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音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根本挪不开目光,“那为什么不穿衣服?”
“鱼为什么要穿衣服?”对方理直气壮。
“那你为何要幻化成玄墨长老模样?”顾沉音加大声音。
“你心里想的谁,我自然变的是谁。”鲛人勾起唇角,舌尖轻舌忝猩红的嘴唇,眼神诱人,“不过现在看来,我本来的模样,也是不错的。”
“孽畜!”带着冰碴子的声音从上面传来,顾沉音抬头,只见自家长老站在二楼窗边,手持银剑,凌然跃下。
“玄墨长老,别来无恙啊~”鲛人柔媚眨眼,指尖勾起一缕艳红如宝石的头发,目光流转,对顾沉音一笑,惊艳至极。
“十年前我放你一条生路,今日,是来送死的吗?”玄墨面色沉沉,手中提剑,一身寒气。
“自然不是。”鲛人轻盈跃下围栏,毫不掩饰的展露自己身体,看的顾沉音脸上发红。
“这是你新收的弟子吗?”鲛人微抬下巴,示意顾沉音,“小色胚子,盯着我不放,让给我好了,我替你好好管教管教,让这小家伙知道什么叫厉害。”
顾沉音努力偏头,玄墨清绝面容又映入眼帘,海风吹动墨色外袍猎猎作响,月光下乌发飞舞,又是一副人间绝景!
“怎么,是我不如你师父好看?”鲛人不愿放过顾沉音,眼中红光微闪,声音婉转动人,“你刚刚,是如何看出我不是你师父的?”
“玄墨长老……”听了鲛人的话后,顾沉音脑子有些迷糊,一字一句毫无意识,“我做了错事,他眼里会有厌恶,你没有。”
“我从没有!”玄墨几乎是瞬间转头回应。
鲛人一愣,歪头看向玄墨眼睛,认真盯了半晌,一下子笑出声,“这不是厌恶,这是仇恨。”
玄墨蹙眉,看向鲛人,鲛人一耸肩,“要不我给你拿面镜子来,你自己瞧?”
看玄墨半晌不出声,鲛人在顾沉音耳边,一手轻触,冰凉的指尖抚过顾沉音脸颊,音调妩媚,添油加醋,“你仔细看看,他眼里有着对你的仇恨,这起码是杀亲起步,屠门封顶,小心他哦,要不然你哪天死的都不知道。”
顾沉音一缓过神来,就听到鲛人在耳边煽风点火,玄墨一把将顾沉音拉到背后,一点额间,顾沉音听觉立即被封。
世界没了声音,顾沉音静静看两人针锋相对,大多是鲛人在说,被玄墨不咸不淡一句话顶回去,鲛人眉毛一挑,又说出一大段话来,玄墨身上冷气四溢,薄唇微动,顾沉音缓缓后退几步,下一刻,鲛人猛地亮出真身,巨大的鱼尾带着劲风扫过玄墨,玄墨竟也不忘拉着自己跃过,身后围栏与甲板遭了殃,被一尾巴拍出一条深壑来。
鲛人怒气不减,表情狰狞,两手一拍楼船,玄墨一手提起顾沉音后领,似觉不妥,干脆一把揽住顾沉音的腰。
两人站上银剑,浮于空中,船上的弟子们遭了殃,一个个从舱中出来,只见楼船已经被摧毁大半,海水不断上漫。
顾沉音看着玄墨唇瓣一张一合说了什么,底下众弟子一脸无语,紧接着,玄墨御剑向北方飞去,鲛人在下面穷追不舍。
玄墨御剑极稳,顾沉音被封了听觉,一点点也听不到海浪声与底下鲛人的怒吼,被玄墨一手揽着,如此紧张的情况下,竟有了睡意,鼻端有股淡淡的奇特香味,催人助眠。
顾沉音再清醒时,天已放亮,自己靠着的,依然是温暖坚实的月匈膛。玄墨抬手,在自己额间一点,顾沉音这才听到风浪声。
“醒了?”
顾沉音呆了片刻,深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的倒计时,没有起身。
这怀抱,也从未有过。
“沉铁应是被那孽畜毁了,我们如今在负界龟之上,也还赶得上海市开放。”玄墨平静安然。
“负界龟?”顾沉音左顾右盼,发觉两人正在一小岛上,有荒草杂树,土丘水洼。小岛缓缓移动,绝对的稳当。
“那白师兄他们……”
“在土丘另一侧。”
顾沉音沉默片刻,抬头看着玄墨线条流畅的下巴,凸起的喉结,“长老,你为何不看我?”
玄墨低头,坦然对上顾沉音的双眸,“我对你绝无厌恶之情,但你所说的眼中有仇恨,我不知为何,也控制不了。”
顾沉音有点想笑,悠然起身,“这世上,原来也有玄墨长老不知道的事情?”
沉默许久,玄墨盯着顾沉音,慢慢颔首,“有。”
“巧了,这个事情我知道。”顾沉音面带笑容,“你恨我恩将仇报,占了你首徒之位;你恨我无能愚笨,毁你名声;你还恨我为何不死,又来纠缠,对不对?”
玄墨直直看着顾沉音,眼睛一眨不眨,“我自救你那刻,便知你无法修炼,你以为顾家,真能强迫我收你为徒?”
看顾沉音不言,玄墨起身,低头看着曾经的首徒,“我若不喜你,自有千万种方法让你离开栖道山,你说我惜名,那为何还能留你在我身侧十年!”
顾沉音从未见过玄墨如此神态,像正在汇聚一场暴风雨,乌云压顶,让人不敢直面。
“八千年前,宫家曾有一纯血之人,试遍万法无法修炼,被宫家取血整整三十七年,五家势力争夺此人,为炼破壁丹,无所不用其极!此人最后郁郁而终,留下三男两女,皆不知所踪。”
玄墨步步紧逼,顾沉音一步一步的退,直到退无可退,身后撞上树干。
“纯血之人,本就无法修炼,我如何教?不过让你徒增烦恼!
我护你翼下,不让你参加任何试炼,就是怕你显露纯血,再引起不必要的混乱,混乱之中,首当其冲,你就是几家势力相争的牺牲品!
十年来,我未敢远行一次,看你成长,还想看你成家立业,子孙绕膝,无事终老!凡人之乐,我愿让你享尽,佑你安乐!
我若厌你恨你,怎会有这些心思?”
成家,立业?子孙,绕膝?顾沉音鼻子一酸,心脏收缩的厉害,他到今日,竟还说,希望看到我与别人恩爱无疑,生儿育女!
“那你可问过我一次,我想要什么?”顾沉音仰起头,眼中含着泪水怒意,“你把我当做什么?宠物还是孩子?”
“你不过入世二十几年,我已七千多岁,我所做所为,你日后自会……”
顾沉音不愿再听,踮脚堵住对面滔滔不绝的薄唇。
清冽的目光瞬间凝固,笔挺的身姿僵直,半晌未动分毫。
海风咸氵显,吹小岛上荒草簌簌,杂树晃枝,几只小小的啮齿动物立身远看,警惕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顾沉音缓缓降下高度,唇瓣分离,想后退,却忘了身后的树干。只能硬着头皮仰头,眼中是满满镇定,“玄墨长老,这才是我想要的,若你不是傻子,你应该知道。”
“还有,你真的不会照顾人,你要是想养什么,还是趁早灭了这个心思。”
玄墨一动不动,像尊石像似的立在原地。顾沉音受不了这气氛,转身跑向岛边,看着晃动的海面,表情逐渐凝固。
只见水面上映出的人,脸颊上被人画了一条极其抽象的红色丑鱼,还有两撇红胡子。
那个鲛人!
顾沉音想起冰凉指尖掠过自己脸颊的时刻,再回想刚刚自己口勿上玄墨的姿态,简直绝望。
用海水搓的满脸发红,才堪堪把红色洗去,顾沉音咬牙用清水最后洗了一遍,方才好受些。
海水下巨大的龟足缓缓游动,顾沉音坐在岸边,不由自主的从须弥戒中拿出一空木盒来,摸着木盒下浅浅的烫字,里面还存有胭脂鹅脯的一点点余味。
果然,做到了,是……真的香。
如今顾沉音才算是看清,玄墨把自己当做了宠物一般,没有自由,没有思想,没有尊重,只要拴在身边,等自己完成凡人应有的一切,负完他应有的责任,最后等自己老死就好。
哪能?
之前为叶寄秋入巫山取泉水时,舅母要玄墨带上自己,那几个月,自己所感受到的温暖和爱意,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厢情愿。
顾沉音心神恍惚了半晌,才发觉自己从前根本没有如此清晰的向玄墨表达过自己的真正的感情。
那现在呢?足够清楚明白!
他会怎么想自己?自己刚刚竟然如此唐突!回想起那片刻柔软,顾沉音后知后觉的用拳锤地,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自己埋入地缝里。
太丢人了!
×××
顾沉音收敛情绪,假装无事的赶到小山丘另一面时,众弟子已经烤起了鱼,叶寄秋显然是手艺最好的,也是最会讲笑话的,言语间尽是挑逗意味,羞得两女弟子脸颊飞红。
顾沉音坐在白师兄身旁,这人竟也一边吃烤鱼,一边被叶寄秋的笑话逗的傻笑。看顾沉音过来,白师兄方才放下烤鱼,看起顾沉音情况。
“顾兄,可有损伤?”
“没有。”顾沉音毫不客气的拿起碟中一块烤鱼,想着那鲛人,狠狠咬了几口。
“那玄长老可安好?”白师兄远远看了看,“分散时,玄长老与你是在一起的,怎么不见长老?”
“我们就在负界龟另一侧,我去旁边洗脸时,看到你们,便过来了。”
白师兄没有多问,点了点头,给顾沉音递来一条刚烤好的海鱼,“昨日长老临走时,告诉我们已唤来负界龟,让我们等候,我们抱着木板浮了一个时辰,才看到这小岛移来。”
“哟。”叶寄秋和女弟子们说完了话,才款款走来,站在顾沉音身前,笑的放肆,“顾公子昨日可是唯一一位被骗出去的弟子,怎么,鲛人好看不好看?”
“比你好看多了。”顾沉音笑意吟吟。
“你还真是有脸笑,你害我们在海水中泡了一个时辰!”叶寄秋指着那两女弟子,“我们几个男子泡咸水也就罢了,这还有两位美貌女子,你也忍心!”
顾沉音站起身来,保持笑容,“那叶公子如此,可对得起那位小蝶姑娘?”
叶寄秋脸色一黑,明显是想起那日在留仙楼的情景。
“还有小蝶姑娘的姐妹?”
“对了,还有位宫姑娘。”顾沉音握紧拳头,回忆了一下,“叶公子你还是自重比较好,否则再被踢出包厢,真的很是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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