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楼,包厢。
裴靖正喝着茶, 门便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蒙着面的女子与阿顺。
“让裴公子久等了。”女子朝他微微福身。
裴靖也客气的回了一礼道:“并未, 在下也是刚到。许姑娘来得刚刚好,请坐。”
来人正是许兰依,吴家的少夫人。
许兰依取下面纱,坐在裴靖对面,笑问道:“不知裴公子找我所为何事?”
裴靖道:“比起吴少夫人这个称呼,想必许姑娘更合姑娘心意吧?”
许兰依微微抿唇。
裴靖笑道:“想来, 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吴家不但是我的仇人,也是许姑娘的仇人。”
“看来裴公子知道的不少啊。”
“也不算多,只是正巧认识了一个兄弟。”裴靖道,“那兄弟是个侠士, 曾在山匪窝里待了一段时间,刚巧与我说了一段旧事。”
许兰依猛然看向他,声音微颤问:“哪段旧事?”
“正是两年前, 许家老爷与少爷遇难的事。”裴靖意味深长的道, “旁人都以为那只是一场意外, 但我那兄弟却说是一场阴谋。”
许兰依的泪顿时流了下来, 阿顺忙上前担忧的唤道:“小姐。”
她摇摇头道:“我没事,裴公子继续说。”
裴靖提到的那个在山匪窝待过的兄弟, 说来也是一段巧缘。那人本是个游侠,姓游,单名一个正字。
游正不慎被骗进了山匪窝。他起初相信了那些山匪劫富济贫的假话, 后来,却发现不是如此。游正自然想要告发山匪,但是被山匪头子发现,便要将他杀人灭口。
游正拼尽全力从山匪窝里逃了出来,却也因此深受重伤,险些丧命。濒死之际,恰好遇上了裴靖。
那时,裴大哥还在,裴靖心性尚且单纯,自然便救了他。
游正因他捡了一条命,后来,便一直称裴靖做好兄弟。养伤期间,经常与裴靖聊一些往事,其中便提到了许家这事。
当时的裴靖气愤难当,一怒之下便想去告官。
但游正却拦住了他,山匪数量众多,县衙的衙役们根本不是对手。
这事,便只能放下。
养好伤之后,游正便告辞离开了。他是个游侠,向往自由自在,好游山玩水,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许久的。
但临走之前,却把从山匪头子哪里偷来的证据交给了裴靖。
游正说:“我看裴兄弟非池中物,早晚有一天会飞黄腾达。这些证据,哥哥便交予你。待裴兄弟有一天有足够能力,能为这些枉死之人昭雪,报仇雪恨!”
两人当时还做下约定,待裴靖及冠之日,便是两人再见之时。
可后来出了那些事,大哥意外身亡,裴靖病重,裴家接二连三的出了噩耗。裴靖再无心思去想这事儿,那时他想得全是如何活下来,心中更是被恨意填满。
倒是没想到,这些东西还真的用上了。
“许姑娘这样子,看来因也是知道这阴谋的。”裴靖没有卖关子,“这事儿时间过去太久,官府想查也不容易。但我那兄弟却正好知道一些证据。”
许兰依猛地站了起来,问道:“裴公子说得可是真的?”
裴靖道:“自然是真的,我那兄弟在那山匪窝里地位也不低,知道那山匪大当家有一个习惯。那大当家为人谨慎,与人合作从来都会留下证据。恰好,他曾在大当家的房里看到过与吴家老爷的书信。”
裴靖自然不会说证据便在他手里,若是如此轻易能得到,又怎能让人出力?
许兰依冷静下来,咬唇问道:“裴公子想让我做什么?”
“错了,不是我让许姑娘做什么。”裴靖微微勾了勾唇,目光却是冷的,“我们不过是一起合作,让那些做了坏事的人付出代价而已。”
许兰依也笑了,“裴公子说得极是。”
“许姑娘如今在吴家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那吴家真要让陈月儿压在你头上?”裴靖问。
许兰依道:“无论有没有陈月儿,我在吴家都不好过。不过,吴家行事狠毒,陈月儿一朝得势太过嚣张。待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怕是也讨不得好。”
岂止是讨不得好,按吴家的行事,怕是要去母留子。
两人对视一眼,裴靖道:“那许姑娘觉得,若是陈月儿知道吴家的目的,会怎么做?”
许兰依定定看向裴靖道:“裴公子与我所想的不一样。”
“不过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罢了。”裴靖没有回许兰依的话,“相信许姑娘与在下应是同一个意思吧。”
“陈月儿一个弱女子,自然不是吴家的对手。”许兰依也没揪着,跟着转了话题,“若是我们助她一把,想必形势会不一样。”
恶人自有恶人磨,若是能让他们狗咬狗岂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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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醉香楼之后,裴靖没有直接回家。
今日刚好是集市,街上热闹得很。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怎得,便想到了贺子贤想要让他转送的那支簪子。
如今想来,依旧刺目得很。
还有裴裕那小子,小小年纪花花心思倒是不少,竟然学了不少哄女孩子的手段。
鬼使神差的,他的脚步便拐进了县里最大的首饰铺子。
店里的伙计看到他,忙笑意满满的迎上来,客气的问道:“公子,您想买些什么?我们今日刚进了不少时兴的首饰,公子若是想送心上人,那正是赶上了好时机啊。”
心上人……
裴靖忍不住在心里细细咀嚼这三个字,不知为甚,竟没有去纠正伙计的说辞。
他面上波澜不惊的道:“那便先看看吧。”
伙计一听,顿时便笑眯了眼睛。这位公子虽说穿得不是很华贵,但是做工却不差,而且通身的气派也不可小觑。
说不得便是一只肥羊呢!
“公子,这边请。”伙计恭敬的引着裴靖,笑问道,“公子是想买什么首饰?耳饰、头饰或是颈饰?”
裴靖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基本为女子服务的地方,耳边伙计一张嘴啪啪不停的说,他难得有些懵然。
须臾,才道:“簪子。”
伙计一听,便又问道:“那公子是想要金簪、银簪、还是玉簪呢?”
“……你都拿出来看看吧。”
这家首饰铺子是县里最大的一家,在府城也有店,首饰样子都很是时兴。裴靖在各种簪子上看了一圈,他本想买玉簪,但是目光却被一支金色凤簪引了过去。
这支金簪风格华丽,上面是一朵牡丹花,又是金子做成的,本应很是俗丽。但这金簪制工精良,颜色亮丽,裴靖第一眼看到它,便莫名觉得很适合她。
那牡丹娇艳又华贵,恣意又艳丽,若是一般女子自是压不住这簪子。但是她不一样。
裴靖拿起这支金簪,问道:“这簪子如何卖?”
“哎呀,公子的眼光果然是好。这支金簪是我们铺子里刚进的新货,您看看这做工,这可是由手艺一流的大师傅亲手打造的。大气华丽,一般姑娘可压不住它。”伙计的嘴巴像是抹了蜜似的,“想必您的心上人定是位优雅大方的贵女,见了这簪子,她定喜欢……”
“行了,你就说多少银子吧。”裴靖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伙计忙回道:“两百两银子,贵是贵了点,但是千金难买心头好不是。若是能让心上人开心,这两百两花的可值得,公子您说是不是?”
两百两,普通农家不吃不喝也要存至少十年之久。裴靖之前把身上的所有银子都交给了戚柒,如今身上刚又得了一笔分成 ,不多不少,刚刚两百两。
若是曾经,他是如何也不会愿意用两百两去买一支不能吃不能喝只能看的无用簪子。
但是这一次,他竟是连犹豫也无,便干脆利落的付了银子。
直到出了首饰铺,裴靖才微微有些后悔。
倒不是后悔买贵了,而是后悔选了这么一个礼物。
若是要送礼物,能送得东西多了去了,也不一定非要是簪子。这簪子寓意不同,他不是年幼不知事的裴裕,哪里能送簪子与自己的嫂嫂。
但买也买了,哪里还有退回去的道理。
裴靖把簪子仔细的放进自己的怀里,带着些复杂的心情回了家。但到家之后,却只见到裴锦,没见到她。
裴靖眉头微皱问裴锦:“怎么只有你一人,嫂嫂呢?”
裴靖回道:“之前贺家有人来找,嫂嫂便跟着去贺家了。”裴锦也跟着皱了皱眉,兄妹两个如出一辙的眯了眯那双凤眼,道:“说来也有些奇怪,之前贺家派来的人都是管家或者书童,这次来的却是二掌柜。”
裴靖神色微动,不知怎得,心里有了些不安,忙问道:“嫂嫂去了多久?”
裴锦回话,“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你在家守着,我去贺家看看。”扔下这句话,裴靖便沉着脸朝贺家去了。
然而到了贺家,却没有见到戚柒。
贺子贤更是道:“不对啊,我没有派人去找戚姑娘。”他脸色一沉,转身就问管家,“是你派人去找戚姑娘的?”
管家忙摆手道:“少爷误会了,您说了这事儿不能告诉戚姑娘,我怎么敢去打扰她?”
之前贺子贤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跟着贺父南下的大掌柜送来的,信里说,有人看上了他们的织机与纺车,想要据为己有。贺父自是不愿意给,一来二去便被人记恨上了。
甚至还派了人来袭击贺父,贺父当机立断烧掉图纸,虽说没让那些人得逞,但是贺父却失踪了。
从收到信开始算,贺父失踪已经有半个月了。
信里,大掌柜说,他怀疑贺父已经被人抓了起来,就是为了逼他交出图纸。但是贺父性格倔,怕是不会交出图纸,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担心贺父真的因此丧命,所以建议贺子贤把这事儿告诉戚柒,由戚柒来决定。
毕竟这图纸也是戚柒提供的。
其实说白了,便是希望戚柒主动交出图纸去换贺父的命。
但是贺子贤却立刻否决了这个建议。
他们贺家虽然只是商户,但也做不出如此厚颜无耻的事来。相信他父亲也是这个想法,若是贺父愿意把图纸交出来,也不会最开始就毁了它。
若是图纸只是贺家的,他们交出去便算了,但这图纸是戚柒的,能够做主的只有戚柒本人。
贺子贤知道,若是把事情告诉了戚姑娘,按照戚姑娘的心性,定是会同意这个提议。
但是他不能因为戚姑娘善良,便理所应当的去做这些事。
父亲是他贺子贤的父亲,要救也是他去救。
因此,贺子贤是准备自己南下,亲自去查!
他把这事儿给裴靖说了,裴靖脸色难看道:“若是如此,那是二掌柜私自去找的人?”
“看来是了。”贺子贤点头。
裴靖眉头皱的越发紧:“可是距离我嫂嫂离开已经将近两个时辰了,从裴家到贺家,已经可以来回十次不止了。”
裴靖眸光凛冽,冷声道:“不对,嫂嫂有危险!”
戚柒确实遇到了危险。
贺家的二掌柜与她之前也有不少接触,大掌柜跟着贺父去了南方,贺子贤大部分精力放在了读书上,二掌柜便是实际上代掌贺家生意的人。因此,两人之前打过不少交道。
所以,当二掌柜上门说贺父出事了,贺子贤要找她商谈时,戚柒没有犹豫的跟着走了。
但是很快,她便察觉到有些不对。
二掌柜要管理贺家那么多生意,哪里有时间来做这跑腿的活儿?就算事情紧急,他亲自前来似是也有些不对。
戚柒便装作不经意的问:“二掌柜可否告知,贺老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二掌柜便道:“老爷失踪了,具体的事在下也不是很了解。戚老板快上轿吧,事情紧急,耽误不得。”
若是真的紧急,何不准备马车,反而是轿子?这轿子真细究起来,怕是还比不上单纯走路快。
戚柒心中生了些警惕,不动神色的道:“既然赶时间,便不坐轿子了,我们直接走过去吧。”
说罢,也没等二掌柜开口,径直朝贺家的方向走去。
二掌柜微微一愣,没说什么,也立刻跟了上去。
只是转身的瞬间,对着周围悄悄使了个眼色——跟上去!
戚柒敏锐的察觉自己似是被人盯上了,好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果然不对劲!
戚柒心中一动。
今日是集市,街上人多的很,那些人却有意无意的把她往偏僻的地方挤。既然已经察觉不对劲,戚柒自是不会坐以待毙。
她故作不知,加快了脚步,融入了人群之中。
果然,那些人也跟了上来。只是街上人多,很快便被人潮撞的分散了。
戚柒偏笑着回头,对距离她越来越远的二掌柜道:“二掌柜,你走快些,我先去贺家了。”
说着,便跑了起来。
二掌柜见此,目光一厉道:“快,跟上去!”
然而戚柒这段日子跟着牛烈练武也不是白练的,虽说比不上那些高手,但是因为天赋不错,也小有所成,没一会儿便把那些人甩开了!
“二掌柜,人不见了。”
二掌柜脸色越发难看,怒道:“废物,都给我去找。若是找不到人,当心主人扒了你们的皮!”
那些人一听,便分散开来,隐入了人群。
二掌柜脸色阴沉的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跟着找了起来。他就不信他们这么多人,会抓不住一个女子。
好在戚柒自从经历过那一次差点被卖入青楼的事情后,便警惕了许多。而且,现在出门她不管去哪儿,都习惯做一些准备。
倒是没想到,还真的有用上的一天。
戚柒钻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里,趁着无人,快速的拿出衣服里的装备——各种化妆用品。
没错,戚柒知道自己这张脸引人瞩目得很,必要时刻,很需要改装一番。她在脸上快速地涂抹了起来,抹黑了肤色,画小了眼睛,反正就是往不起眼画。
画好之后,又飞快地把外衣脱掉,撕成几块,随意的绑在了身上。
没几分钟,她便从一个衣着光鲜的美人,变成了一个皮肤暗沉、衣着邋遢的乡下丫头。
弄好之后,戚柒便小心跟在了二掌柜身后,正好听到了这句话。
主人?
二掌柜是贺家的家生子,按理来说,他的主人应该只有贺家才是。可听他的口气,那主人指的明显不是贺家,而是另有其人。
戚柒心下一动,若是她没猜错,这二掌柜怕是已经叛主了!
待到跟在二掌柜身边的人都离开了,戚柒便猛地从后面扑上来,捂住二掌柜的嘴,压着他进了旁边的巷子。
她一脚把二掌柜踹翻在地,拿出匕首抵住他的脖子,冷声道:“说,派你来找我的人到底是谁?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戚柒?“二掌柜定眼看了看,仔细辨认才认出这是戚柒,他的面色立刻变了变,“戚老板是不是对在下有什么误会?这随意动刀可不好,我能有什么目的,就是我家老爷失踪了,我家公子让我来找您而已。”
“不说是吧?”戚柒微微一笑,下一刻,一手捂住二掌柜的手,另一只手拿起匕首对准他的手臂便猛地刺了下去!
“唔!”
二掌柜闷哼一声,痛得脸色发青,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望着戚柒。
戚柒唇边笑意更深道:“以为我不敢动刀子?呵呵,二掌柜,你最好还是识相点,否则,这下一刀可不知会刺到你哪里了?你说,是腿,还是你的心好一点呢?”
“这条巷子深,少有人经过,若是你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
她每说一句,二掌柜的脸色便白一分。
手臂被捅了一个窟窿,正不停地流着血。冰冷的匕首顺着手一直往上,最后停在了他的脖子上。
戚柒笑道:“想来想去,还是这脖子最好。一刀下去,二掌柜也不用受太多苦,一了百了。你说对吧?”
边说,锐利的刀锋便在那脖子上划了一刀。
二掌柜猛地睁大眼,忙摇着头,呜呜呜的叫着。
“二掌柜愿意说了吗?”
他忙点头。
戚柒道:“行,你只有一个机会。我不捂着你嘴,但你若是敢大叫,可别怪我手上的刀不留情了。对了,二掌柜也不用担心没人收尸。不知道你听过化尸水没有?”
“这化尸水可是个好东西啊,只要在人的尸体上滴几滴,不出半刻钟,人就会连皮带骨化成一滩血水。你说是不是很省事?都不用为你准备棺材了。”
这话一出,二掌柜吓得浑身都在抖。
化尸水,世界上竟有如此可怕之物?!他看着戚柒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恐惧来形容了,简直就像是看到罗刹似的。
难怪人说,越美丽的女人越有毒,诚不欺他。
谁能想到如此美丽娇俏的小娘子,竟会如此狠毒呢?
二掌柜抖着身子点头。
戚柒这才放开了捂着他嘴的手,脚在他的胸口狠狠辗了辗,笑眯眯说:“说吧,可别撒谎哦。”
腿、脖子都疼得厉害,自己还被人踩在脚下,二掌柜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敢说假话?
他抖抖索索的回道:“戚老板你手下留情啊,我也是听命办事的。想要抓您的是云州府的大布商孙家,他们想要纺车与织机的图纸。老爷毁了样品和图纸,又失踪了,所以他们便想抓您。”
戚柒脸色阴沉问:“所以,你就背叛了贺家?”
“……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二掌柜颤颤巍巍的道,“我是贺家的家奴,生死都系在贺家身上。但是我不想死啊。戚老板您有所不知,那孙家可不仅仅只是个商人,他们家的嫡女还是云州府知府的宠妾,为知府生下了独子。我……我得罪不起啊!”
“所以,你就因为怕死,背叛了养育你的贺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戚柒猛地转头,一眼看见了怒气冲冲跑过来的贺子贤,以及……身后神色不明的裴靖。
她微微一愣:“贺公子,二弟,你们怎么来了?”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形象,莫名有些尴尬。
裴靖不紧不慢的朝她走近,目光在戚柒身上转了几圈,扯了扯唇角道:“好在是来了,否则,怎能看到嫂嫂如此威武果断?倒是让靖刮目相看了,嫂嫂之能不逊于男子。”
戚柒手里还握着滴着血的匕首,一时间僵在了原地,半晌,才干巴巴的道:“哎,我这不是被逼出来的吗?就吓唬吓唬他,若是不这样,他还不会说呢。”
裴靖唇角勾了勾道:“嫂嫂不必急着解释,我理解的。”见她慌张的模样,心中竟生了些逗弄的心思,他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促狭。
“哈哈,理解就好理解就好。”戚柒笑了两声,把匕首放在了身后,僵站在原地。
虽说她并不是要维持可怜小寡妇的人设,但是一时之间转变太大,似乎也有那么点说不过去啊。
按照裴靖多疑的性子,不会怀疑她另有目的图谋不轨吧?
正想着,脸上突然传来柔软的触感,戚柒一怔,对上了一双半垂的凤眼。
裴靖手里拿着一张帕子,正细细地擦拭她脸上的脏污。
“嫂嫂的脸上脏了。”
戚柒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回过神来,便一把抢过帕子,自己擦着脸,笑道:“哈哈,谢谢二弟了,这种事我自己来便好。”
裴靖给她擦脸,不知怎的,戚柒莫名觉得怪怪的。
裴靖也没有阻止,任由她拿起帕子自己擦,只是目光却依旧落在她的脸上。黑眸暗沉不见底、深不可测,戚柒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索性偏过身子,转移话题道:“不知二弟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裴靖淡声回道:“我回家之后,听小锦说你被贺家的人叫走了,便去了贺家找你。与贺兄谈过之后,察觉到不对,便出来寻你了。”
所以,是怎么找到她的?她都扮成这个德行了。
可裴靖说了那些之后,便没了下句。戚柒张了张嘴,到底没有继续再问。
这头,贺子贤已经冲过去,狠狠踢了二掌柜一脚,怒道:“贺二,贺家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回报贺家的?!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二掌柜也意识到自己跑不了了,便有些破罐子破摔。
“贺家是待我不错,但是还不是把我当奴才用?”二掌柜冷笑一声,“贺二贺二,听听这个名字。我做了半辈子奴仆,但我儿子年轻有为,不比少爷你差啊。可就因为是奴籍,哪怕他再聪明,读再多的书,都考不了科举。”
“我,不甘心啊!”
“我可以做一辈子的奴仆,但是我儿子不行。”二掌柜冷声道,“孙家答应了,只要事情一成,便为我脱了奴籍!我在贺家做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奴仆,良禽择木而栖,该怎么选一目了然!”
贺子贤愣住了。
“少爷你生来便高高在上,自然不会知道我们这些做奴仆的苦。我既然被你们抓了,我也认了,反正打死奴仆也不是什么大事。少爷,你杀了我吧!”二掌柜一脸决然。
“你想要脱奴籍,这事儿你可曾与贺老爷说过?”戚柒冷笑着,“你跟随贺老爷多年,难道还不了解他的性子?若是你提出来,他定会成全你。你之所以不说,不过是因为若是脱了奴籍,你便要离开贺家,再也做不了大权在握的二掌柜。”
“你舍不得到手的权利和钱财,可若是贺老爷和贺公子都死了,贺家便只剩妇孺,你经营多年,只要好好筹谋,怕是整个贺家都会成你囊中之物吧!”
此话一出,二掌柜的脸色倏地变了,眼中极快地闪过惊慌。
戚柒继续道:“贺家没有什么族亲,贺夫人虽怀有身孕,但是要弄死或者控制一个怀孕的女子可太容易了。二掌柜,打得可真是好算盘啊!”
听戚柒这般一说,贺子贤也终于想通了其中关节,他的脸色立刻难看至极。握着拳头,就要冲上去揍人。
裴靖拦住他,沉声道:“不可逞一时之快,现在还不知他有没有同党,先把他带回去仔细审问才是。”
戚柒也点头道:“二弟说得对,贺公子我们还是先把人带回去吧。刚才他派了好些人来抓我,这样一看,他定还有同伙的。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贺子贤忍下了气,一行人直接回了贺府。
现在也不用对叛徒客气了,在几人逼问下,二掌柜本来还死撑着不愿说。但是等到裴靖让人把他以为藏得好好的妻儿抓来之后,他便把一切都交代了。
二掌柜背后的人确实是云州府的布商孙家。
那孙家世代都是布商,这一代家主的嫡长女嫁给了云州府的知府为妾,生下了知府的独子,母凭子贵。虽只是个妾室,但是就连知府夫人也不敢招惹她。
靠着知府的关系,孙家摇身一变,一跃成为了皇商。
此后,孙家便越发横行无忌。不仅独占了南方的市场,甚至还想要吃下全国。
南方产蚕,多产丝绸与锦缎。
贺家虽经营多年,但是多做的是平价生意,昂贵的布匹自来轮不到他们一个小小的贺家。
贺父有了新型织机与纺车,自然想要做大做强。他便想在南方开一个自己的作坊,如此一来,便也不愁以后没有货源了。
当然,贺父自是也知怀璧其罪的道理。
他初来乍到,没有奢望过自己能轻松的在南方站稳,因此他本来的想法是找南方的豪商合作,再与其分一杯羹罢了。
孙家乃是云州府最大的布商,贺父最先找的便是孙家。
但谁也没有想到,孙家太过贪心,再知道新型织机与纺车后,他们便起了杀人夺宝的心,可从未想过与贺家合作。
贺父在商场厮杀多年,也是个老狐狸,很快察觉到不对劲儿。
于是,他当机立断的毁掉样品和图纸,带着人便要跑。但孙家也算是云州府的地头蛇,真要抓他们,贺父等人如何能轻易逃脱?
“那我爹他们现在如何了?”贺子贤急忙问道。
二掌柜回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想老爷应该是藏起来了。否则,孙家便不会想要把你们引去云州府了。”
云水县到底不是孙家的地盘,所以,最初孙家是不准备在云水县动手的。而是想要把戚柒与贺子贤引到云州,到时候再下手。可谁知,贺子贤竟不准备把此事告知戚柒,而是想要单独去。
也是因此,二掌柜才会铤而走险,要在云水县绑人。
只是没料到,戚柒不是一个普通女子,而是一个硬茬子,警觉性如此之高,最后功亏一篑,还暴露了自己。
二掌柜道:“少爷,我知道的都已经交代了。我知道我没脸求您原谅,我只求您放过我的妻儿,这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求您,饶他们一命吧!”
贺子贤阴沉着脸没说话。
这事儿毕竟是贺家的家事,戚柒与裴靖身为外人自是不好管的。倒是贺父那边等不了,应该早做决断。
戚柒便道:“贺公子什么时候南下?我与你一起。”
此话一出,贺子贤还未开口,裴靖便暗下神色道:“嫂嫂要去云州府?”
戚柒回道:“此事也算是因我而起,贺老爷如今生死不明,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而且,孙家的人既然已经盯上了我,想必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裴靖知她说得是事实,但是想到她要与贺子贤一起南下,心里便有些烦躁。
他沉声道:“那我也一起。”
“二弟可莫要胡说。”戚柒摇头道,“明年便是大比之年,你还要好好准备乡试,如此关键时刻怎能离开?而且,你若是出了意外,裴裕和裴锦怎么办?”
裴靖冷声道:“那嫂嫂若是出了意外?可有想过他们?”
戚柒愣了一下,才道:“我只是他们的嫂嫂,你却是他们的亲哥哥,自然是你更加重要。”
戚柒的本意是裴靖是男子,如今也是裴家的一家之主。他留下,便是一根定海神针。她走了,裴裕裴锦虽然会担心,但是有裴靖压着,两个小的至少会安心一些。
但裴靖却理解成了另一番意思。
只是嫂嫂?他陡然想到了库房里放着的那些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聘礼。她要跟着贺子贤一起去,到底是因为她嘴里说得那些原因,还是因为她……舍不得或是担心贺子贤?
她一直未退还贺家的聘礼,想来,后者或许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想到此,裴靖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戚柒救了他一命。
她会游水,会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想初来裴家的那个只余妩媚的孤女。
他心中甚至冒出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或许,此她非彼她。
梦里的那个戚氏做了许多恶事,毁了他们的家,是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人。而面前的这个戚柒,带着他们从巷子村到了云水县,住进了大院子,为他治好了病。
小妹还在,甚至过得很好。
小弟更不必说,简直恨不得黏在她的身上,整天嫂嫂、嫂嫂的唤着。
她甚至还救了他一命。
这些他都记得。
曾经,因为梦里的那些事,她做的这些,她的温柔体贴,在他的眼中便都是别有用心另有所图。
他有无数理由把她留在裴家,让她一辈子忍受寂寞,活在痛苦之中。
可如果她不是她……
她便是他的恩人!
他没有理由阻拦她拥有新生活。
“嫂嫂若是执意想去,便去吧,我管不了。”
裴靖猛地转身朝外走,长长的衣袖遮住了他紧握成拳的手,手心里那支金簪被他死死捏着。
“……裴兄是生气了吧?”贺子贤望着裴靖离开的背影,小心翼翼的道,“戚姑娘,我知道您心地善良,不会不管这事儿。但是前路危险,戚姑娘还是听裴兄的,留在家为好,就不要去涉险了。”
贺子贤内心其实甚是感动。
虽然戚姑娘没有直接答应他的提亲,但是在明知前路危险的情况下,还执意要与他一起涉险,试问世间有几个女子能做到这个地步?
“戚姑娘,你等我回来。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父亲,把他安全带回来的。”贺子贤郑重地道,“到那时,我再亲自上门提亲。”
“噗!”
戚柒没忍住被呛了一下,这才想起,她还没有退贺家的聘礼呢。她当时收下聘礼,只是为了看裴靖的反应。她想知道,如果她真的选择改嫁,裴靖会怎么做?
后来,裴靖的反应让戚柒放下了一部分心。
她救他一命果然没有白救,裴靖应该会放下对她的偏见了,如此,戚柒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便一直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但是,这不代表她真的想嫁人啊。
戚柒轻咳一声,忙道:“贺公子莫要误会,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如今真的没有再嫁的想法。你的聘礼,我正要退还给你。”
贺子贤脸色暗淡了下来,不过很快,他又振作起来道:“现在没有再嫁的想法,岂知以后没有?戚姑娘,我愿意等你。”
戚柒扯了扯嘴角道:“真不用了,贺公子。我……”
她想了想,咬牙道:“其实是我对贺公子并无男女之情,若是改嫁,我也只想嫁自己心仪之人。”
她应该早点拒绝贺子贤的,是她自私了。
“原是如此吗……”贺子贤满脸失落。他也不是傻子,戚姑娘对他虽好,但却从未对他表现出其他的心思。
真是他一心倾慕,便不管不顾了。
戚柒硬下心肠,没有去安慰。这种事情还是早点说清楚为好,拖久了对双方都不好。
“祝贺公子早日觅得佳偶。”戚柒郑重地道,“时辰不早了,我回去收拾一下行李,事不宜迟,我们明日一早便启程吧。”
她转身欲走,贺子贤却突然问道:“敢问戚姑娘心仪什么样的男子?”
戚柒顿住。
她本想回答不知,但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可立了一个对裴大哥深情无悔的痴情人设,便回道:“相公那样的吧。”
门外,微风起,吹起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作者有话要说:大肥章来啦!感谢在2020-01-29 22:40:20~2020-02-01 17:1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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