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弟子

    片刻之前。

    释放了太多的疾风术，忽林感觉身体被掏空, 一时间再也无法驭风而行。

    他试图调整, 哪想气息一乱，竟是一个倒栽葱从高空疾堕了下来。

    大地飞速拉近, 眼看就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生怕被摔成忽林饼，他匆忙祭出了当前所能做到的最强级别的防御术, 体内的最后一点能量也因此被耗尽。

    一声轰响过后, 他直接便地把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

    由于防御术的效果，他没有受伤，但也摔得不轻。一时间再也爬不起来，趴在坑里，眼前乱冒小星星。

    不远处, 几个外出狩猎的战士无不震惊, 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

    “天上怎么突然掉下了一个人？”

    “哇你看那坑砸的！”

    “我没看错吧, 他居然还活着？”

    “你是什么人？”发现忽林还活着, 一个战士厉声发问, 这里离他们的部落很近，故此战士们十分警惕靠近的闲杂人等。

    忽林艰难地抬起了头。

    他看见这些战士头上都用绳索绑着几片狭长的树叶，认出来他们是巨木部的人, 便道：“沧元部，忽林。”

    过去黑虎部有时会和巨木部以物易物，故此他知道巨木部属于比较友好的一个部落，可以放心地自报家门。

    哪想这几个巨木部的战士听到“沧元部”三字, 脸上神情皆是一冷，互相看看换过了眼神，紧接着竟一拥而上按住了他，用绞着劲草的绳索把他给绑死了。

    然后不由分说便把他给拖回了部落。

    战士们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敌意，但忽林倒也并不怎么惊慌。

    不同于他对巨木部已经有了不少的了解，沧元部作为一个新建部落，巨木部摸不清他们友好与否。

    若是这么容易放他回去，战士们也是要担责任的。

    等见到首领，好好说个清楚也便是了，首领肯定能分辨他所言是否属实，而且顺便还能趁机介绍一下沧元部可以用来与巨木部置换的东西，比如石头灯就很不错？

    巨木部整个部落都在镇灵巨树的荫笼之下，所有人住的都是由藤蔓编结而成的精致小屋。

    而这些藤蔓大多还是正在生长的活物，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绿油油的。

    忽林被推到了部落中央一个苔藓斑驳的宽大石台上。巨木部的头领木原此时已经听到了汇报，嚼着片酸叶子从藤屋里走出：

    “你是沧元部的忽林？”

    “是的，”忽林点头，又向他解释，“我是不小心摔在这里的，我们沧元没有进犯你们的意思。毕竟两边交战起来，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木原看起来并不感兴趣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冷冷地打量着他，忽尔转身，向一个战士低声嘱咐了几句话。

    这个战士应了一声，快步跑开，很快，便从外围带了几个神情颇显畏畏缩缩的人走了过来。

    这几人忽林认识，是先前生活在黑虎部落外围地带的野人。

    木原喊这些野人过来，显然是为了确认他的身份。

    “他是沧元部的忽林？”

    “没错！”一个胆大些的男人说道，“他就是忽林。”

    身份确认完成，接下来自然是要放他回去了。

    忽林磨蹭了一下身上的绳索，示意巨木部战士给他松绑。

    哪想木原确认了他是忽林，呸地一声吐掉了嘴里的酸叶子，目光中已然浮现厉色。

    “连神使都敢抓，”木原鼻子里一声冷哼，“你们沧元部，可真是大胆得很呐。”

    “那些不是神使，是新人类，我们都被骗了，”忽林说道，“实际上，是他们把我们的祖先从他们所居住的星球，强行驱赶到了这里……”

    他顺势便给木原科普了历史的真相。

    木原神情阴鸷，看不出什么心思，而一旁的巨木战士，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怎么可能？！”“你说的都是真的？”

    “嘴长在他身上，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木原不耐烦地挥手，示意战士们到一边去别碍事，冷声向忽林道：

    “行了，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关心。”

    “这么和你讲吧，来我们这里的神使，和来黑虎部落的是一个。”

    “黑虎部和你们一伙，把这一批神使给绑了，以后的神使，再也不会来黑虎部，自然也不会来我们这儿了。”

    “——我们的神赐怎么办？”

    “你是第一批跟云炽走的元老，在部落里肯定能说上话，所以神赐的事，你给个解决办法？”

    忽林怔了一下，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得知自己是沧元人之后，巨木部展露出来的敌意那么大。

    当下便说道：

    “神使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送上一些东西，但实际上，咱们的生活并没有因此产生什么变化。可我们跟着先祖大人，现在过的日子，已经是先前想都不敢想的了。”

    “我们部落里有特殊的方法，可以让每个普通人都成为战士；而已经成为战士的，也可以不断变强，我甚至都已经可以在天上飞了……刚刚正是因为一不小心没飞好，才摔到了你们部落。”

    “人们再也没饿过肚子，吃的东西也都是新鲜的；只要绘制咒文，石头也可以变成灯，我们那边哪怕是夜里，部落里也是亮的……”

    忽林详细地给他介绍了部落里的变化，又诚恳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信的话，派人过去看看就好了。与其捧着那些神使的臭脚，你们还不如和我们一起，跟着先祖大人过好日子呢。”

    木原却是一声冷笑：“你这算盘打得可真不错，居然还想把我们巨木部也给吃了。”

    “我只是好心说一句，你们不愿意就算了。”

    忽林说道，“黑虎部融进我们部落，当时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的，但现在，那些人就算你赶他，他都死活不愿意走了。”

    说了一大堆的话，对方完全不为所动，忽林也感觉有些不耐烦，于是咽了口唾沫，不再开口，盘膝坐下，默默地运转功法，开始恢复能量了。

    木原把他盯了一会儿，声线越发显得阴沉：“所以，你是不打算给我们的神赐想解决办法了？”

    忽林没好气道：“我刚给你说的是比神赐更好的，你不要，那我还能说些什么。”

    “很好。”木原点了点头，“云炽是什么人我也知道，他肯定不会让你死的。今后，你就留在我们部落，让沧元部隔一段时间，送些东西来买你的命，就算是赔给我们的神赐了。”

    “哦豁？”忽林愣了一下，“你这就把老子给安排上了？”

    “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还老子老子的？”

    木原被他给气得笑出来，抬腿就是一脚。

    ……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忽林微一撤身便已闪过，身上绳索砰然崩开，抬手一拳，木原直接就向后飞出了十几丈远，哐里哐当一串砸毁了不知多少个藤屋，其势尤然未竭，最后整个人都给埋进一个草垛里了。

    “木原大人！”

    战士们发一声喊，满脸的都是难以置信，“那可是劲草编的绳子！”“他到底是……”

    战士们蜂涌冲上来，想要制伏忽林。

    忽林这会儿能量虽然没有回满，但也远比这些战士们要强大得多，一个疾风术，砰地一声炸响过后，几个中阶战士当场就被拍飞到了天上。

    尚未赶到近前的战士们一看也不敢靠近，纷纷扬手，向他投出了标枪。

    忽林好整以暇，身形如风，逐一接住，逐一回掷，但听破空声响，投掷标枪的战士两股之间纷纷中枪，直接便穿透他们的兽皮裙，把他们给钉到了地上。

    距离小兄弟壮烈牺牲只差一步之遥，几个战士脸都绿了，瑟瑟发抖地瘫得扁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站在哨塔上的战士，以及身体素质好些的人们，当下借着遮蔽，向他架起了长弓。

    感觉乱箭有点不好处理，又不想防御术硬扛，某位脑洞选手当下仰头便是一声“喵呜——”

    哪怕是最简单的术法，以他化海境的修为的释放出来也是非同小可。威压荡开，部落里瞬刻一片寂静，离得近些的，甚至连弓都拿不住了。

    “过分，我好声好气地跟你们说那么多，居然还安排我。”

    忽林鄙视，又敬业地打广告：

    “我过去也跟你们一样菜，但被先祖大人教导之后，现在一个能打你们一百个。”

    “你看这术法它不香吗？自己变强不比拿热脸去贴神使冷屁股好吗？”

    “要不要加入沧元部，一定要认真考虑一哈，考虑好了，可以悄悄过来找阿离报名哦。”

    他时刻留意着部落正中那株巨树的动向。巨树这会儿还没反应，忽林也不想拖到它有反应，几句广告打完，转身就风一般地就向外卷出去了。

    此刻啸慑的威势还没有散尽，巨木部一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拍拍屁股说走就走。

    忽林就很得意，装完逼就跑，真特么刺激！

    然而他还没有得意完，一根如鬼手灵活的树枝蓦地便从斜后侧抓了过来。

    忽林闪躲树枝，动作稍稍滞了一滞，转眼间便有无数枝杈自巨树主干上飞速延伸，从空中弯曲，向下荫笼而来。

    忽林毫不犹豫便是一个遁地。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到地底，立刻便感知到了数不清的根系正如蛇群一般向他这里卷袭。

    巨树早已做了两手打算，枝杈明攻，根系突袭，他这一遁地，直接就一头扎到了根系堆里。

    上路还有枝杈守着，他只有不断使用“厉爪”撕开根系。

    但这根系极为坚韧，且仿佛无穷无尽，他撕开了一片，转眼便又有更多的根系补充了过来，忽林这会儿能量所剩不多，没办法和它硬杠，于是倾刻间便被裹成粽子，从地底拖了出去。

    外面一串碰撞声响，忽林感知视景铺开，发现自己正被从领地外围重新拖回部落中央。

    “木灵大人！”刚刚脱离啸慑状态的人们竞相奔了过来，脸上神情无不是心有余悸。

    忽林被重重地摔在了一个大石台上。

    不同于先前的石台，这个石台有着不少的血液积陈，显然是个处刑的地方。

    “杀了他！”有人愤怒地喊叫，“居然敢对木原大人无礼！”

    “在我们这里还这么放肆！”

    更有人干脆提刀赶了过来，“交给我！”

    忽林心下暗叫不妙。

    ——应对这种危机，一定要有演技！

    他果断逆转气息，逼着喉头涌上了一口血，随后一脸虚弱地翻了个身，把一线血丝挂到了唇角上。

    木原这时被扶着走了过来，挥退了提刀的战士，骂骂咧咧地踢了他一脚。

    忽林立刻把没用完的血喷了他一脸。

    木原顿时给吓了一跳，这家伙受了这么重的伤？

    “云炽他们看到我被风卷着往这边来了，”忽林说，“我在我们部落的战士里可是最菜的。”

    木原神情一冷，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下老不情愿地问道：“你伤到哪里了？”

    “……内伤，不清楚。”忽林一脸虚弱。

    木原脸色阴沉下来，指示部落里的几个战士，“扶他到那边，给他熬点药。”

    然后又嘱咐：“小心着，别乱碰他，万一再把他给弄死了。”

    此刻战士们群情激愤，听了他的安排满脸都是不甘。

    有人干脆大声问道：“木原大人，这是要干什么，怎么不直接把他给杀了？”

    木原斜了他一眼：“他若死在这里，沧元部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战士不能理解：“沧元部断了我们的神赐，我们扣住了他，两边的梁子已经结下了。”

    “扣着他，云炽惜他的命，不敢轻举妄动；杀了他，云炽记恨着咱们，咱们有木灵大人，部落肯定不会有事，关键是，以后还想不想出去了？”

    木原已经见识过了忽林的战力，云炽绝对不可能比他弱，若是被这么一个强者给盯上，今后出去采集狩猎，时时便会有死亡的阴影悬在头顶，日子怕不是没法过了。

    战士们明白过来，虽然不甘，但也没有办法，只得上前把忽林给小心翼翼地扶到了一边坐着。

    木原看着他也是气得咬牙，自觉败了一城，当下便开始安排：

    “拿椆叶来，我列个单子给沧元部送去，你们也点点各自都缺些什么。”

    椆叶是一种宽大平整的浅绿色叶片，可以用炭块涂画书写。

    部落人把椆叶与炭块都送了过来。

    木原首先画了一些粗粗细细的线条，表示肉干，又点了一堆的小黑点，表示盐块。接着又画了一些方方正正的方块，这是神赐里一种吃一点点便能快速饱腹的食物，沧元部虽然没有神赐，但黑虎部总该剩得有一些。

    这清单他不指望沧元部的人能看懂，其用途主要在于提醒送信的使者此行都要讨些什么东西。毕竟巨木部距沧元部比较远，路上走得久，单凭记忆，很容易出现遗漏。

    忽林坐在远处，一脸冷漠地看着这货在那里画个不停。

    当初的专业快递员虎爪，每次都是兢兢业业地往沧元部送东西；这家伙就流批了，他居然能想到管沧元部要东西？

    这单子若是送到先祖大人手里，先祖大人怕不是要倒过来让巨木部每样来几份，当然了，顺便还得把他也给好端端地送回去。

    想到要把他给好端端地送回去，忽林突然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当部落人给他端了一碗伤药过来，忽林喝了两口，立刻就开始口吐白沫，“你们……你们是想毒死我吗？！”

    部落人顿时给吓懵了：“这是伤药啊！”

    “不行，我这内伤情况就比较复杂，和你们见过的都不一样，”忽林一顿咳咳咳，“听、听说你们这里，有一种叫木神果的东西，也许……”

    部落人：“？？？”

    木原：“？？？？”

    ——这到底是你勒索我，还是我勒索你？

    ……

    沧元部，阿凛被青致给喊到了居所里。

    “忽林有没有危险？”他这会儿还在着急。

    “没有，他还能苟……”

    青致哭笑不得地撤回了神念，随后问他：“对了，这些天你也学了不少的咒文，有没有考虑好，咒文日后是作为主业，还是作为副业？”

    为了阿凛能够作出理性选择，他又说：

    “在太吾，修行者也要生活，故此绝大多数都会有些副业，如炼器师、炼丹师、咒文师、附灵师等等。”

    “由于修行者们寿命漫长，即使是副业，最终往往也能有不小的成就。”

    “当然，对比专精一道的修炼者，往往还是不如的。毕竟别人成倍投入的时间与精力在那里摆着。”

    阿凛沉吟了一下：“我想好了。”

    “嗯？”

    “我要成为咒文师！”少年认真地说，“这些天来，部落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都是和咒文脱离不开的。而且，对于先祖大人而言，这是一个新的世界，有很多很多的咒文需要研究。我想或多或少地给先祖大人分担一点……”

    他的目光掠向窗外，看向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的人们，“以后部落里不会缺战士的，暂时少我一个也没什么。”

    “很好。”青致感觉得出来这个少年对力量的渴望，他选择将战力的提升让步于咒文的研究，必然是一个极为艰难的抉择。

    这让他有点感触，于是便说：“那么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弟子？”阿凛几乎不敢相信，眼睛里瞬刻便有星光亮起来了。

    “以后不要叫先祖大人，要叫师父。”

    “师父！”

    阿凛立刻喊道，努力保持稳重，才没在屋子里蹦跳。

    “嗯，”青致慈祥地摸摸头，“师父可以给弟子改名字，‘阿凛’这个名字不太正式，我想给你在前面添一个字。”

    “什么字呀？”阿凛新奇又忐忑。

    “……墨凛，你看如何？”青致说道，“笔墨的墨。”

    “墨凛？”少年超级开心，觉得没什么比“墨”字更有气势了，“我好喜欢这个名字！以后就叫这个了，谢谢先祖大人，不对，师父大人。”

    “叫师父就好，”青致说，他看了看阿凛别在腰间、已经掉了不少毛的简易咒文笔，又说：“既然要当专业的咒文师，就不能用这种粗糙的笔了，得换成用上好材料打造的咒文笔才行。”

    “嗯嗯，”墨凛记住，“材料要到哪里才能弄到？”

    青致略一思索：“我觉得巨木部的镇灵就挺好……”

    片刻后，青致的宴席得以继续，而云炽、墨凛、枯河，以及坚持也要参战的木宁，则叠满了一身的加速与光合咒文，向巨木部所在的方向飞一般赶去。

    木宁资质很好，先前只是用巨蜈宝血炼制的药液擦拭了身体，便成功晋阶了锻体境，这些天下来，已成功引气入体，成为了一名可以使用简单术法的战士。

    但毕竟修为限制，他不太能跟得上化海境战士的速度，故此需要枯河在后面托着一点他的腰。

    墨凛和云炽跑在前面大老远的地方，此刻正激动地和哥哥分享刚刚的好消息。

    “墨凛这个名字真好，”云炽念了好几遍，然后又羡慕得要死，“我也想当先祖大人的弟子。”

    “你是战士嘛，又不是咒文师，”墨凛说，“对了，我选择成为咒文师，未来一段时间战力提升应该就会放慢很多。”

    “没事，别担心！”云炽豪气干云说道，“你专心学习咒文，我专心提升战力，我保护你。”

    “哥哥真好。”少年脸上绽开如若春风吹过霜雪初融的笑。

    云炽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挠了挠头发，把脸转了开去。

    墨凛看他不好意思，笑得就更开心了，但还是体贴入微地岔开了话题：“不说了，咱们得快点走了，忽林被巨木部抓住，不知道得受多少折磨呢。”

    他这么一说，云炽顿时也担心了起来，“没错，先专心赶路，这些回去再说。”

    “当然，马上要到的时候还是先在外围休整调息，我顺便把大伙儿身上的咒文也给换了，”阿凛道，“毕竟是一方镇灵，需得谨慎应对才行。

    “嗯，”云炽点头，“先祖大人在和朋友吃饭，那个召请符，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然后向后招了招手，“你们俩也再快点，忽林还在巨木部受苦呢。”

    枯河与木宁答应了一声，四人飞快赶路。

    而巨木部，某位居说正在受苦的脑洞选手，此刻刚刚啃完了一枚木神果。

    迎着巨木族人震惊而又心痛的目光，他想了想，觉得不能白吃，好歹得发表一下评价，于是张嘴：

    “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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