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菀书心里一震, 立刻便想到会不会是昨晚沅池根本没睡，所以她和温时禹的对话被听见了。
但这毕竟只是猜测。
面上, 余菀书仍不动如山, 从容地问：“我们怎么不是真的恋爱呢？”
“自从你们公开以后，我就想了很久。”
沅池低着头说：“第一天录节目的时候, 温总是去了现场的，但你们基本没有什么交流。后来，您经常陪我练琴, 温总也一次都没出现过, 白天从没给您打过电话, 而晚上即便练琴练到那么晚，他也从来没接过您, 我不相信……我、我不相信……”
他小声啜泣着, 语气委屈得不行：“您一直，都给我您是单身的感觉, 否则，我怎么敢……”
“……”
看来不是那天听见了什么。
余菀书稍稍松下口气，平静道：“我和他就是这样的相处方式, 因为他很忙，我也不闲，所以我们约定好平时不去互相打扰。”
沅池问：“那这算什么恋爱呢？”
余菀书看他一会儿，定定道：“我就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
沅池：“……”
“退一步讲，就算我没有男朋友，我和你也并不合适。”余菀书说, “你看，你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小孩儿，而我呢？我这个人，共情能力很弱。”
沅池咬住唇，紧紧攥着拳头。
余菀书不为所动，继续道：“你所承担的痛苦，我体会不到，你对我的喜欢，我也体会不到。我不会给你任何反馈，也不会喜欢你。”
“……”
沅池头埋得很深。
许久，他低声问：“那温时禹呢？”
“他不在乎。”
余菀书说：“就像你刚刚所说的，他可以一直不联系我。也就是说，如果我要求，就算让他好几个月都不要来打扰我，他也能够做到。你能吗？”
“……我不能。”沅池抬手揉了下眼睛，“可是这样能算恋爱吗？”
余菀书想了想，仍然是那个答案：“我喜欢这样。”
沅池失魂落魄地走了。
余菀书内心徒然生出几分愧疚。
但她对沅池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和沅池在一起的。
这样内心娇弱的小弟弟，余菀书觉得自己承担不起。
与其这样，不如早些说开，免得他空抱幻想。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接下来比赛的情绪。
*
周六，温时禹如约陪余菀书一起回望江探望长辈。
他准备得很充分，每个人的礼物都没落下。
因为之前听余菀书提过家里有一位待了很多年的保姆阿姨，他甚至还给阿姨准备了礼物。
家里人提前得了消息，老早就在路口等他们。
连余晏初都回来了。
有这根搅屎棍在，余菀书觉得今天这饭可能会吃得不怎么安宁。
果然，刚上桌，余晏初就对温时禹说：“你们这互相见父母，就算是定下来了吧？我觉着这和订婚也差不多了。”
温时禹恭顺地答道：“大哥说得是。本来我们之前商量好了，见父母需要再慎重些，但后来一讨论，想着咱们两家的老人曾是好友，我们这些晚辈迟迟不来拜访实在是不知礼数，便先挑个大家都空闲的时日过来陪长辈叙叙旧。至于订婚这样的大事，我总不能委屈了书书，正仔细策划着呢。”
顿了顿，他腼腆一笑：“不过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还没问过书书的意思。”
这人平常跟余菀书说话时一根肠子直到底，前几天晚上还跟她说他学不会说话的技巧。
结果今天他简直圆滑得过分，一开口便把皮球踢给了她。
——这人嘴里还有一句真话没有了？
余菀书有些气闷。
好在现在是在自己家，就算接到皮球，不管她再怎么踢，家人也不至于笑话她。
“我和……时禹平时都忙，说是在一起了几个月，实际上很难能见上一面，彼此都还不算特别了解。”余菀书说，“提什么订婚不订婚的，太仓促了。”
说着，她冷冰冰地剜了自家哥哥一眼。
这话本来就是余晏初自作主张提的，家中老人知道分寸，并没打算这么早就催婚。
察觉到余菀书不大开心，众人便笑呵呵地将话题转开。
第一次见面，双方都很客气，没问太私人的事情。
而家世背景这些，彼此又是很了解的，所以也不必问。
再加上老人们其实也紧张，整个过程都有些端着，聊天内容就显得平乏无趣，甚至还有些尬。
吃过午饭又坐了一会儿，余菀书找了个借口带着温时禹开溜。
车上，温时禹说：“你家长辈性格都比较内敛。”
余菀书“嗯”了声，“都是文人，平时也不怎么出去和外人打交道的，不太善于言谈。”
“怪不得能养出你这样的性格。”
温时禹偏头看她一眼，又说：“不过你们家能养出你哥哥那样的性格，倒有些让我意外。”
余菀书有些诧异，“我家里人都说我才是奇葩呢。”
“嗯？你和他们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么？”温时禹说，“比起你，你哥哥才是异类。”
“啊。”余菀书说，“可能外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
温时禹不置可否。
过了会儿，他忽然道：“你母亲的眼睛颜色确实比你的亮些。”
余菀书：“嗯。”
“不过，她长相更偏西方，有这样颜色的眼睛，让人觉得习以为常，”温时禹说，“反而没那么惊艳了。”
“……”
余菀书试探道：“温总这话的意思，是在夸我令人惊艳吗？”
温时禹轻声笑了下，没答话。
余菀书顿时有种自作多情的窘迫感。
将她送回住处，温时禹车都没下，便驱车离开。
充分显示他真的只当今天这件事是个任务罢了，完成任务立刻走人，丝毫不拖泥带水。
余菀书忽然想起前几天对沅池说的那些话。
如果她这辈子真的非得要找一个人结婚，最好就是能找个像温总这样的。
既能出色地完成任务，也不会为她的生活带来烦恼。
当然，如果那人脾气再稍微好一点儿，别动不动揶揄人，就更棒了。
*
隔几天，周二，又到了余菀书去温时禹家完成任务的时候。
流程大抵也差不多。
温时禹二哥不在家，但温娴安却回来了一趟。
比起余晏初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温娴安就显得稳重许多，不仅不会煽风点火，还能出言帮衬。
温绍钧面向严肃，话也少，但其实挺好相处，和温时禹是差不多的性子，而且还没他那么会嘲讽人。
席间主要是顾韶语和温娴安在同余菀书搭话。
吃过午饭之后聊了一个下午，顾韶语还想再留两人吃晚饭。
余菀书没能拒绝。
于是顾韶语又进一步想留她过夜。
余菀书吓了一跳，找出的好几个理由都被顾韶语温温柔柔挡了回来。
她想找温时禹求助，可惜这男人在母亲面前也是个完全说不上话的。
最后还是温娴安帮她解决掉难题。
回家路上，余菀书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
温时禹大概有点儿内疚，主动安慰道：“我母亲绵里藏针，又惯会以示弱逼迫，确实很难让人招架，我们家一向只有温娴安能和她打太极。”
余菀书勉强提起一点儿力气，叹息道：“也不必这么说你母亲。”
温时禹蓦地勾起唇，“但她挺喜欢你。”
余菀书：“……嗯。”
“我瞧你家里也逼得挺紧。”
温时禹瞥她，“虽然那日没直说，但你哥哥提起时，他们也没反对。像你们这样知书达理的人家，没在桌上训斥你哥，就是因为他们也想说同样的话，只是说不出口罢了。”
余菀书叹了口气，“嗯。”
温时禹：“温娴安今年三十二岁，别说结婚，正经男朋友都没有一个，整天就知道泡小鲜肉，听说你哥哥和她情况差不多。”
“……”
余菀书觉得温时禹今晚真是一晚上都在戳自己心窝子，也没心情和他长聊，只好再次“嗯”了一声。
温时禹继续道：“我父母已经快六十岁了，下面三个小孩，没一个结婚的，抱孙子更是遥遥无期。所以他们着急，我能理解。”
“……是。”
为避免他再次戳自己一刀，余菀书主动承认道：“我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而且我家还比你家多两个老人，爷爷奶奶已经八十岁高龄，不知道哪天就……所以他们更着急。”
“生孩子这事儿是逼不出来的。”温时禹说，“但结婚可以。”
“……”
绕了这么大一圈，余菀书总算意识到不对劲。
她转头盯着温时禹一派平静的侧脸，开口问道：“所以温总到底想说什么？”
温时禹：“我记得，我们商量契约内容那日，似乎发生了一点争吵。”
“嗯。”
余菀书知道这人又要开始绕圈子了。
这简直不像温时禹。
他以前说什么不是直接说？怎么今天这么犹犹豫豫扭扭捏捏的？
自从上次在温时禹面前暴露自我之后，余菀书和他说话也不那么客气了。
况且她目前心很累，实在没有精力东扯西扯。
既然温时禹不愿意直说，那就由她来说——
余菀书：“温总是不是想说，如果父母那边真的开始催婚，咱俩就去领个假证？”
“……”
温时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忽然动起来，随后车身猛转，甚至发出尖锐的“哧”声。
几秒后，车从主干道脱离，停进路边的一个空余停车位中。
温时禹挂空挡拉手刹熄火一气呵成，随后整个上半身都侧转过来，目光深沉地盯着她。
余菀书面容镇定，回视过去。
“那日，我说不想事事考虑长辈的要求。”
温时禹没回答她刚刚的问题，接着自己先前的话道：“其实，那是气话。”
余菀书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一来，我母亲那段时间逼我逼得厉害，我内心有些厌烦；二来，我那时不大喜欢你。”
说着，温时禹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察觉到她并没有任何不满，才继续说：“当然，那时不喜欢你，也并不是因为你。包括我那日给温娴安打电话，说你‘装模作样’，也不是真心。”
余菀书点点头。
——原来他那天是在给温娴安打电话。
温时禹：“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你是我母亲介绍的，所以我看你第一眼便觉得不顺眼，后面也总是挑刺。”
余菀书笑了下，“看来温总现在不讨厌我了。”
“并没有任何值得讨厌的地方。”温时禹说，“当然，也并不喜欢。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余女士应该懂得我的意思。”
“嗯。”余菀书一点下巴，“多谢温总坦白。”
“现在回答你刚刚的问题。”
温时禹认真地看着她，“是的，我希望可以和余女士结婚。当然，办.假证是犯法的，我会和你去领真的结婚证。”
余菀书：“……”
先前她觉得温时禹啰嗦，这会儿他直白了，自己仿佛又有点儿招架不住。
尤其是……
他这样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真的在向她求婚似的。
余菀书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又抿唇笑了下。
“我是不婚主义者，同时也不想恋爱。”温时禹说，“并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白月光——温娴安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不能当真——我只是不喜欢被人管束。”
“啊……”余菀书怔了怔，“和我差不多。”
“对，我们差不多。”
温时禹转回身，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看向前方，边想边缓慢地说：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你不管束我，我也不会管束你。至于其他方面，我们家世相当，长辈是好友，无一不匹配。虽然你说自己也不会喜欢什么人，但若婚后真不小心喜欢了谁，我也绝不会纠缠，咱们离婚便是。只要你别在婚内给我戴绿帽并且捅出去影响到公司股票，其他一切要求都好谈。而且——想必余女士对我的财产也并不感兴趣。”
说到这儿，温时禹话音顿了顿。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他似乎在思索什么。
余菀书没有出声，静静地等他说下一句话。
片刻后，温时禹道：“余女士，我在这世上可能找不出来第二个这么适合的结婚对象了。”
余菀书将他刚才的话掰开揉碎了想，觉得挺有道理。
而且……这事儿她也不是没想过。
她之前还想，如果是温总这样的人，脾气再好一点儿，就是一个完美的结婚对象了。
现在的温总，不就是脾气好一点儿的温总吗？
思考完，余菀书抬起手，微笑道：“温总，成交。”
温时禹垂眸盯着她的手，目光淡漠不带情绪。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温时禹伸出手握住她的。
因为体质原因，余菀书的手一直偏凉。
再加上夜里本来温度低，她手上的皮肤几乎有些青白。
而温时禹的手又大又暖，握上去后，很快他手指周围的肌肤颜色都在发生变化，由青白转为略带一点儿粉的莹白。
温时禹许久没放开她，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菀书忍不住提醒：“温总？”
温时禹抬眸看她，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钢琴家的手，和一般女士似乎不太一样。”
“嗯。”余菀书抽回手，展开手指看了看，“没那么纤细漂亮吧？因为长期练琴，骨骼会比较突出，而且也比一般女孩儿大得多，像男人的手。”
“挺好。”温时禹说，“脆弱的东西有什么漂亮的？”
余菀书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他是在夸自己。
温时禹将手放在手刹上，似乎想启动车子离开。
但很快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放下手，侧首对余菀书说：
“那个小男孩儿……如果你并不喜欢，希望你能尽早处理。毕竟，你俩还要同上一个综艺节目，而我俩刚公开不久，他又不像是能忍得住情绪的性格，万一不小心暴露出什么，对你我都不好，对他更不好。”
这是在说沅池。
余菀书点头，“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您放心。”
“我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温时禹低低笑了一声，声音轻得仿若未闻：“乳臭未干。”
抵达棠园小区。
这次温时禹倒是下了车。
他把车停在小区外，亲自走路送人回去。
余菀书猜想他是有话要说，没有拒绝。
她住那栋楼离大门不远，两人没多久就走到楼下。
温时禹终于开口：“结婚的事儿不会催得太紧，毕竟我们才刚在一起。”
余菀书：“嗯。”
“但是等你这次节目录完回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差不多半年了。”温时禹说，“可能会让我们先订婚。”
余菀书依旧点头，“好的。”
温时禹：“订婚之后……”
他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转而问：“你就没什么想法么？”
余菀书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想法，疑惑地“嗯”了一声。
温时禹：“你脾气过于好。”
“……”
余菀书：“多谢温总夸奖。”
这话不知怎么又戳到他奇怪的笑点。
温时禹笑了好半天，才说：“订婚之后，有一些很自然而然的事情，如果不做，会显得我们很奇怪，因为我们原本就是同城，我的工作地点并不偏远，而你甚至不需要去公司。”
温总每次绕弯子的时候都是有大事要决定。
余菀书稍稍打起精神，心里做好准备，才问：“什么事情？”
温时禹：“同居。”
作者有话要说：余菀书：卧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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