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巧”只是一句客套话。
余菀书觉得正常人应该都知道这种交际用语。
但温总可能不属于正常人行列。
所以他会故意戳破虚伪的表面，故意打肿别人的脸，让尴尬变得更加尴尬。
余菀书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时禹明显是在不爽之前那天晚上她没回微信的事儿。
余菀书想着自己大概应该解释一下。
但当着其他人的面，解释自己为什么某天晚上没有回温总的消息……
这事儿，好像显得有些暧昧。
沉默片刻，余菀书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她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什么也没说。
之后在温总冷冽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转回身，装作没看见他的反应。
温总大概气坏了。
余菀书身体刚摆正，就听见后方传来一声“砰”响。
是猛烈起身时，椅子坐垫回弹的撞击声。
听见动静，左侧方一位工作人员连忙跑过来，惊惶地问：“温总，您是有哪里不满意吗？”
温时禹慢条斯理地整理外套，手指搭在西装扣子上，垂眸看着正前方的人。
“这个位置空气不好。”他语调平平，仿佛没掺杂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事实，“麻烦帮我换一下。”
“这……”工作人员面上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咱们的位置都是提前定好的，现在很难再换……要不，我给您喷点儿空气清新剂？您看您能不能理解一下……”
余菀书安静地听着温时禹作，没有任何反应。
若是平常，她肯定会主动换位置，但现在她坐在导师席上，没人可以和她换。
“……算了。”
温时禹大概对工作人员提出的清新剂有点儿无语，半晌才说：“我出去缓缓。”
工作人员松了口气，亲自给温时禹开路，领着他离开音乐厅。
余菀书也松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和温时禹之间的对话，旁边两位嘉宾一定听见了。
好在他们修养高，并没有开口打听。
直到录制开始前五分钟，温时禹才重新回到座位。
此时全场都非常紧张。
余菀书甚至忍不住抱着保温杯喝了好几杯水。
而温总却在此时接了个电话。
为了转移注意力，余菀书暗戳戳地听了一耳朵。
温时禹语气依然平淡，仿佛还有些不耐烦——
“我到了。”
“让我开口提点？你自己掂量掂量他有没有这个资格。”
“呵呵。你以为我是街边卤肉店老板？还有闲情看音乐会？”
“我只来这一次。这么宝贝，你就直接砸钱捧。”
“……清高？”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虽然并没看见，但余菀书有种直觉。
——说到“清高”这俩字的时候，温时禹似乎看了她一眼。
并且，这两个字里带着他惯常的嘲讽语气。
让余菀书想起了上一次目睹他打电话时，他说的那句“装模作样”。
时隔几个月，这评价依然会让余菀书感到不适。
反问完，温时禹的话音稍稍顿了顿，随后若有所指地缓缓道：
“清高还进什么娱乐圈。”
余菀书眼皮跳了一下。
“和我说这么多没用，明天我就回东宁。”温时禹还在与手机那头的人讲话，“下次别想再让我帮忙，除非你签下收购协议。”
说完这句，温时禹没再出声。
听之前那些话里的内容，应该是和本次综艺节目相关的。
但余菀书原本就只是随意听听，没有打探他人隐私的兴趣，所以对话里意思一知半解。
她只捕捉到一个关键点，便是温时禹所说的“帮忙”。
大抵是说这次来看节目录制是为了帮朋友一个忙吧。
也是，温总这种大忙人，怎么可能因为旗下某个品牌冠名节目，就亲自跑来千里之外的录制现场。
……不过有什么忙是需要温时禹亲自到这儿来的？
看他一直坐在这儿，也没和谁聊天，不知道这样能帮上什么忙。
节目开始。
余菀书没再往下想，低头看向台本。
第一个上场的是一名小提琴手。
大抵是因为比赛的缘故，他选了一首能够炫技的帕格尼尼随想曲。
不过很遗憾的，完成得并不算好。
余菀书虽然是钢琴专业，但对于其他乐器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演奏完，其他几位导师都迟迟没有说话。
随后余菀书发现大家都在看她，于是她猛地想起自己是现场唯一一个西方古典音乐演奏者。
“……”
若非迫不得已，余菀书其实不是特别愿意评价其他专业的乐手。
在众人目光沐浴下考虑几秒，余菀书斟酌着开口：“在学院念书期间，我曾给几位小提琴手做过钢伴。”
顿了顿，她念出这几位小提琴手的名字，无一不是当代著名的小提琴家。
台上学员露出艳羡的神情。
见他没有不满的模样，余菀书稍稍放下心，继续道：“因为跟他们接触过一段时间，所以我对小提琴还算有些浅薄的理解……”
她先是夸奖肯定了一番，然后才提出几个问题。
学员连连点头，显然自己也早已发现了这些问题。
说完，余菀书鼓励道：“我看你才十九岁，现在就能将帕格尼尼拉到这个地步，相信你未来一定前途无限。”
学员感激地鞠了个躬。
随后其他导师挨着点评，最后这位学员没有通过。
第二名学员是弹琵琶的。
民乐范畴余菀书接触不多，没有过多评价。
第三名学员弹钢琴。
余菀书低头瞟了一眼台本。
——是沅池。
沅池选了一首巴赫。
余菀书不自觉皱起眉，脊背挺直，身体稍稍前倾。
这首曲子很难，而且对于普通听众而言不是很友好，很多人可能会觉得并不好听。
而对于沅池自己而言，这样放在综艺节目里不讨喜的曲子，可能会影响他的观众缘。
因为实在很喜欢这个年轻的钢琴演奏者，余菀书心底生出一些担忧。
主持人介绍完毕后，灯光暗下。
沅池穿了件白衬衣，缓步上台，坐在钢琴前。
随着琴声渐起，灯光徐徐铺开。
金色光粒落在沅池发尾，衬得他像个高贵的小王子。
比起视频，现场听见的琴声音色更加完美。
沅池修长的手指从琴键上抚过。
三角钢琴溢出干净清澈的声音。
余菀书忍不住赞扬地点点头，偶尔拿笔在纸上记录。
一曲毕，现场掌声如雷。
这倒是不令人意外。
因为来现场的听众都是节目组特地邀请的评审团，具有一定的音乐素养。
演奏完，沅池拿到工作人员递上去的话筒，开始做自我介绍。
说的都是简历上有的内容，并没什么特别。
不过在场几位导师都对沅池印象极好，所以也你来我往地谈论了一些问题。
只有余菀书一直没说话。
此时所有导师座位前的灯光都是亮起的，这代表着沅池全票通过。
自我介绍结束以后，就到了沅池选导师的时候。
这其实没什么悬念。
有余菀书在现场，任何一个学钢琴的学员都肯定会选她。
毕竟她的指导给钱也买不到，若是平时，很难得能有这样的机会。
沅池情商很高，先将其他几位导师都夸了一遍，谁都不得罪。
随后才将目光放在余菀书身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
余菀书以为他羞涩，正要主动开口。
便见沅池微微抬起拿话筒的手，嘴唇有些发抖。
“我……”
他卡了下壳，又顿了顿，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一直，非常仰慕余菀书老师。”
面对自己看好的学生，余菀书难得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实不相瞒，我之所以会来参加这个节目，就是因为听说老师您会来。”
说着，沅池低下头，耳朵有点儿发红。
余菀书凑近话筒，微微颔首，“多谢喜欢。”
“我其实……”
再抬起头，沅池的眼眶里居然有泪水。
在灯光照耀下，显得他眼睛极亮。
沅池用近乎痴狂的目光注视着余菀书。
“我崇拜您。”他上前一步，“如果能够得到您的指导，将是我毕生的荣幸。”
“……”
余菀书没想过能够得到这样的反馈，心底暗暗吃了一惊。
但知道现在是在录节目，她面上不显，只从容地站起身来，微笑道：“欢迎你加入我的乐团。”
沅池抿紧唇，缓缓放下话筒，捏紧拳头，随后小跑过来。
停在余菀书面前，他红着脸问：
“我、我能……和您拥抱一下吗？”
余菀书点头，“当然。”
因为隔着桌子，余菀书得走出去才能和沅池拥抱。
她离开座位，侧身的同时，察觉到坐在后面的温时禹是正看着自己。
下意识地，余菀书转过头，与他对上视线。
温时禹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目光仿佛磨得锋利的刀刃一般，能一眼戳到别人心底里。
迈出第一步时，余菀书看见温时禹突然扯了下嘴角，启唇说了什么。
看模样，是个“呵”字的口型。
“…………”
不知道为什么，余菀书倏忽想起离开东宁之前与温总的那次谈话。
——“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档综艺而传出任何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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