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态变了, 原本想刁难和敲打的语气也就变成了单纯和蔼的问话。
郁淑妃端坐在主座上, 以长辈的姿态一边端详着李承恩, 一边细细询问了一番景宁王三年与他处得好不好的细节。在问及一些稍稍与宠幸有关的私密事时,郁淑妃趣味的看着李将军那原本淡定的面色开始泛红, 虽然仍能够措辞严谨又声调沉稳的回答,可那对裸露在外的红透的耳朵却分明显示出了对方的羞窘无措。
她突然就觉得, 这李将军算得上是个妙人。
其间五皇子也插了不少话,大都是夸赞李将军三年来几场风靡军营几可传颂千古的大战。郁淑妃听不懂这些打仗的事, 就干脆塞了自己小儿子许多零嘴甜点,意图让他闭嘴。
她现在最关心的, 是景宁王夫夫不合的谣言是不是真的, 这对小夫妻什么时候才能让她抱上孙子!
李将军这模样挺讨她喜欢是没错,但男子气概太足的双妻, 却并不一定也会讨其夫君喜欢。时下流行的择选双妻的条件, 仍旧还是以偏女相的柔媚艳丽为主,李将军这般特例就实在是难说了。
而且, 郁淑妃可是对自己那个大儿子的喜好一直记得很清楚。
正这般说着话,有内侍来报说景宁王来了。这一声简直宛如天籁, 李将军当即扭头望向殿门的方向,那双星眸清澈如水, 从没像此刻这般望着来人熠熠生辉。
景宁王刚跨进门就看到了李承恩这副求救般的目光,令他难免为此惊讶挑眉。随后福至心灵一般突然想起了大唐这位李将军确实有极为不善于应付妇人的传言,心内就有点哭笑不得。他躬身给郁淑妃行了礼后,干脆就走到李承恩的身侧落座, 伸出手抓握住自家王妃的手背安抚的拍了拍。
郁淑妃的目光顿时就落到了景宁王握住李将军的手上,羽睫之下心思几转,方才抬眸看向自己三年不见了的大儿子,柔声发问。
“岚儿这三年在晋州一切可好?”
“一切皆好。晋州边防有承恩替我代劳,孩儿大都在晋州王府内总理几件州邑要事,算不得什么辛苦。”
“晋州苦寒,比不得长安繁华。我儿这番话,顶多就是在宽慰为娘罢了。”
“母妃尽可宽心。晋州虽然遥坠西北,却是我大齐北关重镇,其繁华倒还真不逊色于长安。就是北地风俗迥异中原,让儿臣见着了许多趣事,来,母妃,我给你讲讲。”
景宁王几句话就把郁淑妃的关注点给拉到了北地风俗趣事上。李承恩震惊的发现,景宁王还挺有说书的天分,明明就是他司空见怪的一些北地民情,在景宁王的描述里,就能给说得天花乱坠、趣味横生。
但看郁淑妃和五殿下一起听得神情专注,完全想不起其他事的模样,李承恩在心内倒确实是松下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总比郁淑妃不停的拐弯抹角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给王府添丁要好多了!
趁着景宁王在说书,李将军终于有时间端起宫侍沏好的热茶喝上一口,不过喝完后还来不及放下,突然就被口渴的景宁王顺手将手腕拉了过去,就着他的手端着碗盏咕噜咕噜的喝完了剩下的茶水。
李将军愣住了。
卧槽,这可是在郁淑妃他娘这儿!
郁淑妃和五皇子也愣住了。
卧槽,这是当众秀恩爱?
唯有景宁王,在喝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过他愣了一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握着李将军的手腕继续帮他把碗盏放回后,还神态自若的反问了一句愣神的众人:“怎么了?”
室内一片静谧,唯有郁淑妃率先回神搭腔,只见她拿起手帕捂了捂嘴,巧妙掩饰住了嘴边绽开的一抹深意。
“没什么。我儿去了晋州三年,心性倒是变得随兴了不少。”
“母妃说得极是。儿臣在晋州经历了一番变故,感触良多,于心性、喜好上皆有转变。母妃冰雪聪明,蕙质兰心,儿臣可不舍的变着法子瞒您,故而总得露点痕迹让您能觉出点儿什么不是?”这么说着,景宁王还不避嫌的暗中揉了一下李将军僵化挺直的腰,示意他放轻松一点。
“看你说的……”郁淑妃放下手帕,神色柔婉的笑了开来。
一别三年,觉察到自己这个大儿子仍还是曾经的秉性,一如既往的愿意讨她欢心,郁淑妃心中确实挺开心。
景宁王李岚说是她的心头肉、主心骨,那是一点都不为过。正是因为他的出生,才让她得以受封,也正是他的优秀和功绩,才让她之后的妃位一路顺迁,屹立不摇。
母凭子贵,子荫母荣。
在如今的齐朝后宫,她的地位就仅仅处于王皇后之下。且因为王皇后是双儿,后宫的六尚二十四司,与女子喜好和兴趣相关的就都交给了她协理。正是这份权威让那位与她品级相同的尹德妃几乎望尘莫及。
郁淑妃最怕的,其实从来就不是这后宫无形之争斗,而是离远了的景宁王会否与她离心。不过现在看李岚就这么大咧咧的把对李将军的喜欢展示给她看,她倒是又放下了心。
“岚儿啊,前个儿你舅舅进宫来,说你把晋州王府的侍人们都遣散了?”
“……!!”我去,又来?!
景宁王不禁狠狠在心底掀翻了一次桌,忍顺了气息后才眯起眼故作淡定的回复道:“此事不瞒母妃,其实这里一半也是承恩的意思。”
李将军闻言顿时侧过头,目光诧异的盯住了景宁王,虽然面色不显,额间却已是青筋直跳:卧槽!!这锅他不背好吗!!!
“哦?是何缘由?”郁淑妃示意景宁王继续往下说。
“母妃,晋州气候与长安极为不同,府内侍人却大多是从长安跟过去的,水土不服者众,余者也对此颇有微词。承恩便替我纳选了几位晋州的美貌侍人,结果却因此闹成了两派。只能说寒门蔽户都眼界狭窄,甚至还险些为了蝇头小利误了家国大事。所以,我才一气之下都遣散了。不过这个我可没有对父皇明说,母妃,你可得帮我兜着点。”
“这是自然!”郁淑妃顿时就表示理解,甚至觉得景宁王肯对她说出皇帝都不知道的实情,更让她觉出了几分母子亲密。
“那我儿现在府内空虚,可有其他的意思?”
“孩儿后院早已交由承恩掌管。孩儿现在的喜好,承恩也知道。昨夜承恩还与我讨论过要为我安排纳妾之事,不过孩儿想先让父皇遂了心愿……”景宁王说道这里卖了个关子,对着紧靠郁淑妃坐的五皇子李宓使了个眼色,然后继续说道:“之后的事承恩都会为儿臣安排的。”
五皇子李宓一开始没明白自己三哥的意思,张开正吃着甜点的嘴‘啊’了半天,后来见景宁王暗中指了指李将军的腹部,这才领悟到先前御书房的那段精髓而跟郁淑妃咬起耳朵来。
李将军没注意到景宁王暗中的那个动作,只观望到郁淑妃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表露出满意的意味,心中简直惊恐万分。实在很想知道五皇子到底都跟他母妃乱扯了些什么!?
“承恩呐,辛苦你了。”郁淑妃听完了李宓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对这个既能跨马提枪替夫主巡查边防,又能管制后院替夫主纳妾进侍的景宁王正妃满意不已。
尤其听说李将军还不要军功赏赐,只向王皇后恳求了一份‘满庭芳’,这份急于怀上子嗣而让景宁王得获圣宠的心意,更是让她为之欣慰感慨:到底是做过男子的,也就只有男人才懂得男人的那些花心思了。
“……淑妃娘娘言重了。”李承恩一头雾水,却只能硬着头皮搭腔道。
“怎么还叫淑妃娘娘,你是岚儿正妃,该和岚儿一样,叫我母妃。以后呐,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可进宫来跟母妃提,由母妃替你做主。”
李将军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忍不住瞥了景宁王一眼,咬着后槽牙低眉顺眼的答谢:“……是,多谢母妃。”
“哦,对了。翠云,把我让尚珍局替我精制的那副石榴耳钉拿出来。”
“是。”
郁淑妃身边的大宫女很快就从内室端出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一个精巧的首饰盒。郁淑妃打开后,盒内是一副造型别致小巧的石榴石耳钉。这副耳钉只有石榴籽大小,却在完整的宝石内部采用微雕手艺雕刻出好几颗并蒂开口结籽的石榴,更为精巧的是,石榴中的石榴籽颗颗分明,每一颗都圆润晶莹,鲜嫩欲滴。一看就知必定是能工巧匠耗费心血完成。
“石榴结籽,意蕴多子多福。承恩呐,这副耳钉本该在三年前给你,不过母妃知道,今日给你也不算迟。母妃希望这以后呐,岚儿的事你都能如这三年一般多费心。须知,夫荣,才能妻贵;而妻贤,才能家安。”
“……”
“怎么?母妃这里不必拘谨,来,拿着。”
“……是,”李将军眼睫低垂,掠过几抹深深的无奈,只能接过这份新年赏赐后低头行礼:“一切谨遵母妃教诲。”
这份新年赏赐确实华贵,景宁王见到后也是微愣了好几秒,不过他更多是因为脑海中恰好就跳出了一段与此相关的记忆。
原来这才是三年前郁淑妃最早就精挑细选准备赐给景宁王正妃的礼物,但因为当时李将军的冷傲态度让她不喜,也就随意换赐了一柄不费心思的玉如意。如今再赐,可见郁淑妃此刻才算是真正认同了李承恩这个儿媳。
这让他不禁暗中对着自己的五弟比了个大拇指,示意他这波耳边风吹得好。
“哇,母妃这次可真是大手笔!这是当初尚珍局‘凤凰朝日’比赛夺冠的那份设计吧!母妃,我也要新年赏赐!”五皇子唯恐天下不乱,撒娇般的插嘴道。
“行行行,你也有。”郁淑妃笑道,“不过你的就要等你陪娘用完晚膳后再给你!”说完后不忘再转头对着李岚也补充了一句,“你的也是,陪为娘吃完才给。”
“是,一切全凭母妃安排。”
景宁王从善如流的附和道,暗中则更紧的捏握住了李将军的手,十指交扣,笑得无比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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