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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禾还没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小毛驴便拉着他们停在村口一处小土院儿跟前停了下来。它像是认家一般,就着门口一棵柳树的阴凉地儿下面打起了盹。
赫绍煊回头看她一眼:
“怎么,还要我抱你下来么?”
楚禾连忙摆了摆手,自己从车上跳了下来。可因为跳的太猛,她一脚踩在一块石头上,一下子没站稳便扭伤了脚,疼得她包着两抹泪花在眼睛里打转。
赫绍煊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来便往家里走。
邻居家一个模样泼辣的少妇从屋里走出来,隔着院子里的矮墙笑着说:
“哎哟,尤生这回走了两个多月,没想到是娶媳妇去了?”
楚禾脸上浮起一层极浅的红晕,瞧见赫绍煊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睛眯起一丝笑意:
“是啊,宋姐。改日请你们喝喜酒。”
那个叫宋姐的脸上登时便笑开一朵花:
“得嘞。倒是你走的这段时日,多少媒人找不见你,都上我这儿来求说和。这下行了,我都给你回了她们去。”
赫绍煊一边抬脚踢开屋门,一边笑着回道:
“多谢宋姐。”
他们进了屋里,赫绍煊将她放在土炕上,楚禾环顾了一遍屋子,发觉这是个干净朴素的农家土房。屋里陈设简单,却是窗明几净,到处都让收拾得亮亮堂堂的,一点儿灰都不染。
土炕上摆着一床崭新温暖的棉被,还有一对儿鸳鸯枕头,看着就暖和得不行。
赫绍煊从小柜里找出一瓶红花油来,顺手将柜上摆着的一双红艳艳的布鞋拿过来,比量了一下楚禾的脚,笑骂了一句:
“子兰越活越像个小姑娘,成天净整些这种东西。”
楚禾却一把揽过他手中的布鞋,仔仔细细地抚了一遍,惊叹着那细密的针脚道:
“这鞋虽是粗布做的,可这上面的小花儿绣得真好。”
赫绍煊挑了挑眉,忽地矮下身子来,将她脚上的鞋袜褪去,露出一只洁白香软的玉足。
楚禾“呀”了一声,连忙将脚从他手中抽了回来,藏在宽大的罗裙下面,脸上涨得通红一片。
“别…我…我自己来就好。”
赫绍煊却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脚腕,轻轻一用力按在她扭伤的地方,楚禾立刻便吃痛地喊了一声,眼里揉了些泪花。
他抿起一抹笑,往手上倒了些红花油,慢慢地揉着她的脚腕,眼里尽是细心。
楚禾像是想起什么,望着他低垂的头颅问道:
“你…怎么还会这些?”
赫绍煊没抬头:
“常上战场,跌打损伤是难免的。”
楚禾嗫嚅了一阵,又想起方才遇见的那些人,忍不住问:
“你…以前常来这儿么?他们怎么都叫你尤生?”
赫绍煊给她慢慢按摩的手忽地顿住了,楚禾清晰地看见他那修长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转瞬间却又恢复如常。
“小屁孩,问题怎么这么多。”
他说着,下手更重了一些,疼得楚禾再也不敢开口问他问题,一个人乖乖坐在床榻噤声不语。
赫绍煊的手带着温度,揉了好长一段时间,楚禾便不觉得疼了。
他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望着她红透的脸,眸子里的认真细致顿时荡然无存,又恢复到平常那般漫不经心的模样。
“休息好了就下床去做饭,我要出一趟门,将那些货物都挨家挨户送了。”
楚禾一惊,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让我做饭?”
赫绍煊摘下墙上的斗笠带在头上,唇角挑起一丝笑:
“乡下人都是男人下地干活,女人在家里做饭带孩子。你不做饭,难不成我们两个一起饿死么?”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等他走了,屋里就剩楚禾一个人空落落地。这回出门,赫绍煊不让她带侍女,他自己身边的随从也没带出来,像是真铁了心要微服私访。
楚禾低头看了看床上那双崭新的小布鞋,又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已经沾上灰尘的合欢花绸缎绣鞋,还是忍了忍,穿上那双旧鞋,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院子里。
她仔细打量了一遍四周,发觉除了主屋之外,东西两侧还各有一座结实漂亮的土房,一间是厨房,另一间则是柴房。
她慢吞吞地走到小厨房里,只见案板上摆着各种蔬果,甚至还有一条鱼和一块肉摆在案板上,看起来都新鲜的很,显然是今天早上才送到的。
九元和十元那两个侍卫想得虽然周到,可这些东西摆在她面前,她也还是不会弄呀。
楚禾踌躇了一下,小心地将案板上的鱼和肉提到一边去,从菜篮子里挑了两样绿叶菜,举起大砍刀切了起来。
她正切着菜,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声甜腻腻的娇嗔:
“尤生哥,你在家么?”
楚禾一惊,手里的大砍刀“当啷”一声掉到地上。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立刻便寻了过来。
人还没进门,楚禾便瞧见一个窈窕婀娜的身影穿着一件粉红罗裙,扭着腰走了进来,还带进来一阵浓浓的脂粉香气,熏得她忍不住缩了缩鼻子。
那女子是当地财主家的女儿姚春桃,生的倒有几分姿色,一张银盘一般的圆脸上挂着明艳的笑,却在看见楚禾的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她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珠,上下打量了一遍楚禾,在她脚上那双绣鞋上停了好一会儿。那可是云锦绣的缎子鞋,她求了爹几次都没能要来一双!
姚春桃眼里闪过一丝嫉恨的光芒:
“你是谁?怎么在尤生哥的屋里?”
“我是他的…”
楚禾险些脱口而出“王后”,却在最后一刻想起赫绍煊的叮嘱,用蚊子一般的声音道:
“我是他…刚过门的媳妇。”
一听这话,姚春桃顿时便杏目圆瞪,眼圈儿一下子便红了。她狠狠瞪了楚禾一眼,一咬牙、一跺脚便跑了出去,连手里头的点心盒子都丢在了地上。
楚禾走到门边,有些迷茫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盒子捡了起来。
打开一看,里头放着七八块不重样的点心,她看着眼熟得紧。
楚禾盖上盒盖一看,发觉这点心竟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天子王畿玉京最有名的姚家铺子做的。
她忍不住咂舌。
姚家铺子在玉京算是最昂贵的点心铺子,富贵人家们常常拿它做伴手礼。她怎么也想不到,在东尧这小乡村里竟然能见到如此名贵的点心,可见方才的那少女身份不一般。
不过楚禾也并未多想,只将那点心盒子拍了拍灰,小心翼翼地摆到了堂屋的小木桌上。
这下,她就不用发愁中午没东西吃了。
可是看着那可怜巴巴的几块点心,楚禾觉得还是太寒酸了点。
毕竟赫绍煊在王宫里一向都是点满满一桌子的佳肴,这一下子落差太大,恐怕他也受不了。
于是楚禾想了想,还是回到了小厨房,勤勤恳恳地继续着自己的做饭事业。
临近晌午时,赫绍煊从外面回来了。
他一走进堂屋,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饭香味。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于是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没有饭香味。
他走到桌前,看见桌上摆着一盒点心,旁边的素碗里面装了几样清透干净的菜叶子,还有一只大碗里盛着一碗汤,汤里泡着五六颗腌过的酸梅。
看起来丰盛,却到处不见楚禾的影子。
没一会儿,厨房里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一个小人儿,见他回来,连忙将一盘糖醋萝卜凑到他面前去,笑着说:
“我方才尝了一下,酸甜爽口,你要不要试试?”
赫绍煊憋住笑,脸上露出一种极为不自然的神情,低头望着她的眼睛:
“你打算让我啃草,还是吃饭?”
楚禾咽了咽唾沫,似乎有些泄气,用微弱的声音道:
“我…我不会做饭。”
赫绍煊哑然失笑。
他怎么能忘了楚禾是世族出身的大小姐,从小在玉京锦衣玉食地娇养着,会做饭才见鬼了!
赫绍煊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斗笠摘下来挂在墙上,将袖口卷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把桌上的几道生菜端起来走向厨房。
楚禾一惊:
“你…你要做什么?”
“回锅重造。”
楚禾蹲在一旁看着赫绍煊重新生火、切肉、下锅,不一会儿小厨房便升起一阵喷香的气味。
没两下子,他便做好了一顿猪肉白菜,一条清蒸鲈鱼,一道清炒时蔬,还有满满一大碗蛋花汤。
楚禾端着两盘肉菜往堂屋走,赫绍煊则端着另外两道菜跟在她后面,引得隔壁邻居家宋姐都凑到矮墙跟前,笑着吆喝:
“真香。尤生你真会挑媳妇,以后可得享福了。”
楚禾立刻羞红了脸,加快脚步走进了堂屋里。
赫绍煊望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笑:
“是享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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