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菀书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她现在完全没心思考虑温时禹所说的什么一整夜, 满脑子都是事情被兰晓芸发现了。
他们小心翼翼走到这地步，要是现在被发现, 家里人一定会大发雷霆。
“我妈……”余菀书紧张地捏着被子，“问你了吗？”
温时禹预想中，她的回答应该是关于今晚怎么处理的疑问。
因此当余菀书问出与预想完全不一样的问题时，他一时没听明白，迟疑了一会儿。
余菀书以为兰晓芸真的发了火, 心里瞬间凉下去半截。
“那我们……是不是得离婚了？”
“……”
温时禹思维暂时从她刚刚的问题里跳出来，以解决眼下更加严重的问题。
“离婚？”
“既然长辈都知道了, 那我们也没有继续装下去的必要了。”
余菀书叹了口气, 一副十分惋惜的模样, “没想到结束得这样快。”
“……”
温时禹气得发笑。
这还是第一次，面对余菀书的时候他有点儿无力的感觉。
上一个问题还没解决，她就不停地抛出下一个问题。
沉默片刻，温时禹问：“你什么时候情绪这么丰富了？”
“……”余菀书微愣, “什么？”
“恐惧、紧张、绝望、惋惜。”温时禹说，“我应该先解决哪一个？”
“……？”
余菀书捏着被子，一脸茫然地看向她。
“一个一个来。”
温时禹挪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不疾不徐道：“首先, 你妈妈没有生气, 是我, 牺牲我自己的脸面，帮你圆了回去。”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难道在你的观念里，我就那么没用？”
“您自己的……？”余菀书问，“您怎么说的？”
温时禹如实将自己所说的话讲了。
余菀书顿时感到十分愧疚，“抱歉，让我妈妈误会您了。她没有说您什么吧？”
“没有。”温时禹慢悠悠地抬眸，“你妈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么，她怎么可能说我？”
余菀书仍然有些惭愧，“抱歉……”
“行了。”温时禹啧了声，“反正我俩又不是真结婚，你妈什么态度对我有影响吗？”
“……”
余菀书点头，“好吧。”
温时禹看她一会儿，确定她脸上没再露出那种愧疚的表情，才继续道：“既然你妈没有发现我们合约的事情，我们也不用离婚。”
“对。”余菀书点头，“是的。”
温时禹：“关于今晚……”
“啊。”
余菀书这时才想起先前温时禹说过的话，猛地反应过来，“今晚……”
话音止住，她回头看了看床，随后垂下头，很是纠结的模样。
温时禹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好半晌才说：“你放心，我会在衣帽间里放张折叠床，晚上你可以锁上里面这扇卧室门。但是洗漱间只能共用。”
顿了顿，他深深地看她一眼，语气温软下来：“如果不想和我离得这么近，你就赶快好起来。”
说完，温时禹没等她的回答，起身往外面走，一边说道：“赶紧换了衣服下去吃午饭吧。”
卧室门被关上。
余菀书坐在床上反应了一会儿，捶了下自己还没完全清醒的脑袋。
总觉得没有什么真实感。
五分钟后，她从卧室出来，看见温时禹正抱臂靠在衣帽间门口，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动静，温时禹回过神，站直身子，“走吧。”
到了楼下，看见兰晓芸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余菀书才有了些清醒的认知——
她今晚真的要和温总在同一个房间内度过了。
虽然准确地来说并不是同一个房间，但这距离确实比之前近得太多。
而且主卧里面的小门是很普通的小木门，没办法反锁。
没来得及思考更多，兰晓芸从厨房出来，看见余菀书，立刻放下碗过来拉着她上下检查，口中不停数落她不爱惜身体。
余菀书心虚，一句话都不敢反驳，任由兰晓芸数落。
最后还是温时禹说饭快冷了，才将她解救出来。
吃过午饭，兰晓芸盯着余菀书吃了药，又安排她在沙发上坐好。
温时禹立刻抱着先前叫周旗送过来的公司文件，乖乖坐到余菀书旁边。
兰晓芸大抵觉得自己有点儿当电灯泡的意思，于是找了个出门买菜的理由，整整一个下午没回来。
直到傍晚，她才又回来做饭。
余菀书莫名有种自己亲妈是跑过来当保姆的错觉，心里顿时有些难受，跑到厨房门口劝她：“其实我可以找个保姆阿姨过来专门做饭的。”
“别人做饭能有我做饭用心吗？”兰晓芸没好气，“你别再发烧，就算帮我了。”
“我也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最近换季……”
余菀书叹气，“您看您在这里待着也很无聊，而且……”
“怎么，我打扰你们小俩口二人世界啦？”
兰晓芸看她一眼，忽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们俩关系不好呢。先前小温说他出差了那么久，你们要真的关系好，他怎么舍得？”
余菀书心里一紧，连忙替他分辩：“他在那个职位上，很多时候身不由己的。”
“害，我知道，我这不是心疼你么。”兰晓芸轻哼一声，“而且他出差怎么就带不得你啦？你又没有固定工作的。”
“……”余菀书硬着头皮撒谎，“是我自己不愿意去的。”
“那你以后要跟去的呀！”
兰晓芸瞪她，又暗戳戳往外面觑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小温这个长相和身价，在外面很容易惹出什么事情的！——当然妈妈不是不信任他哈，妈妈只是觉得，那肯定有很多其他女人贴上来的呀。男人么，很多时候区分不出来女人这点儿心思的，你应该去看着点呀！”
“……”
余菀书：“不会的，他自制力很好的。”
“哎呀！”
兰晓芸恨铁不成钢地瞅着她，觉得自家女儿真是一点儿也不开窍。
但这种事她也不好干预太多，最后只好问道：“那你就不想念他啊？好几个月呢。”
余菀书哑然。
“嗐，阿妈也不想参与你们情感上的事情。”兰晓芸转回身炒菜，背对着她道，“反正我就提醒这么多了。你想让我回去，那至少我得待两天，看着你身体好了我才放心的。”
余菀书说不动她，便不再劝，沉默地在旁边帮她洗菜。
没多久就被赶了出去，让她去沙发上躺着。
余菀书只好躺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像个废人。
她忍不住小声地自言自语：“其实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旁边温时禹敏锐地转过头，“什么？”
余菀书：“……没什么。”
安静几秒，温时禹似乎回想起她刚刚说的话，突然探身过来，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余菀书：“？”
温时禹收回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烧退了，但还有点儿发热。”他正色道，“再养养。”
“……”
余菀书迟疑地点着头。
感觉温总今天似乎温柔了不少，哪怕是嘲讽也没说什么戳人心窝的话，倒是自我嘲讽的成分居多。
原来对待病人的时候，即便是像个刺猬一样的温总也会收起锋芒的。
没多久，兰晓芸叫两人吃饭。
温时禹很自然地放下东西，走到余菀书身旁，掀开她身上的毛毯，朝她伸出手。
“……”
余菀书悄悄偷看兰晓芸一眼，见她仿佛正在看这边，连忙收回视线，将自己的手递给温时禹。
犹豫两秒，温时禹没碰她的手，朝前面挪了挪，捏住她手腕，将她扶起来。
余菀书抽空又看了兰晓芸一眼，见她没再往这边瞧，才松了一口气。
吃完晚饭，兰晓芸说自己累得很，率先去了客房，剩下余菀书和温时禹在客厅大眼对小眼。
白天谈起的时候还没觉得，这会儿临近睡觉的时间，下一刻两人就得在同一个屋子里睡觉了，余菀书才觉得，自己仿佛有些紧张。
但温时禹看起来仍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还能安闲地坐在那儿处理公事。
犹豫一会儿，余菀书站起身，“我去琴房练会儿琴。”
温时禹点头，也跟着起身，“那我去书房。”
因为不想回卧室面对尴尬，余菀书一直在琴房拖到十点都没出门。
但或许是由于生病的缘故，她觉得浑身疲乏，也提不起劲练太久的琴，便趴在窗台上发呆。
今晚没有月亮，不过天空很干净，深邃而迷人。
是的，迷人。
余菀书现在面对夜空已经有了别的情绪了。
这情绪不是直接由某个事件引起的，而是自从因为上次那个夜晚让她后来作出一首成功的曲子之后，她再看夜空，便觉得心情明朗。
再渐渐地，她开始能够欣赏夜空的美了。
于是如今的夜空对她而言与之前那次又有了许多变化，迷惘与难过的情绪不会在观景时想起。
好在这种情绪已经被她记录在了曲子里，每次听曲的时候都能够想起。
不过也有一些没有变化的。
比如，温时禹。
或许是温时禹那日所说的话对自己产生的影响过于深远，余菀书甚至都不需要等到夜晚，只要站在这种很开阔的窗前，她就能想起当时的场景和情绪。
而且，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晚的场景竟然越发深刻。
有时忽然回想，甚至还能由此产生更多说不清的情绪。
仿佛喉咙里梗着个什么东西，上不去也下不来，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却又有些沉。
让人想要深呼吸，但呼吸之后也并没有好转，反倒更加惘然。
然而头脑里，似乎又有点儿令人上瘾的成分，叫人即便感觉不舒服，也想在窗边回味得稍微久一些。
回味久了，脑海里便冒出新的场景。
关于窗边的场景。
令人迷惘空荡却又恍惚欢喜的场景。
——便是那日，温时禹叫她弹新创作的曲子给他听。
很奇怪，余菀书记得，自己那天分明并没有太在意温时禹，但后来回想，那场景却十分清晰，如果闭上眼睛，便连一些小细节都能显现出来。
比如，温时禹那日穿着西装，靠站在窗边，一只手闲闲搭在窗台上。
夕阳未落，橙红色的光芒在最艳丽的那一刻照在他身上，令他左半边身体镶上一圈耀眼的金边。
白色窗纱偶尔被风吹起，隐住他大半边身体，和小半张脸，因而眼睛便显得格外突出。
背着光，他瞳仁漆黑，仿佛化不开的浓墨，又像深不见底的幽潭。
这使得温时禹整个人看起来像被蒙上一层，很难看得清。
余菀书想，温时禹的眼睛和她自己的眼睛几乎是两个极端。
以前有人评价她的眼睛，说她眼睛虽然是灰绿色，看起来朦胧，但又让她这个人显得很纯澈。
而她回想温时禹的眼睛，只觉得他那双眼睛黑得极其纯粹，却令他显得十分复杂。
温总确实原本就是个复杂的人。
余菀书低下头，看着外面的路灯出神。
说起来，其实温总不仅是指点她开窍的人，也是第一个肯定她作出来的曲子的人。
不管以后他们的关系会怎么样，温总这个人在她心里其实已然是个十分特殊的存在了。
余菀书忽然想到温时禹的表白。
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温总一开始态度极其冷淡强硬，即便他后来解释说是因为当时迁怒于她，但她从没感觉到温总的喜欢。
可这又是他亲口所说。
……
温总。
果然是个。
复杂的人。
又或许，不是温总复杂。
而是，她不懂得什么叫喜欢。
因为不懂，所以她自然也不能看明白温总。
所以……
喜欢到底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或者说，情感呢？
正费力地思考着，身后突然响起敲门声。
余菀书思绪猛地被拽出来，惊了一下，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扬声道：“请进。”
下一秒，温时禹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牛奶。
“把这个喝了。”他朝余菀书走过来，“有助于睡眠。”
余菀书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待遇，受宠若惊地接过牛奶，愣愣道：“谢谢温总。”
牛奶是温热的，她低头抿了一口。
很甜。
“里面加了糖吗？”余菀书问。
“嗯。”温时禹倚在钢琴上，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喝纯牛奶，就加了点儿糖。”
余菀书：“谢谢。”
温时禹沉默地看着她。
喝到一半，余菀书忽然想起什么，又问：“温总喝过了吗？”
温时禹笑了下，“你猜。”
“……”
余菀书觉得温总的脑回路真的令人匪夷所思。
如果将他的形象换成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倒是有点儿能理解这种幼稚的说话方式了。
喝完牛奶，温时禹动作自然地从她手里拿走杯子，转身往外面走，口中道：“我建议你现在就去洗漱，半个小时后我会回卧室。”
“啊。”余菀书忙道，“好的。”
温时禹这样，很明显就是要缓解两人的尴尬。
因为如果她先去洗漱了，然后她就可以待在卧室里间不出来，也就不必与温时禹在同一个屋子里碰面了。
温总这人嘴上什么都不是，行为倒是很体贴。
思维到这里断了一瞬。
余菀书蓦然想，如果是以前的自己，能看出温总这样的用意吗？
看来那天晚上温总的话不仅令她在情绪感知上开窍，还无形之间提高了她的情商。
*
洗完澡出来，余菀书迅速回到里间，钻进被窝里。
犹豫一会儿，她在微信上给温时禹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好了。
温时禹大概是在忙，一直没有回复。
余菀书也没等。
许是因为被热气蒸了一下，刚刚洗完澡，她脑袋就有点儿昏，现在睡意很浓。
没过多久，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余菀书从梦中醒过来。
是被尿意逼醒的。
由于今天一天都是兰晓芸在做饭，余菀书这一天三顿，顿顿都是清粥，再加上晚上还喝了一大杯牛奶，这会儿消化过来了，就导致了这个结果。
迷迷糊糊地，余菀书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
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她爬下床，准备去上厕所。
打开门，外面静谧无声，一片漆黑，估计温时禹已经睡了。
衣帽间不像卧室那样还有一道单独的门，余菀书怕惊醒温时禹，没敢开灯，小心翼翼地摸索到盥洗室，按下门把手。
正想要推门的时候，里面突然也生出一股吸力，将门往内扯——
余菀书惊骇之余没能站稳，整个人被带着往前，扑进了一个火热而湿漉漉的怀抱。
她霎时屏住呼吸，浑身僵硬地愣在原地。
被她占了便宜的人仿佛也十分惊讶，半晌才道：“你怎么……”
随着他的声音，余菀书感觉他抬起了手。
啪嗒一声，盥洗室内的灯亮了起来。
“……”
余菀书终于看见，温时禹上半身并没有穿衣服。
而且他大概刚洗完澡，身上还有残留的水珠。
现在。
她正贴在男人□□的胸膛上，双手还紧紧扒着他的肩。
而温时禹张开双臂，只虚虚扶着她。
“我……”
余菀书试图解释几句，但这情形好像也不需要什么解释。
她只好先道歉：“抱歉温总，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她想要从温时禹怀里挣脱出来。
然而她刚有动作，对方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
——带着散漫又意味深长的语气。
“请问这位女士。”他似乎在笑，“你，为什么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温总内心炸烟花。
——
温总的内心小剖析：
今晚要一起睡哦，紧张不紧张？
……？？？怎么没什么反应？？？
还！想！离！婚？？？
唉这姑娘傻了，先安抚一下。
好的现在可以提提今晚的事情了。
今晚……
哦，她不情愿。
算了，自我牺牲一下吧。
这点儿风度还是得有。
丈母娘虽然生我气，但她是个好丈母娘。
……
好晚了，她怎么还躲在琴房？
因为不好意思见我？
算了还是我去叫她吧，顺便给热杯牛奶。
怎么喝个牛奶也可爱兮兮的。
……问我干吗？
我当然没喝，我喝牛奶干什么，娘兮兮的。
……但是我要是说没喝她肯定剩下半杯就不喝了要给我。
可我要是说喝了……我一大老爷们儿喝牛奶这也太有损形象了。
……
公司事情好多，唉，啥时候能回卧室啊……
不过晚点回去也好，免得她紧张睡不着觉。
好的凌晨两点半了，可以收工了。
洗个澡。
………………卧槽？？？？？投怀送抱？？？？？
她果然还是欲擒故纵，半夜睡糊涂了就显露真性情了吧！
哼哼，女人！
——
注：温总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喝牛奶哪里娘了？有病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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