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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霄阁与寝殿相去不远, 只用了不到一刻钟, 立夏便领着十二三个宫女太监回来了。
宫人们陡然听闻楚禾这样突然的传召, 脸上大多是惶恐和疑惑,而其中亦存了些心虚的成分在其中。
等到了寝殿外,他们瞧见楚禾正撑在桌前小憩,便不敢再往里走, 于是便各自跪在门外,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扰了王后娘娘。
楚禾正闭目小憩,忽然听见殿外的动静, 不由地睁开眼睛来,顺着正殿望出去, 借着顶上吊的昏黄宫灯看清了外面跪着的一排宫人。
看他们的模样稍显狼狈,有几个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没穿好, 显然事先也并未想到这么晚还会被传召。
楚禾让敛秋扶着自己站起身来,似乎觉察不到脚踝的疼痛一般,迈开步子走到殿门口, 垂眸睨着下面的宫人, 冷声道:
“王上究竟是如何受伤的?怎么没人来知会本宫一声?”
楚禾的语气不算太过严厉,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宫人们听了仍然紧张地瑟瑟发抖。
其实就算不问,她心里其实也能将缘由猜的差不多。
量他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将这么大的事情瞒着她。消息之所以丝毫没有传到她耳朵里,多半是赫绍煊不让他们传。
楚禾心中像是要被撕裂一般疼痛, 她忍不住蹙紧眉头捂着心口,静静地等待着宫人们开口。
为首的是一向服侍在云霄阁的大太监,自知已经瞒不下去了,于是便颤着声,哭丧着脸开口道:
“王后娘娘恕罪,奴才们哪敢隐瞒主子啊…若不是得了殿下的吩咐,就算给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不来寝宫禀报。更何况如今青都里也…也不全是自己人,这若是让人胡乱传出去,青都又乱了套可如何是好…”
楚禾听闻此事果然是赫绍煊的吩咐,心中的怒意渐渐平息了下来,语气却丝毫不曾放缓,追问道:
“那你说说,王上是在何处受伤,又是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那大太监连忙朝她拱了拱手,低头道:
“回禀王后娘娘,是今儿个下午,王上刚散了朝之后发生的事。奴才依着惯例将各位大人们送出宫去,前脚才踏出殿门,听见殿内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奴才连忙便往后走,子兰将军当时也在场,谁知道进去之后,却看见殿下与一身手高绝的刺客正在缠斗,子兰将军还未冲上前去护驾,谁知刺客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径自便刺向殿下…还是子兰将军拔出宝剑与他搏斗,那刺客这才遁走了。”
楚禾微微一滞,沉声道:
“子兰将军都没能拦得住他的去路?”
那大太监摇了摇头:
“刺客武功尚在子兰将军之上,且轻功卓绝,就如同鬼魅一般能自由出入宫苑…连禁军赶来也未能捕捉到他的行踪。”
楚禾闻言,连忙转头向立夏耳语几句道:
“子兰将军可出城了?”
立夏微微颌首道:
“方才孟大小姐也遣人送来了口信,说他们一行人都跟着子兰将军去剿匪了,大约过几日才能回来。”
楚禾眉头紧锁,又问道:
“你可看清楚那刺客的容貌了?”
那大太监忙不迭地摇头:
“奴才只瞧见一个背影…那刺客穿了黑衣黑裤一身劲装,除却能瞧出是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品貌特征…”
楚禾不死心地问道:
“你再好好想想,除了衣着之外你还注意到了什么…?比如说你可曾听见他开口说话?是何方口音?”
大太监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默然垂眸下去的一瞬间,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即开口道:
“只不过有件事,奴才倒是有些奇怪,不知是否与那刺客有关联…”
“你说便是了。”
“按理说禁卫军一向都在外围巡查,尤其是殿下和娘娘的所在便更会仔细巡视。若是奴才没记错,今日云霄阁应当是半个时辰两队巡逻一次。可那刺客进来的时候,外围的禁军竟无一人察觉,奴才想着…想着…”
大太监到底是个聪明人,知道目下眼线众多,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并未将话点明。
不过楚禾倒是听懂了他的话,眼眸之中倏地一紧。
这大太监说的不无道理。
除却那刺客运气好,恰巧碰上了非禁军巡逻的时间,那便是因为那刺客原本就知道禁军何时换防…
楚禾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那名刺客背后,一定安插了内鬼在他们身边。
楚禾自知这些宫人们怕是已经将所有知道的事全抖露出来了,再强留他们也没什么用处,便让立夏带着他们下去,命人好生监看着他们的行动。
立夏领着他们前脚刚刚离开寝殿,楚禾便瞧见内殿里走出一个王医来。
她的心一下子便揪了起来,急忙迎上去缓声道:
“情况如何?”
那王医见她如此紧张,连忙走上前来拱手道:
“王后娘娘放宽心,王上的上并未伤及要害,也未刺穿肺部。只是伤口扎得深了些,导致失血过多,还需有人时时看护,好生将养着。老臣与诸位同僚已开了药方,这就去为王上煎药。”
楚禾微微颌首,轻轻舒了一口气:
“有劳。”
几位王医躬身拜出寝殿,楚禾便连忙绕过屏风,急匆匆地便要进去探望,将敛秋吓得够呛,连忙上前扶住她:
“娘娘足伤未愈,还是别太使力为好啊…”
楚禾沉默不语,绕过屏风后,远远地便瞧见赫绍煊躺在床榻上昏睡着。
她踉跄了两步走上前去,轻轻倚在床榻边缘。
只见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颊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让她心中不由地有些伤神,忍不住握紧了他的大手。
触及他手上一片冰凉,楚禾连忙将旁边的被子轻柔地展开,避着他胸前的伤口盖在他身上,又将他的手掌捂在自己胸前保暖。
望着赫绍煊有些清瘦的脸颊,楚禾忽地想起方才他还跟自己笑闹着,说他一天都没用膳,脸颊都饿瘦了。
她忍不住鼻尖一酸,泪珠儿一下子便掉下来。
恰逢立夏回来,楚禾连忙转头嘱咐道:
“立夏,王医应当还在厨房里熬药,你亲自去问问,看看有什么药膳可以吃,立刻去吩咐膳房做好了送过来。记着,一定要精细一些的汤粥类。”
立夏连忙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她便捧着一只托盘回来,上面摆着一碗汤药和一碗参粥。
楚禾当即便捧起粥碗要亲自喂给赫绍煊吃,谁知立在屏风外面一直没什么动静的九元此时却轻声开口道:
“娘娘,这样的是还是让属下来吧…”
楚禾这才注意到赫绍煊身边的两个侍卫九元和十元还立在外面等候差遣,于是便将他们两个唤进来,轻声道:
“九元,你力气大些,帮本宫将人扶起来。”
九元立刻便从屏风后面绕进来,朝楚禾浅浅一躬身,随即便快速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赫绍煊扶坐起来。
饶是这么大的动静,赫绍煊却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仍然昏睡着,高大的身子软靠在九元肩上,嘴唇如纸一般苍白。
楚禾有些不忍,却到底不愿当着他们的面失态,于是便忍了忍眼中的泪水,红着眼眶垂眸,用调羹搅了搅滚粥,等温度适宜了才喂到赫绍煊嘴边。
一开始她根本喂不进去,只能轻轻撬开他的唇瓣,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喂进去,喂了小半个时辰才将一碗粥给他喝下去。
楚禾转头瞧着一旁的汤药,没成想以及放凉了。
她叹了口气,端起来递给十元道:
“你拿去热一热。记得莫要让别人经手,你亲自挑个锅子,一定要仔细清洗了…”
十元垂眸接过,心中自然了然她的意思,谨慎地转身出去热药了。
楚禾用帕子轻轻擦拭了赫绍煊唇角,示意九元将他放平,又转头道:
“九元,今日刺客来的时候,你们可看见那人了?”
九元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歉疚,半跪在楚禾面前道:
“属下与十元原本应当在云霄阁值守,只是王上忙于政事的时候不让我们随侍在侧…都怪属下一时不察,竟让刺客进了内殿…”
九元一向是要强之人,眼看自己的主子惨遭不测,身为护卫的他自然心中比任何人都要自责沉痛。
楚禾轻叹一声道,脸色稍稍缓和片刻:
“罢了,这件事也不能全怨你们。眼下还尚未抓到刺客,命禁军严加防守,一定要将寝殿围得跟铁桶一般,知道了么?”
九元微红着眼眶,朝她拱手道:
“王后娘娘放心,属下已令禁军全体出动,全部围在宫苑四周。除此之外,属下还在院内暗处也安插了护卫,而内殿则有我与十元,定能护王上无恙…”
楚禾知道他心思缜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脑中又忽然闪过方才那大太监的话,像是自顾自地问道:
“武功高强之人,还要熟悉行宫环境…来无影去无踪,连禁军都没有察觉他闯入…”
楚禾忽然神色一凛,眸中结上了一层寒霜。
若问这世界上最想让赫绍煊消失的是谁,自然只有那个人…
她忽地站起身来,嘱咐九元道:
“你与十元在此处守着,本宫很快就回来。”
九元见状,也不敢问她的去向,连忙便应了下来,目送着她离去。
敛秋和立夏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楚禾走出了寝宫,敛秋有些担心地开口道:
“娘娘,这么晚了,这是要去何处?”
楚禾走出殿门,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将心一横道:
“备辇,我要去一趟长青宫。”
敛秋讶然道:
“啊…娘娘,这么晚了,约莫天子陛下已经将息了,娘娘此时去怕是不大妥当…”
楚禾看了她一眼,银牙轻咬,眼中带着一丝凛然:
“除了他,谁还敢在胶北行宫如此猖狂地行刺?谁还会对宫内禁军巡逻的时机如此了解?谁会这么…想要他死?”
敛秋听闻她的话,一张脸变得煞白,再不敢胡乱回话,连忙便出去传了轿辇。
楚禾深夜造访赫元祯所居的长青宫,刚刚走到殿门前便被段弼拦了下来。
段弼是天子身边服侍时间最长的宦官,心知天子将这位东尧王后看得有多重。就算楚禾从不给他好脸,他却也不得不笑脸相迎上去,将腰弯下恭敬道:
“王后娘娘,陛下已经就寝了,今日约莫不能见…”
他话还未说完,双眼忽然落在楚禾身后,脸上顺势便僵住,连话也没来得及说完。
楚禾略略转头一看,便瞧见楚明依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甜酪走上前来,眼中闪过一丝嫉恨,言语之中大是嘲讽奚落:
“堂堂东尧王后,深更半夜闯到长青宫来,真是没有规矩…”
说着,她转念一想,又冷哼一声道:
“哦…本宫竟忘了,东尧王今日遇刺了是么?怪不得没人约束于你…”
她还未说完,楚禾一掌便扇了上去。
只是打得不是脸,而是她手中的碗。
只听楚明依尖叫一声,手中的瓷碗便应声落地,传出一阵清脆的声响,里头的甜酪也溅得到处都是。
楚禾不再看她,而是转身望向段弼,冷冷开口道:
“陛下应该睡不成了吧?”
楚明依闻言,不由地怒火中烧,正要抬手反击,却见长青宫的门忽然打开了。
天子赫元祯那狭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即便看不清他脸上的喜怒,却仍然能感觉到一股几乎能吞噬一切的强大气场,暗藏着着滚滚风雷之怒。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日更一万的勇气~但是怕没有日更一万的脑细胞...
随他吧~随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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