么力气,浑身都是恹恹的。
特别是连吃了几日的白粥,眼下看着秋娥手里的白粥更是没有胃口。
“必须得吃。”
赵谨克却是一点都没惯着季柔了,舀了一勺白粥就喂到了季柔的嘴边,一派的不可违抗。
“不要……”
季柔抬眼望向赵谨克,病了几天瘦了的小脸上,显得一双眼睛愈发大,水汪汪地抬起来,可怜兮兮地惹人垂怜。
“不行。”
赵谨克一点不松口,似是没看见,“吃下去身子才有力气,不然一会儿空腹服药,会伤胃。”
“那喝肉汤好不好?”季柔退一步,打着商量,“羊肉汤。”
“肉汤油腻,不好克化,你病得久了身子虚,只能喝白粥。”
赵谨克举在季柔唇边的勺子一动不动,仿佛下一秒就能给季柔塞进去。
季柔望着他还想再求,指尖都扯住了他的衣襟,巴巴地轻轻勾着,只是赵谨克丝毫不为所动,平日里只要她一个眼神一句话就立马软了的脸色似冰雕一样,就这么低头沉沉凝视着她,不容违逆,水泼不进。
季柔有些失望,第一次在赵谨克身上尝到这种滋味,像闭门羹。
其实从她病了,他便一直是这样,脸色时常板着,说话行事也强硬得很。季柔有时都会想,他是不是有些生气,气她这样没用,两具尸体就能给吓得重病。
季柔不敢说这些,只是鼻间皱了皱眉低下眉来,就有些委屈。
“再熬几日,等你大好了,我什么都依你。”
到底是狠不下心来,赵谨克暗自轻叹一声,勺子往秋娥捧着的碗里一丢,示意她去将八宝盒拿来,里头装着些切成颗的肉脯粒。
“三颗,”赵谨克捻了肉脯粒到季柔的眼前,“听话好不好?”
季柔接了赵谨克指尖的肉脯粒放到嘴里,“五颗。”
“好,就五颗,不能多了。”赵谨克欣然答应,又舀了白粥到季柔的唇边。
季柔抿了抿唇,总觉着自己要少了,但还是很满足,皱着眉将那勺白粥咽下。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赵谨克喂粥时碗勺碰撞的响声,季柔原就没有什么胃口,吃了不多就饱了,开始与赵谨克搭话。
“夫君看着好像也瘦了,这几日一定很累是不是?”季柔伸出指尖,摸了摸赵谨克下巴上的胡茬,倒是还没长长,不过也有日子没净面了,有些扎扎的。
“知道我累了,你还不听话些,好让我省省心?”
赵谨克知道季柔没胃口,每一勺也喂得不多,小半口罢了,能喂多少是多少。
季柔的小嘴抹了蜜,拍马屁,“等我好了,也给夫君洗手作羹汤,五味脯?”
赵谨克失笑:“你可省省,可别肉没切下来,反倒把自己的手指给切了。”
上辈子他在外头三年回去,季柔的厨艺甚好,他一直当是季柔在昌安侯府学的,这辈子经历了才知道,季柔嫁过来的时候其实什么都不会。
“才不会。”
赵谨克的粥又递过来了,季柔不想吃,指尖在赵谨克的胡茬上点点点,顺着就往下,点到了赵谨克的喉结上,打了个圈玩儿。
“把手放下。”
赵谨克的身子微怔,一把拉下季柔的手,“不想吃就不吃了。”
赵谨克把勺子递还秋娥,季柔心里高兴,下意识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夫君……”
季柔想说这歇在床上怪没意思的,能不能把在平阳县买的小玩意儿给她拿来解解闷,可赵谨克却躲也似的,揪开了季柔的双臂就脱身开了,反手把她摁回了被褥里,拿被子盖好。
“你身子虚,吃完了就再好好躺会儿,一会儿我熬完了药,再来叫你起来。”
“我……”季柔想说她才不困,可刚开口,就忍不住一个哈欠。
喂饱了,就犯困。
“快睡。”
赵谨克笑着安抚了一句,便转身出了门。
……
屋外,裹挟着湿意的冷气扑面而来,冷却了心中莫名的燥热。
季柔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黏他,小女儿媚态尽显无遗,总是不经意便煽风点火,她是不会知道他有时候得多用力,才能忍住了没星火燎原。
赵谨克深吸两口气,吸的肺里都让冷气充满了才彻底压下那股子野火,抬头间,就见京九撑着伞过来。
“公子,刺史府又来人了,想要您过去一趟呢。”
“我还要煎药,哪里来的空?”
赵谨克的眉眼冷峻,“你去照实回了他们就是。”
原本那两个贼人逃便逃了,偏偏又让他们撞见杀人灭口的现场,那日平阳县派了人过来拉尸体,回去叫人一辨,果然是那个卖阿芙蓉的江湖郎中。
不知是那糊涂县令终于开了窍,还是孟绣在里头蹦跶的缘故,这回事情倒是直接报到了州府,那孟昉能在青州这地界稳稳当当任这么多年的刺史可不是靠运气来的,当即嗅出了几分味道,派了军中的人去验尸。
结果是不知道,但好歹方向对了。他其实并不想知道事情的发展,只是托了孟绣的福叫他头头尾尾都沾上了那案子。孟昉也素来是个会用人的,来找他估摸着就是打算事成就人尽其才,事败就拉他一起顶着物尽其用,一手的好算盘。
只是他一点都不想理会。
“好歹公子您的官职还在哪儿挂着呢?”
刺史府的人来了好几回了,京九也觉着有些不妥,劝道,“要不还是抽空过去一趟,应应景也好?”
“何况,这事儿好像和夏贼有关,这可事关天下大事,会不会起兵祸?”
天下大事与我何干?赵谨克最厌烦便是这些个字眼,一时脸色更冷,道:
“那便说我病了,起不了身了。”
赵谨克的眉眼间漠然,撑了伞,就踏进了雨幕里往灶间去熬药。
倘若不是蹚了这趟子的浑水,季柔怎么会吓得病了?就不该去那平阳县管那劳什子的闲事!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