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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脸上的鄙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扭曲变形的脸。
她没了方才耀武扬威的模样,双膝一软,立刻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颤声道:
“王后娘娘…王后娘娘恕罪…”
楚禾垂眸看她一眼,眸中毫无波澜,语气亦是淡淡:
“我以前不知道,原来在东尧,王上选谁为妃竟是由一个宫女说了算的?不如你坐下来跟我说说,这青都有哪家闺秀也心悦王上的?我索性请王上一股脑都纳入后宫来,指派你去侍候?”
旁边的宫人们知道她一向性子绵软,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动了怒气,便也连忙跪在旁边叩头求情:
“求王后娘娘谅她是初犯,便宽恕一二吧…”
楚禾扫了她们一眼,冷笑了一声:
“初犯?只我听到的就这一次,那我没听到的还有多少次?是不是你们看这后宫长久无人治理,便没规矩惯了?”
宫人们意识到她们再说下去恐怕会被迁怒,都纷纷不敢说话了,只一个挨一个地跪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那犯事的宫女更是大骇,立刻磕头如捣蒜一般。听她砸得青砖地上咣咣得响,楚禾却丝毫没有喊她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她再抬头的时候,脑门儿上多了一道不轻不重的血印子,楚禾才挥了一下衣袖命道:
“将人给我拖回宫里。”
将人押回正殿之后,楚禾看也不看她们,只是接过立夏递来的青茶抿了一口,渐渐平息了心中那股无名火。
她抬眼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宫人,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太过激烈了?她本来的脾气虽不算绵软,却也温和柔顺,今日怎么一听那位未曾见过面的郡主,怎么会如此生气?
下面的宫人们就这么跪了许久,迟迟也等不来上面那位的发话,心中不由地一阵又一阵地发凉。从前东尧王连年征战在外,宫中又没有嫔妃娘娘们拘束,她们一向懒散惯了,甚至连来了新后也照样敷衍着。只是这次闯出大祸,怕是没一个人能免了责。
不一会儿,楚禾发话了:
“朱雀宫掌事何在?”
底下的宫人们再不敢怠慢,连忙回道:
“回禀娘娘,宋掌事去御膳房催膳了,是否差人把她叫回来?”
见楚禾略一点头,一个小宫女立刻便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地退出去叫人了。
宋掌事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宫女,在这东尧王宫待了二十多年,侍奉了三代诸侯。
她一进殿门看见这样的场景,心里不由地一怔,立即跪到楚禾面前:
“不知这些婢子们犯了什么错?惹得娘娘生气?”
楚禾对她算是客气,抬手示意立夏将她扶起来,自己则换了和气的语调道:
“我今日才知道,原来连这朱雀宫都有偷懒耍滑之人。宋掌事,擅离职守和以下犯上的罪名,该怎么罚?”
宋掌事听出了她话里藏针,连忙以大礼伏在地上,高声道:
“擅离职守者,处鞭刑二十,以下犯上者,处五十大杖。”
楚禾倒也不拖拉,直截了当地颌首道:
“既然有章程,那你便下去办吧。”
宋掌事闻言却不动,楚禾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宋掌事,还有什么疑惑?”
只见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眼中竟涌出些泪花,苦苦哀求道:
“王后娘娘,这二十鞭刑与五十大杖下去,恐怕人不死也废了。即便宫中有章程如此,可这酷刑却是数十年未曾真正施行过。奴婢斗胆请求恩旨免了这刑罚罢,也叫他们记挂着娘娘的仁慈之心……”
宋掌事在宫中颇有威望,她一开口,下面的宫人们全都高呼求饶,声音此起彼伏。
楚禾缓缓站起身来,低头扫了众人一眼,他们便立刻心虚地低下头来,不敢直视楚禾的眼睛。
她缓缓开口:
“倘若我在此章程之上施加酷刑,的确有些不近人情。可既然这宫中已有章程,就应该按照章程办事。若按宋掌事所说,日后所有僭越的奴才全都可以免去责罚,又有谁会真心实意侍奉我这个主子?”
她转头落到宋掌事身上,轻声道:
“宋掌事年事已高,我看已经不能执掌朱雀宫内务了。即日起,撤去掌事之职,领了银钱回乡恩养去吧。”
宋掌事眼见求情不成,反而将自己的职衔也丢了,瞬间便傻了眼。
眼看着宫女们一个一个被拖下去,惨叫声此起彼伏,宋掌事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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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澜宫里,赫绍煊与群臣议事毕,便听见外头有朱雀宫的宋掌事求见。
他刚下令让人进来,便瞧见宋掌事额头渗血、形容凄惨地奔进来,匍匐在他面前哭诉道:
“王上,老奴侍奉您两年,求王上开恩哪……”
赫绍煊有些摸不着头脑,微微蹙起眉道:
“何事要我开恩?”
宋掌事支支吾吾半天,赫绍煊才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听明白,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赫子兰立在他旁边,看着他脸上竟然隐隐透出一丝笑意,心中不由地颤了一下。
明明是楚禾将他宫里的人全揍了一遍,还要将他最信赖的大宫女撵出宫去,他怎么不生气,反而这么开心呢?
赫绍煊注意到赫子兰狐疑的眼神,这才敛去脸上那抹诡异的笑意,换了副严肃的神情道:
“你说王后因为‘宫女僭越’才下此命令?你倒说说这来龙去脉可好?”
宋掌事支支吾吾半天,到底还是畏惧于赫绍煊,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听着听着,赫绍煊的眼中逐渐翻滚着阴云,脸色愈发不好看了:
“谁说我要纳琼善为妃了?”
宋掌事吓得一哆嗦,连忙说道:
“王上倚重琼善郡主人尽皆知,奴才们也只不过在下面揣测圣意,绝无僭越之心啊…”
赫绍煊慢慢靠在座椅上,俊美的面容如同一座冰雕一般冷漠无情:
“她说你们僭越,那就是僭越了。她是我东尧王后,废几个不守规矩的宫婢又有什么问题?”
宋掌事一听他的语气,心中忙不迭地叫苦。本以为王上与王后感情不深,看在自己的几分薄面上,王上约莫会为宫人们开脱一二。谁知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下竟把自己推到了火坑里。
就在她懊恼之时,赫绍煊却又开口道:
“那边有两箱刚贡来的衣料,我本来打算亲自带回去给她的,如今事多走不开,你替我拿回去吧。”
宋掌事得了美差,激动地以为自己要被留下了,谁知有冷不丁听见他说:
“至于你能不能留下,全凭王后裁决,退下吧。”
宋掌事一时语塞,只好讪讪答道:
“是。”
眼看着宋掌事退了下去,赫绍煊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一双凤眸阖上养神。
赫子兰走上前低声道:
“王兄,上一次在冬矢宫行刺之人,正是越王手下的死士,您为何还要刻意赏赐锦袍给琼善郡主?”
赫绍煊睁开双眼,站起身来走到身后一张偌大的羊皮地图,冷声道:
“恩赏琼善,就是为了稳住越王。上尧越氏旁支十分复杂,相当于种在东尧心脏上的一根毒株。如果强行拔起,势必会大伤筋骨。眼下战乱四起,我们尚且还需要越王的兵力,暂时还不是动他们的时候。”
赫子兰担忧道:
“可是越王既然已经派人刺杀,又怎么会诚心出兵相帮呢?”
赫绍煊渐渐和缓了语气道:
“上次我写信试探,确认琼善并不知道刺杀行动,眼下依然会效忠于我。倘若她明辨是非,日后我会给她应有的殊荣。”
赫子兰显然误读了他的意思,沉默片刻道:
“王兄…不妥吧。”
赫绍煊斜睨了他一眼,蹙眉道:
“你在想什么?我说的是让琼善承袭她父亲的爵位,做越氏领主。”
赫子兰闻言,尴尬地干咳了一阵,摆手道:
“没什么…没什么…”
赫绍煊看他一副狼狈模样,唇角忍不住涌起一丝笑意,脑中不由地想起那张倔强又乖张的脸蛋来。
像她这样的小家伙,后宫里摆一个也就够了吧。若是再多几个,他成天不得周旋在女人们中间?
他正沉思着,侍卫忽然又传来消息,说楚禾出宫去了。
赫绍煊心里一紧,蹙眉道:
“出宫去做什么了,你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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