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迷惑

    沧元部。

    青致坐在一株苍郁的大树之下编撰功法，一片片草稿纸在他身周悬浮。

    部落西首的阔地上, 人们在阿凛的指导下一板一眼地练习武技。青致不时展开神念, 对他们的体质进行观察。

    而另一边，云炽和忽林还努力练习啸慑。

    “嗷呜——”

    “嗷呜！！！”

    “喵呜~~~”

    青致：“？”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忽林, ”阿凛从阔地上走回来, 一丝不苟地纠正并示范道，“不是‘喵呜’, 是‘嗷呜——’”

    但忽林不听：“先祖大人随便吹一片叶子都能起到震慑效果, 我这不是试试能不能用别的声音释放术法么？”

    阿凛：“……那你也不能喵呜啊，和敌人打架，你上去就‘喵呜’一嗓子不好吧？”

    “这你就不懂了，”忽林振振有词，“如果我能练成‘喵呜’的话, 就不仅有震慑效果, 还会产生迷惑效果, 让敌人根本看不穿我的套路！”

    阿凛：“……”

    他不得不折服于这家伙清奇的脑回路。

    忽林固执己见。阿凛有些担心地向青致这边看了一眼。

    但青致对此并没有很在意。

    创新总是值得鼓励, 沙雕一点就沙雕一点。

    领会到先祖大人的默许, 忽林更加理直气壮。

    于是阿凛只好放任地看着某位肤色古铜的彪形大汉，中气十足地扯开嗓子继续练习：

    “喵呜——”

    听着部落领地方向不断传来奇怪的声音，幽蓝色的气雾有些犹豫地在空中停住。

    “阿蛛, 那些人族在干什么？”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影翳蛛茫然道，“这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迷惑行为吧。”

    “……迷惑行为？”魔魇思索, 并认为这个词非常贴切，因为他现在真的迷惑。

    迷惑之下，魔魇没敢蓦然动手。

    他再一次现化人形，衣袂翩翩，款款走向沧元部。

    青致当然感知得到有不速之客的到来。

    他把草稿纸收拢了一下，起身迎向领地之外。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极为美貌的男人，魅蓝的长发像飘逸的海藻，精致的容颜美艳到堪称妖孽，只是那双令人惊艳的眼睛冷冷地定在他身上，全然而没有善意的温度。

    感觉得到他的敌意，某位沙雕选手立刻感到快乐，内心开始疯狂叫嚣：

    『快递！咒文！材料！』

    ——青致当然判断得出，这个男人其实是一朵花妖。

    这么好看的花妖肯定是非常珍贵的材料！

    青致的博物志已经饥渴难耐了，但却也没有主动动手，而是萧疏隽永，轩然而立，继续保持着道骨仙风的人设不崩，并释放死亡凝视，等着这家伙自行说明来意。

    但魔魇看起来却并没有说明来意的打算。

    他以审视的目光，在青致身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半天，点头承认：“嗯，好看。”

    青致：“？”

    魔魇继续打量他：

    “当然，没我好看。”

    “但也算好看。”

    “不管怎么说，有不少可取之处。”

    青致：“？？”

    魔魇突然上前，伸手要去摸他的脸。

    “来。”

    “让我感受一下你这个下颌线的角度。”

    “还有眉骨。”

    “啊！你这个眼睫毛的弧度……”

    青致：“？？？”

    这哪来的变态！

    他戒备地向后退开了一步。

    伸手摸了个空，魔魇脸色一沉：“别动。”

    “有点逼数，”青致温馨提醒，“你让我不动，我就不动？”

    魔魇不太懂什么叫有点逼数。但他刚刚学习过人族的骂人用语，知道“逼”字的出现有相当之高的频率。

    他登时被青致给激怒，袍袖一振，青碧的藤蔓激射而出，“没错，我让你不动，你就应该老实别动。”

    青致闪开藤蔓，祭出了丹珠。

    他对丹珠的基础特性已经有所了解，眼下正需要在实战之中，为它开发出更多的用途。

    丹珠旋转，释出墨迹，勾画黑虎，一声怒啸。

    但魔魇的动作只是微滞了一下，旋即张口，释出了一道极为凌厉的青碧色虹光。

    虎啸的威慑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效果。毕竟，他的“战力低下”只是相较其它那些强大生灵而言。有连幽隐都十分在意的资质在，魔魇的实力其实也是相当恐怖。

    青致后撤，躲过了虹光。

    虹光打空，落在后方山壁上，一声轰响过后，山岩迸裂崩落，带着滚滚的烟尘倾砸下来，部落里登时响起一片惊呼。

    墨迹流转的防御屏障旋即将落向部落领地的山岩弹到了一旁。部落人纷纷循声跑向阵法边缘，这才发现，先祖大人和一个不速之客打起来了。

    “那是什么人？”人们看着纵横空中的藤蔓虹光，都感惊慌，“我们赶紧去给先祖大人帮忙！”

    “别！”云炽拦阻，“我们都太弱了，去了也只是帮倒忙。”

    “那就离远一点帮忙。”忽林机智地提议道，扒拉在阵法边缘，调动能量，冲着魔魇，扯开嗓子就是一声：

    “喵呜——”

    魔魇：“？？”

    青致：“……”

    部落人：“…………”

    “你可消停点吧，”云炽关爱傻儿子一样把他给向后拉开了，“别给先祖大人丢人就是算是帮忙了。”

    饲养箱里，幽隐也被这场打斗给吵醒了。

    居所的禁制虽然能够隔绝声音，但并不会隔绝自内而外的感知，以及青致与他结下的神魂契约所带来的高度共享。

    发现魔魇居然跑来向青致动手，幽隐有点不大高兴，但却也没有出手的打算，只是释开神念，悄然关注着战场。

    青致突破新的境界，需要在实战中测试战力，恐怕不会欢迎他擅自帮忙。

    啸慑术法无用，墨迹勾画的黑虎当下便动用了力量增幅与速度增幅，挟着风声的劲啸，向魔魇猛然扑出。

    看着这头灵动的墨虎，部落一角，原本生无可恋咸鱼瘫的黑虎瞬间抬起了头，目瞪虎呆，感觉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起来。

    它想了想，立刻一扫疲态，摇着尾巴来到了部落边缘，瞪视魔魇，发出低低的咆哮，并传出精神波动，询问青致需不需要自己参战。

    青致拒绝了它的参战。

    墨画巨虎身形化作一道疾影，矫健无比地穿过了危险的藤蔓，绕斜后方扑咬魔魇的脖颈。

    魔魇没有闪躲。

    他长发一扬，释出浩瀚的震波，墨虎登时便炸成了一蓬烟花般的落墨。

    墨迹迅速湮散，一颗漆黑发亮的丹珠因而暴露在空中。魔魇看得出来那是一件至宝，当下便幻出叶片，要把给它卷住。

    青致赶在前面，把丹珠收回了内宇。

    魔魇的叶片卷了个空，当下方向一转，化作一片碧影，带着破空的劲啸声向他袭来。

    这枚叶片有自动追踪效果，青致只好连闪几闪，最后以一个略微有点狼狈的姿势，引导它收势不及，深深没入地面。

    虽然晋阶了凝丹境，但他眼下的修为相较魔魇还是不太够看。是以一时间颇有些被压制得死死的的态势，这使得部落人都很紧张，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

    但青致在承受了一轮攻势之后，把身形拉稳，又一次凝现出了丹珠。

    丹珠高速旋转，释出了道道墨迹，但这一次，所勾勒的并不是黑虎，而是一朵盛绽的魇花。

    虽然颜色不同，纹路也比较简单，但单看花团特征，显然正是魔魇的原形。

    魔魇吃了一惊。

    怎么就被看出了原形？

    他当然已留意到，部落领地里也卧着一头与墨画勾勒别无二致的黑虎。那头黑虎能够怒啸，更能无比灵动地向他攻击，那么这朵魇花……

    墨画魇花凝现完成，茎叶摇动，墨色的腾蔓铺天盖地般向他袭卷而来，同时蕊丝颤动，道道乌光激射，在空中扬起一片墨雨。

    魔魇凛然，这是他的术法！

    短暂的几次交手，青致已对魔魇这几种术法的能量运转轨迹完成了解析。丹珠能够勾勒花形，故此这些术法不需要根据人族的体质进行修改，只要在心中复现能量运转方式，便能将其释放出来。

    墨藤与乌光转眼便已袭到了近前。魔魇当下便凝现出片片晶蓝色的花瓣幻影，围拢在身周用以防御。

    墨藤与乌光撞上花盾，先后化作几滩墨迹。

    魔魇见状心中一动，那枚珠子对术法的复刻看起来虽然骇人，但它的攻击力实际上非常之低。

    他主动破碎了花盾。晶蓝色的碎片有如冰棱，回旋着调转出最为尖锐的一角，飞梭般向墨画魇花袭去。

    墨画魇花也依样画葫芦，凝现出片片墨色花盾环卫身周。但这花盾防御力并不是很高，一击即破，花团随之炸开，黑迹滴落，那颗乌黑幽邃的珠子也又一次被暴露了出来。

    青致的修为比魔魇要弱，丹珠的战力又比青致要弱。所以丹珠凝现的盗版魇花，碰上魔魇这朵正版魇花，是完全不够看的。

    魔魇脸上不觉间浮现出讥嘲的笑意：“你在想些什么？拿我的术法来对付我。”

    『现在对这朵花妖的术法还不熟悉。等熟悉之后，应该就能做到将其它的术法与之互相叠加。比如极御龟的防御与反伤术法……』

    青致在思考技术问题，没有答话。意识到这朵魇花想要他的丹珠，于是便将丹珠收回了内宇。

    而这时，无尽的藤蔓在周围铺展开来，如若一个巨大的牢笼，虚虚将他笼入其中。

    “别挣扎了，我给你两个选择。”魔魇说道，“跟我回去，或者，把那颗虽然有点蠢，但也特别好看的珠子给我。”

    魔魇不像人族一般有什么道德约束，并不觉得抢他一颗珠子会有什么。

    在这片大陆上，生灵们一向是看到什么想要，果断就直接开抢的，毕竟自己若是不抢，别的生灵便要来抢了。

    “？”青致回过神来，“我好像提醒过你要有点逼数？”

    魔魇目光一冷：“现在你没有选择了。”

    藤蔓牢笼瞬间缩小，“——两个，我全都要。”

    “先祖大人！！”

    部落人失声惊呼，争先恐后冲过来试图营救。

    但魔魇只是分出一根藤蔓，轻描淡写地那么一扫，人们便尽数向后飞跌出去了。

    “别过来，”青致吩咐，“你们的境界还差得太远。”

    “放心跟我走吧，不会拿你怎么样的，”魔魇逼近了些，笑容美艳，但眼底满是轻蔑，“我这么美，要了你我还嫌吃亏。”

    “美？？”青致缓缓开口，“你知不知道你哪里最美？”

    魔魇立刻做好了被夸奖的准备：“哪里？”

    青致：“想得美。”

    魔魇：“？？？”

    话音落定，青致身上猛然间逸散出强大的杀气。

    魔魇眉宇一凝，莫名感觉到了强大的危机。

    幽隐立刻穿入暗影，离开居所，打算阻止接下来所要发生的战斗。

    ——要节俭！不要随便使用钞能力！

    但青致并没有使用钞能力取胜的打算。与之相反，他甚至还脱下了墨纹繁复、形制拖沓的外袍。

    中衣和劲装是有些相似的，潇洒利落，贴服地收束着肩腰，极显身段。

    没有理会迅速向他收紧的藤蔓牢笼，青致慢条斯理地，又取出带子，将长发束成马尾。

    把发梢整理了一下，牢笼已收拢至面前。

    青致抬手，一掌挥出。

    牢笼轰然炸开，藤蔓尽数断碎，就连那件外袍也被掌波所激，飘飘摇摇，向空中翻飞。

    反震的巨力让魔魇倾刻间意识到不妙，当下极速后退。

    但青致的身形快到现出残影，转眼间便追到了他面前，魔魇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防御动作，便被他扬手一拳，打得向后倒飞出了老远。

    重击之下，他维系形貌的能量登时溃乱，当场就现出原型，重新变成了巨大的花团。

    花团旋转着在地上落定，尚未调整好平衡，青致又一次追来，拧身屈膝，一个侧踢，将他以一个优美的长弧挑飞上天。

    魔魇在空中翻滚，仓促地凝现出几片用以防御的虚化花瓣。蕊丝颤动，正准备释放霞光还击，但青致的身形已然再次出现在他身边，抬手又是一拳。

    这一拳差点把他的花瓣都给轰散，魔魇登时又被从天上给锤落到地上，更砰然一声，把地面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沉坑。

    原本娇艳不可方物的花团，无比狼狈地倒扣在坑底，甚至连精致的花形，都被摔得像柿饼一样扁。

    青致从空中落下，丝毫不留情面地踩住了挣扎着试图把自己给翻过来的扁圆花团。

    『想不到叭。』

    『我其实是个体修。』

    青致刚穿越时，一介凡人之身，没有修行资质，想要提升实力，唯有武道能选。

    『炼体之道我已经走到极致。』

    『别说你一朵小花，仙殿的镇魔塔都吃不住我一拳。』

    魔魇当然听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而已经来到近前，隐在暗影中准备出手的幽隐：“…………”

    这么流批的吗？

    害怕。

    青致抬手看了看指背沾染的冰蓝花液。

    花液有毒，但他秘药炼体，早已百毒不侵，故此只是轻描淡写擦了一擦，便没再去管。

    他悠然仰首，接住了从空中飘飘下落的外袍。

    ——被掌波震飞的外袍直到此刻方才落下，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先、先祖大人……”

    局面的反转来得太快，部落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原本看青致吃瘪，悄眯眯向远处移动，打算暗搓搓逃跑的黑虎，赶紧一脸无辜，也装作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青致这会儿没空搭理它。

    “名字？”他踩踩花团。

    花团鼓了一鼓，弱小可怜又无助：“……魔魇。”

    青致点头，却没再说话。他离开深坑，居高临下俯视着它，使用死亡凝视之术，等着它在求生欲的促动之下，自动招供出更多的信息。

    但花团却没有说话。

    青致等了半天，终于收到了一条弱弱的精神讯息，“……我动不了，好像哪里被你打坏了，你能把我翻过来吗。”

    青致：“……”所以是没收到他的死亡凝视吗。

    青致把花团从深坑里提溜出来，放到地上翻了个个儿，同时顺手就想薅它一片花瓣。

    花团给吓得当场抱成一个大花骨朵：“要秃了！别薅我花瓣！”

    青致饶有兴味打量着它，倒也没有强行去薅它花瓣。

    因为这花有剧毒，明明可以借花粉释放毒雾，但却一直很收敛。这显然为了无辜的人不被波及，就像刚刚部落人围拢过来，虽然被他用藤蔓抽开，但实际上也只是摔了一下，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我得想办法让它自愿把花瓣赔给我几片。』

    幽隐：“……”

    所以其实还是想薅人家的花瓣！

    看到他没打算强薅花瓣，魔魇放心了些，重新绽开花团，清洁了刚刚扣进坑里时沾染的泥土。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很气。”

    “但看到你这么能打，我就不气了。”

    它现在判断，青致其实也是幽隐养着用来打的。

    “我跟你说！渣眼珠子——”

    眼看这货拆台，早就隐在暗影中的某渣眼珠子，果断就出手了。

    魔魇的精神讯息直接就被他给掐断，旋即整个花团都被暗影与迷雾全然笼罩。

    “蛇总！”青致吃了一惊，“快把它给放开！”

    幽隐听话地将魔魇给放开。

    就像背负冰山，无比巨大的极御玄龟，被他给缩成了巴掌大小，魔魇花此刻也在不断地变小。

    但与极御玄龟不同，魔魇花被他施加了封印，花形变小，花瓣也在不断地减少，原本层层叠叠的花瓣到最后只剩下两片。

    一上一下，还带着两排小乳牙。

    青致难以置信地看着某朵极尽美艳的妖花，就这么变成了大概鸡蛋大小，圆溜溜的一朵……小食人花。

    『居然是食人花！』

    『卧槽槽槽这也太可爱了吧！』

    『不对等等，蛇总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它给变小啊。』

    『它正给我说到关键的地方……』

    青致的目光转向幽隐。

    幽隐立刻扁起颈子，打个哈欠，然后盘到他肩膀上，蹭蹭他的脸颊，瘫下来继续睡觉，努力制造假象。

    ——这只是个巧合，人家刚睡醒什么都不知道的啦！

    魔魇是传递精神讯息而不是说话，青致不知道幽隐可以读心的天赋神通，见状果然不疑有他，自行完成了脑补。

    『应该是蛇总睡醒，发现来了一朵毒花，担心它带来危险，所以立刻封印了它的力量。』

    『嘤蛇总真好。』

    『感动！』

    他把目光重新投向小花。

    “你刚才说什么……渣眼珠子？”

    魔魇花：“……”

    青致：“？”

    魔魇花：“…………”

    死活传不出精神讯息，魔魇急得张嘴空咬，花团乱转。

    大狗比！王八蛋！

    居然把他给禁言！

    作者有话要说：青致把花花栽进花盆，并感谢为小食人花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ightwing 5瓶；嘻嘻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魔魇的灌溉，它会继续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