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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阑珊,正是入梦时。
夜色下的长屿显得分外宁静,濯孟之一身白色仙袍,立于玄窗之前,思绪翻飞。
他知道自己现正于梦中,自从三年前那场仙门大会他的弟子被禁足思过崖后,他便时不时会做这个只有片段的梦。
梦中,还是这个长屿,还是这些熟悉的师兄弟与弟子,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弟子柳长谙,对他那份感情却不再是那所谓的恩师如父之情。
入梦的时间并无规律,梦中的情景也毫无顺序,甚至多层重叠反反复复都是同一个片段。
在梦里的他也无法按照自己的心思控制身体,他仿佛只是一个局外人,玄之又玄的看着另一个自己,经历着与他截然迥异的人生,感受着那份无可奈何的心境。
但是,经历的多了,他有时也会分不清,那到底是那个身体内的‘濯孟之’的选择,还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因为,如果他的弟子真的对他是那般感情,他觉得自己也会如这般这样做。
从这些梦的片段,濯孟之依稀能知晓现在的时间,大概是长屿仙门大会结束三年后的又一次仙门大会再开之际。
三年前,长屿的仙门大会顺利结束,‘濯孟之’的弟子柳长谙因在思过崖三年的时间耽误了修炼,再加上那段时间可能心境不稳,未能在那次仙门大会再出风采。
长屿门内因上一次仙门大会柳长谙获得双擂主的热潮渐渐散去,柳长谙也再次过起了长时间蒙头修炼生活。
又一次的仙门大会即将举行时,这一次轮到了仙门榜排名第五的丹霞宗。
望了眼乌云半掩的月色,‘濯孟之’总感觉心绪不宁,现在仍让他挂心的,便只有他那心爱的唯一弟子了。
然后,濯孟之便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往柳长谙闭关的方向走去。
柳长谙自从思过崖下来后,虽然表面说知错认改,但之后,他仍能感觉到对方在他身后那执着的目光。
柳长谙三番两次的想要借师徒名义亲近他,‘濯孟之’岂不知对方的心思?
未免人更加泥足深陷,‘濯孟之’只能一次次冰冷的推开,刻意冷漠对方,拉开两人的距离,看着对方黯然神伤的模样,他又是心疼,又是怒其不争。
索性在一次次碰壁后,对方终于感觉到了‘濯孟之’的态度,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不再出格,安分守己的只当他的弟子,也不再刻意来找他。
只不过,后来的‘濯孟之’总是能在柳长谙身上嗅到若有若无的酒香,那是他五师弟的般若酒。
担心对方喝酒伤身,但‘濯孟之’牢记师兄弟的话,不想对方因他态度的软化而让对方误会,重新燃起希望,只能装作不知,然后让他的师兄弟去规劝,并让五师弟不再供应酒给柳长谙。
谁知对方口上对师叔师伯们应着,身上又换成了别的酒香。
他那些本就疼爱他这个弟子的师兄弟们也不忍再逼迫,‘濯孟之’无法,只能让他五师弟继续供应般若酒。
比起其他酒,还是般若酒来得温和,至少是他五师弟酿的,还放了不少珍贵药材。
之后,‘濯孟之’便闭关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见不到他了,想来也能少些心思。
等到时候对方修为够了,再派人外出历练几年,心性成熟了,也就放下了。
本是为避免见面而闭的关,所以在仙门大会再开之迹,‘濯孟之’便出关了,看师兄弟们的样子,看来是都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出关。
但他出关之时,竟没看到他的弟子。
问来才得知,柳长谙继他闭关之后,也闭关了,现今还未出关。
‘濯孟之’本打算只在暗中看一眼,来到柳长谙的闭关之地,却见这里并不平静,结界之内,灵气涌动得非常暴躁异常。
看来是出了什么茬子,想来也是,柳长谙本来就心有不静,又如何闭关修炼?
眼见结界内的洞府瞬间被狂暴的灵力夷为平地,‘濯孟之’再顾不得其他,强硬闪身跃入了结界。
“长谙!”
看到柳长谙的模样,‘濯孟之’倒吸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先行通知其他人。
周身气息狂乱掀起漫天狂风的柳长谙唇角不住溢出刺目的红,长发披散,面色惨白,嘴角却挂着‘濯孟之’最熟悉的那抹浅笑,“师父,你来啦,你终于愿意来见我啦。”
黑沉的眸中隐有红芒闪烁,周身气息更是诡异,这分明,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心脏突然被一股不明言说的力气揪紧,‘濯孟之’努力平静着,“长谙,为师没有不愿见你,只是想让你潜心修炼。”
“骗人。”柳长谙突然冷了脸,如同喃喃自语,看着‘濯孟之’的眼睛却沉沉的倒映不进任何东西,“你明明是觉得我恶心,看着我对你的产生那种心思,很厌恶吧。”
“……”道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此时的柳长谙明显心神不稳,‘濯孟之’只能将心思放在柳长谙的灵力上,慢慢靠近柳长谙,“没有,我从未如此想过,没有觉得恶心,也没有觉得厌恶,长谙,你的天赋无人企及,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走错了路。”
但柳长谙显然听不进‘濯孟之’的任何话语,依旧自顾自说,“可是,我明明能感觉得到,师父也是爱我的,为何不愿承认呢?”
“!”‘濯孟之’本还担心柳长谙的心情因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而怒意升腾,却在下一秒,看到对方一身白衣被渐渐被血色侵染,周身体内更是发出细微的“砰砰”之响后,瞬间理智决堤,不动如山的形象瓦解殆尽,大喝出口,“柳长谙!你给我停下!”
疾步闪身来到柳长谙身边,‘濯孟之’一手抵住柳长谙后背,灵力便如浩瀚大概般钻入柳长谙体内,试图替对方平复那杂乱无章的灵力。
然而柳长谙体内的灵力对濯孟之产生疯狂的抵抗,周身血色侵染得更加汹涌,白色弟子服竟再看不出一丝原色,体内“砰砰”之声更加清晰,更有灵力团如同虫子一般在身体表面蠕动。
柳长谙的体内,灵力好似一头脱出囚笼的洪荒猛兽,不停歇冲撞着经脉,再这样下来,一身修为都将报废不说,经脉还会被寸寸冲断尽毁。
然而经受这些的柳长谙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面色空白得仿佛失了魂魄,眼角挂着两行血泪,眸色愈加深红。
这样下去,柳长谙的情况只能更加糟糕,‘濯孟之’只能暂时停止灵力的涌入,试图让柳长谙不再抗拒他的灵力,“长谙,听话,把灵力停下来好不好?”
柳长谙终于将目光看向‘濯孟之’,好似有些疑惑,“师父?”
对上那双暗红的眼,无尽的绝望突然汹涌铺面,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濯孟之’额头渐渐冒出细汗,嘴角紧绷,一颗从来被剑包裹着的心仿佛沉入深渊,从来只握剑的手竟产生了颤抖。
‘没事的,没事的。’
‘即便走火入魔,即便修为尽废,这人也是他濯孟之唯一的亲传弟子,他也有办法让他的弟子恢复过来,无论什么代价!’
‘濯孟之’这样想着,深吸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将人抱入怀中,语气是自那次仙门大会之后再未出现过的轻柔,“是我,长谙,不要再想了,冷静下来,停下运转你的灵力,让师父帮你梳理,可好?”
“师父……”
瘦削的人安静的顺着力道埋在他怀中,这声带着无助的泣音,让‘濯孟之’看不出动容的脸皮之下,心神混乱,狠咬舌尖才控制住想要将人紧紧搂住的欲/望,“……我在。”
“师父,救我,我……好痛啊……”说着,柳长谙目光发直,突然控制不住似的全身颤抖,灵力仿佛要把整个身体撑破。
‘濯孟之’再次试图用灵力去帮柳长谙控制,但却被反弹出来,焦急的捧住柳长谙的脸,望进那双迷茫的眼中,“长谙,别怕,你别拒绝我的灵力,师父帮你,师父能帮你!”
却见柳长谙露出个解脱般的笑来,“师父……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爱你的啊……”
“长谙!”
“长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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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坐中的濯孟之突然惊醒,满头大汗,那一瞬间,眼中似闪过恐惧,一身白衣更是被冷汗侵得湿淋淋,粘腻得仿佛满手沾染的滚烫鲜血。
濯孟之右手抚上胸口,那里的心悸感还未散去,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他连门都来不及开便飞身破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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