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岚被赐死的时候,正当而立之年。
新帝听信谗言,不分青红皂白,一杯毒酒,灭了三军之首,更寒了军心。
消息传至蜀中,已是垂垂老矣的明皇什么话也没说,干枯手指中紧握着报信的丝帛,任由绢尾的轻颤显示出他心头的无奈与痛楚。
如今已两鬓如霜的太上皇现今就是一个傀儡,已不复当年意气风发、一言九鼎的明君,他甚至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保护不了,谈何阻止这一场皇室血亲的残杀。
上好的丝绸绢帛就这样在干枯的手指中被紧紧地捏成一团,而后又在那渐渐失力而放开的手掌中轻柔舒展、悄然滑落。
随侍的宦官内侍捡起丝帛时不忍抬头去看太上皇痛哭的脸,只是偷偷背过身陪着抹去眼角感同身受的泪。
他是自太上皇年少时便跟随在身侧伺候的人,主仆多年感情早已连心。谁能想到曾经的天之骄子万乘之尊如今迟暮之年却流离于战乱。不仅被迫痛失所爱,还要眼睁睁看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还犹记得太上皇最是喜欢这个三皇孙,甚至在曾经一次的中秋家宴上,曾笑赞过对方最像他,像他当年文治武功,轻裘快马,人中龙凤。
而今,却是年纪轻轻的先他老人家而去了。
门内气氛一片凝重静谧,门口那位至始至终笔直站立着,一路护卫太上皇逃难的大将军也跟着在心底落下一声叹息。
他与三皇孙李岚虽因各自统管的‘神策’‘天策’之间的矛盾,景宁王便总是借故以解决冲突后续问题的理由来天策府刁难于他。只是从来刁难归刁难,倒也并不曾阴谋阳谋的以宵小之道陷害过他。
时间长了,他甚至还察觉到了对方故作嚣张的言行之下存在的亲近与示好,不免起了英雄惜英雄的结交之意。可惜结交不长,却是流言四起,一切只因这位景宁王有一项为眼下所有君子、朝臣所不齿的叛逆行径——
对方厌恶女子、喜好龙阳。
李承恩并不真认为景宁王会看上他,毕竟他自知自己一员武将、五三大粗,与那类会讨男子欢心的美貌面首完全天差地别,怎么可能令风流俊雅的景宁王对他有那方面的意思。
但到底也为流言声名所累,而渐渐疏远了景宁王。
道是他疏远在先,却当天策府被乱党叛军围困、生死存亡之际,还是那一位景宁王,亲自领着神策军及时赶来增援解难。
李承恩有时候想,如果这位王爷不是真有那类被闹得沸沸扬扬,令皇室自觉颜面尽失的不雅癖好,或许就不会那么轻易被当今所厌弃。毕竟,那可真是一位当得起将才出众,文韬武略的称赞的未来明主。
当年,对方被贬谪南诏之时,即使处于质子之困境,仍旧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将南诏诸王玩弄于手掌之中。更在国难当头,兵乱四起之际,带着降伏的南诏军士率先襄助朝廷……
如今战乱未平,却身死于妇人谗言,岂不可叹可惜。
叹息着,再抬头望向蜀地一片蓝天,只觉眼前晴空虚无、阴霾遍布,一片风雨飘摇。
他心底清楚的明白——
战火尘嚣,帝星陨落,百年王朝,大厦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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