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的角落, 城市的边缘,无人的区域。
这是连nc都不会涉足的街道,静默得仿佛一个死域。
一辆状似炮弹的巴士正轰轰驶来, 车尾拖着长长的一条烟。带来的嘈杂声响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只见它四个车轮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滚动着, 几乎都将地面都摩擦出火星。炭黑的车身隐隐闪着橘红色,像是有什么,正在它的内部不断地升温。
随着那巴士的不断靠近,那橘红色也闪得越来越快, 越来越明显。终于, 在它即将撞上公交站牌的那一刻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 巴士炸做漫天菊花, 散落一地。
花瓣洋洋洒洒落下。跌落在地的廖斐用力咳了两声, 在付思远的搀扶下艰难站了起来。
“斐斐,没事吧”付思远关切道,廖斐摇了摇头, 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等我缓一下, 我现在不太想说话。”她哑着嗓音道, 只觉喉咙里一股子充血的味道。
方才, 为了阻止公车爆炸,她连着在车厢里骂了不下五分钟的脏话车子移动的速度这么快, 不管是跳车还是借由付思远的能力穿出去都不现实,他们唯一能依仗的,就只有廖斐的“口吐芬芳”。
口吐芬芳的触发概率当然是不低的, 问题是她一次只能将车里的一部分变为鲜花,而她对机械这类东西又一头雾水, 根本不知道该从哪儿下口。真要说的话, 她方向盘和油门还是认识的, 然而这车里干脆连驾驶座都没有
情急之下,她只能化身祖安机关枪,一张嘴叭叭个不停,接连把自己所能看到的东西都化为鲜花。
眼看着鲜花一朵朵在车厢内炸开,偏偏车子就停不下来,廖斐急到恨不得自己都原地炸成烟花。到了最后,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在那里喊“死粉肠”了。
幸运的是,这最后一声祖安问候,终于落对了对方虽然这车最后并没有变成粉肠,而是炸成了遍地绚烂的菊花残瓣。
不管怎样,总算是让这车停下来了话说回来,这里是哪儿啊
廖斐一手摸着喉咙,一手搭着付思远的手掌,站在马路中间,茫然地东张西望。
只见周围一片安静,连人行道上的树都不动一下。街道上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这种冷清幽深的氛围,与倒点车站附近的区域有着天壤之别,更别提和云鼓商业街相比了。
我们应该还在原本的副本里吧廖斐有些担忧地蹙起眉头,转头一看,却见乔清梦正站在马路对面,奋力朝自己招手。
她的身后,是一个十分破旧的站台,站台旁立着一根公交站牌。
那公交站牌似是被什么重重撞击过,金属制的杆子都扭曲了大半。廖斐走过去,抬头一看,只见站牌上痕迹斑斑驳驳,依稀可以看出“372号”这几个字。
“这里就是372号车站。”廖斐低声道,绕着车站走了一圈,“那个道具,很有可能就在这附近嗷”
她本想从车站的右边绕到后面去看看,不料人才从站台走出去,就像撞上了什么硬物一样,撞得脑瓜子嗡嗡响。
付思远立刻从旁边走过来,廖斐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跟着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面前的“硬物”上。
“这里好像有一面墙。”她用手轻轻触碰着,微微蹙起了眉。
她后退几步,试着从另一个方向走出站台,非常顺利地走了出去。于是她又返回来,继续触碰那面透明的墙,并一面摸着,一面横向移动着,试图摸出这面墙的范围,结果却让她大吃一惊。
她从车站起始,一路横着走到了另一边的尽头,掌下那种硬邦邦的触感,却一直存在着换言之,这面无形的墙,完全横过了整条街道,将他们目前所在的场景,彻彻底底地割成了两半。
这算个什么意思
这是给我们划出的行动边界,还是一道需要破解的障碍题
廖斐抿唇抬头,犹豫了一下,叫来乔清梦,让她派粉色鬼灵飘上去看看,又让付思远试着穿墙,看看能不能直接抵达墙那边的空间。
两个方案很快就都得到了回应碧琪公主一直飘到了她能到达的最高的地方,得出的结论是这墙的高度肯定比那要高。而付思远的穿墙也以失败告终,至于是因为那墙本身的问题,还是因为此地本身有相关禁制,这就说不清楚了。
“这会不会是边界墙啊”乔清梦走上前来,摸了摸那墙壁,猜测道,“就像游戏的边界那样,虽然看着是有景物的,但实际上,那些景物都只是贴图,根本无法互动。这墙本身也只是起一个界限的作用”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廖斐摸了摸下巴,思索良久,终究还是决定先不纠结墙的问题了,返身回去,继续研究起372号车站本身。
然而这个破旧的车站,本身呈现出来的信息量也非常少。唯一能找到的文字线索,就是站牌上的内容,不过这些内容也只是点明了这个车站的名称,以及相关公车的信息而已。
从站牌来看,此处唯一会经过的公交车就是711线,而且这里还是711线的终点站,也即是说不存在从这里另外搭车去其它站点的可能性那是不是在暗示,那个特别道具,只会存在于这片区域里
问题是,在哪儿呢
廖斐将车站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确认找不出更多的线索后,便试着在站台内坐了下来她至今仍记着乔清梦告诉她的游戏攻略。乔清梦说过,有一枚传送笛是需要玩家在隐藏地点蹲一会儿才能发现的,她就琢磨着,这个特殊道具,或许也是这么个拿法。
于是她就老老实实地在长椅上坐了几分钟,没触发什么奇怪的剧情,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她注意到,碧琪公主正在一下一下地往那面透明的墙上撞。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廖斐多多少少也有点理解了碧琪公主的性子。这个小小的鬼灵,虽然乖巧活泼,但智商实际并不高。真要说的话,它给人的感觉比较类似于聪明的宠物,在接受到指令后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但放着它不管时,它也会做出某些幼稚的、毫无逻辑但又非常能打发时间的事。
简而言之就是,它会用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来给自己找乐子。
而现在,它一下又一下往墙上撞的举动,明显也是找乐子的一部分。因为它撞击的力度并不重,整个灵看上去也相当愉悦然而,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它那胖乎乎的身体压向那面透明的障壁上,廖斐注意到,它的身体并不是被完全压平的好几次,它的身体线条都会出现一定的起伏凹陷,就好像有什么卡在了它和墙壁的中间一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墙壁上本来就存在着突起
廖斐漫不经心地想着,心中忽然一动。
等等,突起
有什么自脑海中一闪而过,下一瞬,廖斐就猛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向了碧琪公主所在的方向。
正蹲在窨井旁努力向内张望的付思远注意到她的动静,立刻转过了头,却在廖斐正站在碧琪公主的下方,试探着朝上方伸出手去。
付思远歪了歪头,略一思索,将手中的窨井盖又盖了回去,转身来到廖斐旁边“斐斐”
“嘘。”廖斐轻声道,仔细用手在墙壁上感受着。
这一回,她清楚地感受到了。这面墙上,确实存在着好些突起,这些突起触感粗糙,像是坚硬的石块,排列高低不等,一时找不到什么规律,但普遍存在于稍微高一点的位置。这也是为什么她第一次都没能发现这些突起她一开始触碰墙壁时,所摸的位置差不多只相当于她胸口,是有些偏低的。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些突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要玩家把它们的存在都找出来,然后进行解谜吗那这对身高的要求也太高了
廖斐感受着那些突起的粗粝质感,沉吟片刻后,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好意思,让一让。”她对站在旁边的付思远说道,然后蹲下身子,又向墙壁的下方摸去。
果不其然,在稍矮一些的地方,也是有突起的存在的这些突起的分布和她一开始猜的不一样。它们的排布实际高低都有,只是精准地避开了她随意伸手就会摸到的位置而已。
“嗯,这个位置的话好像确实可以。”
廖斐矮身默了一会儿,轻轻咕哝出声。跟着,在付思远不解地注视中,她小心踩上了位于低处的一枚突起,同时伸手向上,握住了位于上方的另一枚。
“付思远,如果我等等掉下来了,你要负责接住我啊。”
廖斐说着,又抬起另一只脚,摸索着在墙上的某处踩定,跟着身体向上使劲,右手握住了位置更高的突起,在稳住身体后,又试探着伸脚,在墙上小心地踩着
“这是在攀岩”同样围过来的乔清梦有些诧异道,付思远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斐斐,你先下来。”他说着,张开双臂,紧张地观察着廖斐的动作,生怕她一不小心踩空。
毕竟这可是全然透明的墙壁,其攀爬难度比起普通的室内攀岩,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嗯”廖斐此时已爬到了近两米的高度,坦白讲自己也有些怕了,忙沿着原路退回去。付思远怕她摔下来,索性直接伸出两条绿焰,扶着廖斐,将其稳稳地接了下来。
“那墙壁还能往上爬。”廖斐一落到地面,便立刻道,“从那些突起的分布情况和材质来看,我觉得它就是一面攀岩墙。或许我们得爬上去,才能获得进一步的线索。”
“可那要怎么上呢硬爬吗”乔清梦轻点着下巴,“我可能不行。我的身体很僵硬,尤其是腿,没办法自由弯曲”
她现在毕竟是个nc,还是个有着塑料模特躯壳的nc,在行动方面,到底还是会受到躯体限制的。
“我自己去。”廖斐立刻道,“你把碧琪借我,由它来帮我确定落脚方位。付思远在下面接应我”
“不行。”付思远直接打断了她,“我的火焰离我越远,我对它的操控能力越弱。如果你爬很高的话,我可能会接不到你那很危险。”
他依旧是那种不紧不慢的语速,语气却是不容驳斥的强硬。廖斐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很快便又恢复了冷静,问道“那你的操控范围是多少呢我们可以先做一个尝试,在你的操控范围内攀爬。如果不行的话,就及时叫停,另外想办法。你觉得这样怎么样”
“还是很危险。”付思远微微偏过了头,迟疑着答道,随即又变得坚定起来,“或者让我去。我体力好,而且有自保能力。”
“那肯定不行。”廖斐想也不想道,“万一上面有什么nc不可见的线索,那不就白搭了。”
付思远“”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能不能,你们两位一起上去呢”乔清梦在旁好心建议道,“反正只要在范围内,付先生就一定能保护好老板对吧那只要你俩一起行动就可以了呀。”
那倒也是。
廖斐偏头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万一这面攀岩墙仅存在一条正确的线路呢两个人一起上去,很可能会发生互相抢占落脚点的事件啊,别激动。我不是说你会故意抢我东西,只是可能有这个意外”
眼看着付思远的嘴角因为她的措辞而一下子塌了下去,几乎把“你居然这么想我”这几个字都写在脸上,廖斐赶紧出言安慰了两句。安慰完后,方又道“总之,攀岩本来就是有危险的。在不明确正确线路的情况下,两个人一起上去,更是增加风险。”
如果能靠碧琪公主摸清所有突起的分布,从而排出正确的攀爬线路图,这倒是个可行的思路。问题是碧琪公主本身能摸到的高度就有限,根本没法完全的分布情况。
“还有种方法。”付思远思索片刻后道,“就是我先上去,然后做分布记录”
“如果担心落脚点冲突的话,那也很好解决啊。”还没等付思远说完,乔清梦就抢先开了口,“你们两个走一条线路上去,不就好了”
“嗯”
廖斐思考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让他”
跟在你后面上去乔清梦在内心顺畅地接口道。
“背着我上去”廖斐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掌。
乔清梦“”
“这法子不错,我觉得可以。”廖斐又仔细想了一下,认同地点头,没忘给乔清梦一个正面反馈,“你真机智。”
“”不,我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
“差不多吧。”望着廖斐瞬间亮起的眼神,乔清梦同学决定将错就错。
廖斐再次点头,面上显出几分思索。过了会儿,她又看向付思远,问道“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付思远“”
“没什么,不重要,瞎说的。”付思远果断道,“我们是现在就上去吗”
乔清梦“”
不,我记得你想说的也不是这个乔清梦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突然十分庆幸自己有张面瘫的脸。
总之,最后的画面就变成了,付思远背着廖斐,稳健且谨慎地,摸着透明的突起往上爬。
这确实一个比较安全,同时又能保持效率的方法。一方面付思远作为nc,体力完全负担得起背人攀岩这种高难度运动;同时他也能火焰直接“覆盖”周边的墙面,从而快速找出合适的落脚点。
另一方面,廖斐也能直接参与行动,错过线索的可能性大大降低。有付思远保驾护航,她出事的概率同样大大降低。
完美的配合廖斐在心里如此评价道。
就是整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身体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付思远肩膀和背部肌肉的耸动,廖斐趁着付思远停下的当口,腾出一手搔了搔脸颊,视线无意中向下一瞟,很快便又收了回来,胳膊复又揽住了付思远的脖子。
“斐斐”正在研究线路的付思远动作一顿,微侧过头看向她,“你的心跳又有点快了。”
“嗯,刚才往下看了一眼稍微有些紧张了。”廖斐老实道。
他们此时距地已经快七米,已经是可以摔死人的高度了。一般的室内攀岩,顶点差不多也就在六到八米之间。而且他们所攀的还是透明的攀岩壁,只要一低头就能笔直地看到地面,给人的心理压力自然更大。
对于付思远,廖斐自然是百分百的信任,更何况对方因为害怕自己不小心滑下去,还给搓了好几条火绳,将自己牢牢地固定在了他的背脊上。从理智上来讲,廖斐非常清楚,自己在当前环境下,出事的概率并不大。
然而情感上,她还是会在无意识向下望时感到害怕。这是一种本能,和她对付思远的信任无关。
付思远很明显也察觉到她这种无用又累赘的情感,想了一会儿,主动道“如果会害怕的话,就不要往下看。”
“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住。”廖斐诚恳道,“我的眼睛总是忍不住往下瞟。”
“转移注意力”付思远建议道,“你可以想想别的。”
“没什么好想的。不如来聊天”廖斐眼瞅着付思远驾轻就熟地又完成一轮攀爬,顺口提议道。
“嗯。”付思远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聊什么”
“我也不知道”廖斐咕哝着,微微直起身子,伸手摸了摸付思远面前的透明墙壁,很快又将手收了回去。
她的语气依旧是有些漫不经心的,话语下却潜藏了几分试探的意思“不如就聊聊,你最近怎么不开心”
付思远“”
“我没有不开心。”默了一下,他如此回答道,向上攀爬的速度分毫未减。
“你有。”廖斐毫不客气地戳穿他,“你从恢复成人型那天,就一直有些怪怪的。别以为我没看出来。”
“”付思远再度沉默了。
他不说话了,廖斐却还有话要说。她回忆着付思远最近的古怪举止,一直往前追溯,最终追溯到了他们从云鼓商业街返回非非便利的那班车上。
真要说的话,付思远从那时候起就开始有些奇怪了廖斐一直记得,他当时和自己说,不想再看到那些由杨灯楠留下的情报了,语气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后面因为杨灯楠匆匆离场,廖斐的计划被打乱,一时也就没顾得上问付思远那儿是什么情况。然而现在串起来一想,付思远的不对劲确实从那时候开始的。
当时杨灯楠写的什么东西来着
那信息是通过传真本直接展示给付思远的,具体内容廖斐无从知晓,不过根据廖斐的推测,大概也就是类似人物小传一样的东西
那会儿廖斐才做完对付蜻蜓的第一版方案,在这个方案里,廖斐需要付思远假扮成杨灯楠来打掩护,所以便让杨灯楠尽可能地描述一下自己,好供付思远学习。杨灯楠自己别扭,不肯口述,又不想相关的内容外传,所以才选用了传真本这样一种保密性高的形式。
也就是说,付思远很可能是因为阅读到了那小传中的某段内容,受了刺激,所以才不高兴又或者是杨灯楠趁着这个机会,用某种方式作弄了他这确实像是杨灯楠能干出来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一种最简单粗暴、廖斐却不太愿意承认的可能。
“付思远,你是因为我要你假扮杨灯楠,所以才不高兴的吗”
纠结良久,廖斐最终还是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这对她其实有些艰难。因为付思远一旦承认,那锅就全是她的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付思远却轻轻摇了摇头。
“并不是。”他低声说着,身体向上一提,又往上窜出一段距离。
“我并没有因为要假扮他而不高兴。不过我最近的情绪问题确实和他有关。”
过了片刻,又听付思远如此补充道。他边说着,边偷偷瞟了廖斐一眼,旋即逃避般地收回了目光,转而手一提腿一蹬,又再次往上攀了一段。
他的掌心在粗粝的石制突起上摩挲着,语气忽而带上了一些迟疑。
“我以前只认为,他注定会成为我。但我们之间,泾渭分明。然而现在,我却越来越意识到,也许我本来就是他。”
“这甚至让我开始怀疑起一些事。关于我的存在、我的情感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这种感觉,让我”
他停顿了一下,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将最后几个字说出了口。
“让我,有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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