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氏笔直的身子一僵,缓缓睁开双目,手中的佛珠滑落,她转过身看着白潇,双唇微颤,好看的丹凤眼中情绪翻滚、涌起泪水:“潇儿?”
她眨眨眼,逼回眼中的泪水,淡淡道:“你不在院子里好好呆着,怎么跑这来了?”
白潇抬起头,与白苏氏相似的丹凤眼中蓄满了泪水:“母亲……潇儿,潇儿想见见你。”
白苏氏扯了扯嘴角,弯腰捡起腿边的佛珠,乌黑的秀发滑落,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白凝霺伸手拉过白潇,行礼道:“霺儿见过母亲。”
“是你?”白苏氏站起身,看着她牵着白潇的手,目光蓦然变得锐利,“你带潇儿来的?”
又瞪了眼佟妈妈。
白凝霺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唇边挂着淡淡地微笑:“回母亲的话,是我带潇儿来的。潇儿思念你,我便带他来了。”
“母亲,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她拍了拍白潇的肩膀,白潇会意地跑到佟妈妈身边,拉着她往外走:“佟妈妈,你可以教我翻花绳吗?哥哥姐姐平时太忙了,没空教我。”
“吱嘎”,破旧地房门再次关上,偌大的屋子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母亲,姨母很思念你。”白凝霺抬头直视白苏氏,打破平静,“不只是姨母,外祖母、两个舅舅都很思念你。”
白苏氏目光闪烁,眸中似有晶莹的泪光,良久后,平静地看着她:“县主此次找我究竟所谓何事?”
她和白凝霺毫无血缘关系,她不信她是特地带着潇儿来探望她、顺便吐露一下相思之情。
白凝霺屈膝跪倒在地,行了一个大礼:“霺儿想请母亲重新主持中馈。”
白苏氏怔了怔,淡淡道:“这事我不能答应你,我已誓不再出此院。”
白凝霺心下喟叹,这个回答算是意料之中的,她抬眼瞧着白苏氏,浅浅一笑:“母亲,霺儿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爱哥哥、姐姐和潇儿吗?”
白苏氏听此,缓缓转动手中的佛珠,目光涣散,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喃喃自语:“都是我的孩子,怎能不爱……”
“那母亲不觉得你现在的所做作为很自私吗?”
白凝霺双眸如夜空中一般璀璨夺目,就这样直直地看着白苏氏,白苏氏突然觉得自己内心的想法都显露了出来。
她下意识反驳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他们,只要我一天闭门不出,白长林便会一直心存愧疚,便会好好待他们,便会……”
“不,你是为了你自己。”白凝霺秀美蹙起,顾不得长幼尊卑,厉声打断她,“你闭门不出的真正原因是想告知世人,是父亲当年负了你,是白家负了你;是想提醒父亲他还有你这个结发妻子,让他时时刻刻都放不下你!”
埋在心中多年的想法被摊在明面上。苏不由面色一白,她当初这么选择的确是这样想的……
白凝霺顿了顿,目光满是心疼,轻声道:“可是你有想过哥哥他们吗?你闭门不出后,父亲便因对你心怀愧疚不再过问朝事,白家在长安的地位一落千丈。偌大的白府,重重地压在了哥哥一个人的肩膀上。他当时不过只是一个少年,为了白家却不得不涉足朝堂,在霍家的打压下险中求生。”
“姐姐小小年纪便随祖母学习主持中馈,一边小心应对二婶,一边照顾我和潇儿。为了稳固哥哥在朝中的地位还甘愿牺牲了自己的婚姻。”
“潇儿更是才出生便没了母亲,他至今都不知道何为母爱。”
白凝霺回想起哥哥姐姐当年所经历之事,不由心底发酸、眼眶微红,对白苏氏有了些愤懑。
“母亲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你真的觉得没了你哥哥他们会过得很好吗?”
白苏身形颤了颤,几缕青丝垂在耳旁,抬手扶住旁边的桌子,泪水夺眶而出。
她听说泽儿成为了当朝丞相、雪儿幼时便被被指婚给二皇子……她觉得没了她这个母亲,他们兄妹三人一样过得很好。
今日从白凝霺口中得知背地里的实情,内心又酸涩又愧疚。
她用力按住胸口,一颗心砰砰地跳着,像是这些年埋在心底的丑恶用心喷涌而出。
白凝霺说的对,她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是她害得他们活得这般辛苦。
可是她依旧执着道:“但是他们都过来,以后会更好。”
“母亲!”白凝霺声音拔高,站起身,“你还觉得你这么做是对的吗?”
“你知不道姐姐就要出嫁了,可是二婶和大房一直不和,没有你在,二婶主持中馈实至名归。届时哥哥该如何安心应对朝事?”
“还有潇儿,姐姐不在了,后院谁又会一心一意地照顾他?”
白苏氏脱口而出:“不是还有你呢吗?”
她看得出,白凝霺是真心待潇儿。
“是,还有我。”白凝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自嘲,“可我不过只是一个白家的挂名嫡女,管家权根本轮不到我。”
“再者,二婶、三姐一直和我不和,隔三差五地找茬。我自己都破事一堆,又能分出几分心思保护潇儿?”
一双素手悄悄攥紧,指甲狠狠地陷入手心,疼痛一波一波地袭来。
白苏氏抬眼不期然撞入白凝霺清澈的双眸,眸底暗含着一丝祈求。
白凝霺福了福,道:“母亲,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思量一下。”
她缓步移至门前,又转身平静地看着她:“母亲,你这样闭门不出,究竟是在惩罚父亲,还是在惩罚你自己?你把自己困在这一方天地真的快乐吗?”
白苏氏垂下眼帘,紧抿双唇,她这样,一点也不快乐……
白凝霺微微颔首,推门而出。
她已经经历了,若她的心结还是没有打开,她也没有法子了。
“四姐,母亲呢?”白潇拿着绳子扑向白凝霺。
白凝霺向佟妈妈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白潇的脑袋,微微一笑:“母亲累了,潇儿先随姐姐离开好吗?你日后若是想母亲,可以直接过来。”
白潇乖乖地拉住白凝霺的手,冲佟妈妈挥手道:“妈妈,我先和姐姐离开了,。映月姐姐,谢谢你的花绳。”
又有些不舍地望了望那间屋子:“母亲,潇儿改日再来探望你。”
白凝霺心下微酸,潇儿心里还是渴望着母爱的,只是不知道母亲愿不愿意出来。
如果母亲不出来,她也没有主持中馈,为了避免二婶的刁难,她只得带着潇儿和哥哥一起住到丞相府了。
但愿她今日所言可以让母亲回心转意。
*
白凝霺带着白潇擅闯清宁苑的事到底瞒不住,她回到院内不过半个时辰慈安堂便传了她去问话。
白凝霺只道是幼弟思念母亲,所以她带着他去探望一二,白潇又在一旁符合。祖母便没再多问。
当晚,白泽也移步至观澜苑,询问缘由。
白凝霺并未对白泽隐瞒初衷,一并告诉了白泽。
“哥哥,你要怪就怪我,别怪潇儿。他是被我骗去的。”
白泽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哥哥怎么会怪你呢?”
他知道,白凝霺此举有一部分原因还是为了他,若二婶主持中馈,他也没法安心处理朝事。
“只是,日后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和我商量过再做决定。”
白凝霺吐了吐舌头,拉住白泽的衣角,眸中满是依赖,撒娇道:“哥哥最好了。”
若说这世上待她最没有私心的,除了姨母、姑母,便只有哥哥了。
姐姐待她好,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履行长姐的义务;皇伯伯待她好,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稳固哥哥在朝中的地位;二哥和四哥,则是为了姨母。
但是哥哥他不是,他待她的好毫无目的。
她至今仍然记得她被哥哥捡回府的天。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街角上的百姓行色匆匆,无人留意小小的她蜷缩在街角、瑟瑟发抖。
“你是我父亲的女儿?”
白凝霺抬眸见一个少年裹着黑色面白狐里的大氅,身长玉立,一双丹凤眼眼轻轻挑起,语气轻慢:“你不是在霍家吗?怎会在此?”
她认识这个少年,他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小小的她摇摇头,将自己缩成一团,她被扔出了霍府,无家可归……
少年看着她额头上已经结痂了的伤口,微微蹙眉:“你额头上的伤是霍家打的?”
小小的她沉默不语,不敢回答。
少年轻叹一口气,解开大氅围在她身上,温声道:“我叫白泽,是你哥哥。”
“哥,哥哥?”
白泽弯了弯唇角,吃力地抱起小小的她,说道:“对,哥哥。走哥哥带你回家。”
后来,哥哥带她回到了白府,与父亲彻夜商谈,说服了祖母将她留在了白府、记在了嫡母名下。
哥哥甚至为了她专门学习了医理,和章太医一起为她调理身体。
思及此处,白凝霺垂下眼睑,前世她的一意孤行,害得哥哥在朝堂上寸步难行。
可至此之中,哥哥也从未怪罪过她,只道:“霺儿,这不是你的错,哥哥真的不怪你。”
“哥哥不怪你。”
哥哥待她永远都是那么宽容。
*
“霺儿,请母亲出来是你自己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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