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解释

    “喂,你们知不知道,叶粟回来了?”

    “她还有脸回来?”

    “不过谁叫人家厉害,听说是老板亲自拍板订单让她来训练营,下个赛季重新复出呢。”

    “再厉害又怎么样,叛徒……”

    “嘘——”

    ……

    训练营大门被人推开,所有议论杂声像瞬间被摁下暂停键,一刹那销声匿迹。每个人目光聚焦过来,或好奇,或探究,却隐隐藏着排斥和不满。

    叶粟沉默站在原地梭巡一圈,像是并不在意众人神色各异的反应,随便找了台电脑坐下,默默开始一天的训练,将所有闲言碎语抛之脑后。

    她收购的新卡当归是一名牧师,众所周知,治疗职业向来是团战兵家必争之地,打团先杀治疗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霸图因为有石不转,团战获胜率总比其他战队高出不少。当年微草有治疗之神方士谦,和王杰希魔术师打法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举夺得当年冠军,可现如今新生治疗很难再达到他的高度,实在是处境尴尬。

    叶粟的确有想替代方士谦和王杰希重现当年配合打法的想法,但她没玩过牧师,初次接触,效果不甚理想。

    “如果我要是王杰希,你拿沧海一粟比替代方士谦打治疗效果更好。”叶粟同叶修的君莫笑打完竞技场后,叶修说道。

    叶粟哀叹:“差距有那么大?”

    “岂止是大?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让拿枪的去画画,你觉得能行?”

    这话说得,她可是天才,叶粟难免不忿:“勤能补拙,我多练练,肯定没问题吧。”

    “恕我直言,你练十年大概才能赶得上方士谦半分水平吧。”叶修说。

    “……我俩差距有那么大?”

    “意识,你习以为常地意识就很难像方士谦做到可退可守,从这点来说,你并不适合玩这个职业。”叶修如实说。

    玩惯输出型职业,忽然转型玩治疗系,的确对一名职业选手是不小挑战,叶粟看了看今日训练榜成绩,深深叹了口气。

    “要我说,你去问王杰希把沧海一粟要回来吧,放在眼前的宝贝不要,偏要去够天上的月亮,这不是南辕北辙吗?”叶修对叶粟放弃沧海一粟的想法十分不赞同,“你忍心吗?我是不忍心。”

    “我也不忍心,但迎难而上方是大丈夫所为。”叶粟说,其实心里还在滴血。

    叶修:“呵呵。”

    叶修:“装逼过头了少女,昨夜我夜观天象,直觉你牧师玩不了多久,王杰希肯定会把沧海一粟还给你。”

    叶粟:“我不要。”

    叶修:“乖,别矫情。脸都打了,还在乎多一巴掌?”

    叶粟:“……”

    说到这,叶粟便满心憋闷有苦说不出,王杰希那副冷热不进的态度摆明对她有怨言,她想重新再来,可刚到起点就被对方一记重拳揍趴在地,半晌还没缓回神,现在又再开口要账号卡,先不说打不打脸,她压根就没有勇气再去面对王杰希那张疏离冷淡的脸。

    心酸吗?酸。

    难过吗?难过。

    活该吗?活该。

    吾日三省吾身,叶粟很能摆正自己位置。

    “还是等等吧,队长现在大概没有心思我和扯前尘往事。”

    “嚯,这是怨人家不理你?”叶修看热闹不嫌事大:“山不就我我就山,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主动去找人家吧少女——”

    叶粟:“……”

    “我说,你这就不知道了,现在有些人的脸皮可真厚——比赛中途跑去国外喝洋墨水,说好听点叫留学,其实啊,就是害怕了,害怕打的不好丢人呗。”

    “要是我,我可不好意思还回老战队,咱们队长心软让这种人进,换做别人,准懒得搭理。”

    “我现在怀疑她的实力就是炒作出来的,后来怕包不住露馅了,才中途退出谎称去留学,否则好好地干嘛要退出?”

    ……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特别是人多嘴杂的地方。叶粟坐在角落里频频有议论声入耳,想不听都难,她不甚在意,觉得可笑又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

    终究是她有错在先,被别人背后议论几句,没多大事儿。

    “我听说她是叶秋的侄女,你说他们叶家人是不是都有这种毛病,叶秋当年半途退出,这亲戚也是一个德性……”

    “嘘——不要扯上前辈!”有人忍不住制止道。

    “怎么了?叶秋不顾恩义新建战队对付前战队,叶粟中途撂挑子影响咱微草比赛,不都是叛徒有什么可质疑?”

    叶粟眼角抽搐,忍无可忍道:“说完了吗?上学老师没教过你们不要在别人背后议论是非吗?”

    房间里气氛突然凝滞,所有人转头看向她。

    刚刚叫嚣的男生名叫孙任,22岁,初中辍学打游戏,稍有点天赋被选中进入训练营,平日里就爱和人背后嚼舌根,训练营出了名的八卦王。

    他为人豪爽,平时和大家关系不错,如今叶粟突然回归或多或少带给他们不小压力,来这里的人无非就想争得一个出道资格,叶粟平白无故占了他们的位置,自然不受人待见。再加上她之前的所作所为不太上得了台面,这下当任不让成为孙任的调侃对象。

    孙任表情一僵,说:“别生气叶粟妹子,我们就说说闹着玩,你看你,当真了吧?就算心虚咱也别说出来,影响不好。”

    “我心虚什么?”叶粟问。

    孙任笑着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叶粟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环顾一圈众人,说道:“当初突然离开是我的问题,如果你们让我认错,我认——”

    孙任:“对嘛,你看你……”

    “——但是。”叶粟语锋一转,凌厉的眼神盯着孙任,“叶秋离开嘉世和我不同,你如果要扯上他,我不同意。”

    孙任眉梢一挑,颇有点意外:“怎么妹子?你不同意能怎么样?打我么?”

    即便在电子竞技高速发展的今天,玩网游的玩家大多是没上过多少学,早早闯荡社会的半文盲青年,素质普遍偏低,说话也含沙射影乱带脏字。微草训练营有明确规定不可说脏话,这些人才有所收敛,但骨子里的流里流气却没法掩盖。

    眼见着叶粟和孙任杠上,已经有些人察觉不妥想劝和,结果孙任不听反而得寸进尺,指着叶粟道:“你自己什么德性不清楚吗?叛徒,骗子,懦夫,长得漂亮有什么用,骗男人和你睡……”

    “孙任!”立刻有人出声打断。

    孙任倏地察觉自己言语失当,咽了口口水,强行把最后那句话吞进肚子里,瞪向叶粟的目光中仍有不屑与嘲讽。

    夏虫不可语冰也,叶粟敛眉轻叹一声:“现实中我肯定打不过你,但这是电竞圈,在荣耀竞技场上揍扁你不是分分钟的事吗?就你这水平,给你一百年也打不过我吧。”

    “你他妈找死是吗!!”职业选手哪经得起这种嘲讽,孙任当即火冒三丈,冲过来就想动手,结果被人连忙拉住。

    “冷静,冷静……”

    训练营一片兵荒马乱,众人避之不及,叶粟却丝毫不惧,仰着头毫不退让:“来啊,我让你十招,如果连我放水都没法赢,你说你还待在这儿干什么?不如早早回去多读点书,未来或许能有点出息。”

    “叶粟,你别太过分!”

    “就是,有你这样讽刺人的吗?”

    “你不要太嚣张!”

    莫名一群人开始同仇敌忾责怪她说话过分,好像那句话不仅仅刺伤孙任敏感脆弱的自尊心,更将他们这些怯懦不愿承认自己不如人的羞耻心暴露得明明白白。

    “呵。”叶粟突然笑了笑,她端坐在电脑前,伸出食指从左至右依次将所有人指了个遍,特别狂妄自大地说:“不服你们一起上,我奉陪到底。”

    气氛瞬间沉重,每个人脸上表情青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

    熟悉的场景再次重演,可这次却不似之前——没人愿意出这个头。

    对于叶粟的人品大家或许还能指责几句,可对她实力,没人说她不行。就连顶尖职业选手也要忌惮三分的实力水平,他们这些连训练营都没出的选手,哪有资格和她PK?

    答应和她打竞技场,无疑是自讨苦吃。

    叶粟讨了个没趣,有点尴尬。

    “你呢,敢打么?”她对孙任说道。

    年轻气盛的青年哪经得住这种轻视,当即喊道:“打就打,我难道怕你个女人?”

    时间过去五分钟。

    孙任面如死灰,握鼠标的微微颤抖,从心底升出一种强烈的绝望感。

    所有人围在孙任电脑后,沉默不语,再次望向叶粟的眼神中不由自主带上了惊愕与惶恐。

    一分钟一局,还是在用牧师的情况下。

    孙任一个狂剑士,对战牧师连对方身影都碰不到,这是怎样恐怖的走位操作。

    叶粟似乎不自知,默默嘟囔道:“换作沧海一粟,30秒就能搞定。”

    所有人:“……”

    这时,门口传来经理的吼叫:“你们不训练在干什么!”

    众人顿时作鸟兽奔走状,飞快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叶粟一扭头,表情僵住,心如擂鼓。

    王杰希和经理一同走进来,他环顾一圈,很快明白刚刚这里发生什么。

    “训练营不准私下PK,刚刚是谁违反规定了?”

    明明很寻常的语气,却硬生生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叶粟乖乖地站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孙任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说:“队长,她逼我和她PK……”

    “闭嘴。”王杰希说。

    他看了看所有人,问孙任:“原因是什么?”

    孙任:“她说我们不如她,要我们看看差距在哪,我不服气就……”

    “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王杰希打断他。

    孙任一愣,支吾道:“我们开了个玩笑,她不高兴,我……”

    “——开什么玩笑?说清楚,我不想再去翻监控。”

    三番两次被王杰希打断,孙任这时候也编不下去,一五一十将前因后果全盘托出,但他心有不甘,最后添了一句:“违反规定是她逼我的,我不想让我们A班丢脸……”

    王杰希冷冷说:“你输了难道不丢脸吗?”

    孙任脸瞬间刷白。

    叶粟整个过程不说话也不抬眼,直直盯着脚背,心里其实早已经谎成一片。

    “叶粟。”王杰希叫她。

    叶粟浑身一颤,微微抬起眼皮,声音细弱蚊蝇:“在。”

    王杰希说:“你应该知道训练营不准私下PK的规定吧?”

    “知道。”叶粟深吸一口气,颇有点破罐破摔道:“规矩破了就处罚吧,我不辩解。对不起队长,以后再也不会了——”

    头顶是长久的沉默,叶粟心底发冷。

    经理:“杰希?”

    王杰希语气发沉,冷意更甚:“所有人听好,你们现在的任务是提高竞技水平,争取早日战队出道,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议论别人说三道四的事情上。孙任违反规定在先,写检讨1000字,训练积分清零。”

    “——队长,不要啊。”孙任惨叫,训练积分清零意味着他这半年来的成绩全部作废,这还让他怎么待在训练营?

    王杰希淡淡道:“这就是乱说话的下场,我不希望下次再听到无关训练的话。积分清零可以用训练补上,但你说的话伤了人,怎么弥补?”

    孙任脸色一白,不再辩解什么。

    叶粟内心仿若有一万束烟花同时绽放,炸得她眼冒金星,头晕目眩。王杰希在帮她说话吗?为什么?他还愿意帮她吗?是不是说明他心里还有……

    “叶粟。”

    叶粟忙不迭抬头望他,黑沉沉的眼眸里,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淡漠。

    “做错事闷不吭声毫不辩解就是你的态度吗?”

    “不是。”叶粟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她见王杰希面色稍缓,默默道:“我怕你说对不起没有用……”

    王杰希:“如果你不说就有用了?”

    “我不知道怎么做能将对不起三个字诠释完全,你告诉我一种办法,是打是骂,是不打扰还是纠缠,我全部听你的。”

    叶粟忽然明白,她对王杰希所做的一切,所带来的伤害是没法弥补的。如果伤痕没办法弥补,她可以按照他的意愿做任何事,包括离开……

    叶粟惨淡一笑,心口疼得令她麻木。

    “好,既然听我的。我需要你的解释,和孙任一样,明天给我1000字的解释,不管是哪件事。”

    王杰希留下这样一句话,转身离开。

    经理神秘莫测打量了一眼叶粟,深深叹了口气:“叶粟,你长点心。”

    说完,他也出门离去。

    叶粟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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