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眼前糟乱成一团。

    虞棠放眼四周,没看到陆枭,正担心时,只看天地间,浊下沉,清上升,重新清晰起来。

    山路、茅屋、凶兽。

    和他们刚刚经历的,一模一样。

    只是站在茅屋前的,是另外三口之家。

    男的生得面目清俊、仙风道骨,不知道他想去干什么,妻子一直挽留,他拂袖,偏朝山上走。

    虞棠下意识叫了声:“别去,有凶兽!”

    才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她低头,原来她是个透明的旁观者。

    她好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她进入了元蘅杀螭劈半月谷那段回忆。

    过了会儿,半山腰天雷阵阵,元蘅和螭打起来,天地为止震撼。

    作为旁观者,虞棠都感到惊险,这么对比,她和陆枭遇到的那只“螭”就像泥捏的。

    只看元蘅妻子一咬牙,把孩子放在山脚,自己去半山腰,虞棠紧跟她身后。

    半山腰,战况胶着,螭不愧是上古凶兽,元蘅对抗得很吃力,几度差点丧命,元蘅妻子也加入战斗。

    她着急把螭吸引走,却没留意,孩子也爬上山腰。

    元蘅侥幸逃了一命,螭却咬死了孩子。

    像默剧,整个画面灰黑了。

    虞棠心中一恸,收回了伸出的手,这是百千年前发生的事,她无能为力。

    接着,妻子又为救元蘅,被螭咬死,元蘅一瞬间参悟半月剑道,长剑破云,劈裂半片山脉,就是后世的半月谷。

    元蘅抱住妻儿的身体,欲逆天改命,留住他们的任何一魄。

    虞棠慢慢能听到声音,嘈杂中,远有雷鸣,近有元蘅在地上用血画法阵的沙沙声。

    好不容易召回妻子的一魄,她残留的声音慢慢飘散——

    元蘅,我不再欠你。

    元蘅抱着妻儿身体,跪着,久久没有抬起头。

    虞棠重重叹气。

    本以为故事就此结束,没想到还有后续,画面快进,几百年间,元蘅不计代价,将妻子一魄放入轮回,一遍又一遍。

    一魄活下来太难了,一开始妻子的转世一直夭折,直到慢慢养出三魂七魄。

    所以他一直在寻找年轻女子,相会或许几日,或许几年,她便逝去。

    虞棠明明被剧透了结局,心底里还是期盼这对能够喜剧。

    然而,正如史实,元蘅陨落了。

    到他陨落的时候,觅云宗已经初有规模,他也好不容易,凑齐妻子的三魂七魄,正满心期待她回到自己身边时,才知道,原来那一魄,并不是她的,而是游荡在山野的野鬼。

    妻子留下那句话后,早就魂飞魄散了。

    错付,错付。

    元蘅道心不稳,走火入魔之际,自毁灵根筋脉,就此陨落。

    虞棠捂脸,太狗血了。

    可是也太扎心了。

    突然,她感到身体下坠,吓一大跳,猛地睁开眼睛。

    原来她躺在地上,四周居然是那片诡异的草丛,而陆枭在不远处,也刚刚起来。

    虞棠揉揉脑袋:“我们这是……出来了?”

    陆枭“嗯”了声,道:“阵眼不见了。”

    阵眼就是那棵奇高的大树,虞棠连忙看过去,果然,大树不见了,而大树本来的地方,出现一个淡淡的透明影子。

    这影子,和刚刚看到的元蘅真人一模一样。

    陆枭也认出来了,作揖:“弟子拜见元蘅真人。”

    虞棠跟着行礼,心想,看来他也看了元蘅记忆中的事。

    元蘅目光落在陆枭身上:“小子,我答应你一个愿望。”

    陆枭道:“真人何出此言?”

    元蘅说:“我曾发誓,若有人能化我执念,我便答应他一件事,方才的阵法,即为我的一魄,你既然释放了我的一魄,定是化解我的执念。”

    原来整个阵法,包括福娃娃、凶兽,都是元蘅的一魄。

    虞棠忍不住问:“晚辈冒昧一问,真人的执念是?”

    元蘅被问住了,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

    岁月太长,三魂六魄已如烟飘散,记忆如是,所以阵法里的福娃娃不懂如何生孩子。

    这最后一魄因执念留下,然而当执念被化解时,没有三魂六魄的他已经忘了自己执着什么。

    甚至,他没有执着于自己忘了的是什么。

    他看向陆枭:“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在我能力之内。”

    陆枭稍一作揖,道:“前辈可知碧云珠投在秘境何处?”

    元蘅手一抬,一颗暗绿色的珠子出现在他掌心:“是这个么?”

    他在小洞天的时间太长,清楚知道所有东西,信手即可取。

    虞棠松了口气,陆枭终于拿到碧云珠,她可以考虑歪歪给的任务了。

    却听陆枭又问元蘅:“真人可还知道白灵令箭?”

    虞棠惊讶,陆枭还要白灵令箭?难道碧云珠还不能满足他的要求?

    果然,大佬对自己的要求都很高。

    元蘅冷冷地说:“你的愿望我已达成,若想再要,打得过我,便可。”

    陆枭双眼闪烁,翻滚着遇到强者的兴奋:“愿与真人一会。”

    元蘅划出个结界,道:“公平起见,在这里面,我亦只能发挥练气八层的能耐。”

    虞棠后退了好几步,神仙打架,她还是躲远点好。

    她倒是不担心陆枭,元蘅确实是正派,即使是一魄,互殴都要讲究公平,况且陆枭有主角挂,所以这波她押陆枭。

    二者不相上下,一刻钟内,就来回上百回。

    就像看羽毛球赛,虞棠脑袋左右晃动,陆枭占上风时,就鼓掌,陆枭被压制时,就摇臂喊加油。

    总之,是一个观众该有的素养。

    唯一不称职的是,她睡着了。

    等她再睁眼时,大局已定——陆枭手上不止有碧云珠,还有一个白灵令牌。

    长时间的比试,令他脸色有些苍白,而双眼却格外明亮,酣畅淋漓的战斗在他身上留下狂狷之气,畅快尽致。

    若宝剑彻底出鞘,铮铮曜九州。

    打场战还能变得更仙,不愧是主角,虞棠险些看呆,连忙站起来,问:“元蘅呢?”

    陆枭道:“我与他结成契约,他因灵力损耗过多,便在我戒中。”

    这结局虞棠早料到了,所以不吃惊。

    陆枭不仅打赢了元蘅,还打服了他,契约了这一魄。

    原小说元蘅阻挠陆枭拿碧云珠,二者恶战,元蘅并没有被打服,是不情不愿被陆枭收起来的。

    现在的情况,比原小说里强行收服好多了,也不需要花时间炼化元蘅一魄,这一魄能给陆枭带来多少机遇,数不胜数。

    虞棠慕了。

    跟了陆枭这么久,一路看他拿机遇,她自己什么都没有。

    不过,小洞天这么惊险,她能不捏碎红玉环提前出小洞天,就很好了,当然,她的目标是在小洞天找到趁手的法器。

    什么碧云珠、白灵令箭,她想都没想过。

    拍拍衣服,她问陆枭:“师兄,我们接下来去哪?”

    却见陆枭的手伸过来,白灵令箭在他掌中,淡白的光芒照亮他手心交叠的脉络。

    虞棠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难道白灵令箭其实是假的,想让她鉴定?不过她也不知道怎么鉴定,是不是要像鉴定黄金那样拿起它咬一口?

    陆枭垂下眼睛,看着她,说:“给你。”

    虞棠:“???”

    “给、给我?”她下意识问出口:“这怎么好意思?你不是很辛苦才拿到白灵令箭吗?”

    “辛苦?”陆枭愣了愣,随后道,“碧云珠拿得不辛苦,要不,你选吧。”

    逻辑的重点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虞棠恍惚了,之前想都没敢想的事,现在让她选碧云珠还是白灵令箭?

    小孩子才做选择,她可以全要吗?

    哦只怕那样会被陆枭打飞。

    虞棠连忙说:“不不不,白灵令箭就好了。”无功不受禄,碧云珠到底是陆枭的,对她来说,白灵令箭已经足够。

    令箭沉甸甸的,拿到手里,虞棠满足了——跟在大佬后面什么都没干,就拿到了在秘境中竞争极强的东西。

    这,就是白嫖的快乐啊!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拜大哥,因为有好处啊。

    虞棠忍不住问:“师兄不要白灵令箭吗,为什么给我?”

    陆枭想了想,好像确实想不到缘由,便说:

    “因为我想给。”

    他说得云淡风轻,虞棠却有点脸热。

    不过,或许是陆枭觉得她有潜力,提前和她打好关系?

    这个解释比较有说服力,虞棠赶紧把令箭收起来,阻止自己瞎想。

    夜深了。

    自从阵眼消失,草地不再诡异。

    阵法里两人都消耗极多灵力,特别是陆枭,便决定在此休息一夜。

    火堆哔啵一声,火星子落在地上。

    陆枭的声音随之传来:“你怎么骗元蘅,人是草木长出来的?”

    虞棠用枯草戳火星子,道:“那不然呢,骗他人是从垃圾堆捡来的?”

    陆枭问:“垃圾堆里捡来的?”

    虞棠笑了:“这你就不知道了,还有的人说,是充电话送的,哦,电话算是一种法器吧。”

    许久没回声,她转过头,陆枭靠在草垛上闭着眼睛,居然睡着了。

    虞棠悄悄靠近他,手在他面前挥挥,没反应。

    小仙男睡着了,那就是睡美男。

    他的长睫纤长,在光洁的皮肤的皮肤下落下淡淡半圈影子。

    不知道触感到底怎么样……

    打住,想想自己的任务,虞棠艰难地移开眼睛,祭出羽毛法器。

    溜了溜了。

    *

    晨光第一缕,落在陆枭的眼睫处,他醒了。

    初睁眼时,他有些困惑,他居然毫无防备睡着了,而且睡这么久、这么深。

    站起来,环顾四周,没有她的影子。

    只有不远处的董婧婧。

    她一脸高兴道:“师兄起来了?”

    陆枭低头问董婧婧:“唐鱼在哪里?”

    董婧婧说:“唐鱼是谁?我……我被虫子吓晕了后,醒来就是这了。”

    陆枭脸色沉下来。

    周围除了火堆、草垛,再没有她留下来的任何东西,她的出现就像迷蒙的梦境,梦醒时,无影无踪。

    不对,还有一样东西。

    他下意识抬手,在自己耳边触到冰凉的触感,摘下来,是一个珍珠耳坠。

    “因为戴上耳环更漂亮啊。”她的声音犹在耳侧。

    不是梦。

    只不过她又跑了而已。

    将耳坠握在掌心,陆枭垂下眼睫,轻念:“唐、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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