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店, 指的当然是主打鸭子做菜的店。

    眼下适合养殖的家禽家畜就那么几种,鸭子还算是比较好养活的,买了鸭苗回家喂大点往水里一赶, 它们自己能挖出点吃的填饱肚子。

    鸭肉在市面上还是蛮常见的, 只是到底不怎么稀罕,少有人当做请客的主菜来款待客人。

    见寇承平他们面露茫然, 盛景意说道:“明儿我们不出来吃了,你们来我家,我们尝尝推出的几样菜。”

    盛景意又让寇承平抓紧时间筹备, 韩端马上要成亲了, 作为合作伙伴,韩端要是在金陵这边也办婚宴,那她们肯定要友情提供一些好吃又好看的菜品!至于打广告什么的, 只是顺便打打而已, 不要太在意,都是一条贼船上的人, 相互帮个忙不算什么!

    寇承平听盛景意把韩端成亲都算进去了, 想想丰神如玉、怎么看都是个翩翩君子的韩端, 再想想一只只肥美的鸭子, 着实很难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寇承平迟疑地说道:“韩世兄会答应?”

    盛景意笃定地说:“我哥哥和韩府君可是至交好友, 只要我哥哥去和他打个招呼, 韩府君肯定会欣然应允。”

    穆钧:“…………”

    女人的嘴, 骗人的鬼。

    即便谢谨行和韩端现在站在同一战线上,穆钧也能看出这两人没什么深厚交情, 连塑料友谊都算不上, 什么至交好友完全是扯淡。

    寇承平这群小纨绔却不晓得,他们想到谢谨行和韩端两人从小就被大人们摆在一起说, 而且同样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交情肯定不会差。而且连盛景意这个当妹妹的都这么说,他们有什么理由怀疑?

    两边说定了,寇承平便暗中物色适合的店铺和人手去了,务必做到邱家每一处餐饮产业旁边都新开一家鸭店,让每一个金陵人都能爱上吃鸭!

    盛景意和穆钧也回去了。

    既然谢谨行和韩端要把穆钧推上那个位置,盛景意待他的态度倒是和气了许多,毕竟做都做了,当然要把事情做得妥帖些,免得出了力还被记恨。

    不过她很懂得拿捏和问题少年相处的方法,没刻意表露讨好之意,大多数时候只把他当小纨绔们一样对待。

    给人卖好也是要讲究技巧的,一味地倒贴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想要那“从龙之功”,不就是为了能让自己能活得更自在些,能让身边的人都过上好日子吗?要是得委屈自己卑躬屈膝、曲意讨好许多年,才能换那么一点“功劳”,谁爱干谁干去!

    盛景意和穆钧边聊着邱家的事边回了谢宅,等两人进了门,才被告知谢谨行叫他们去主屋那边一趟。

    盛景意与穆钧对视一眼,都有些讶异。

    盛景意问来门口候着他们的小厮:“哥哥找我们有什么事?”

    小厮许是得了嘱咐,如实答道:“西岩先生来了。”他看了盛景意一眼,又补充道,“西岩先生是公子给姑娘请的老师,今天中午到的,公子陪他聊了一下午。”

    盛景意这几天领着穆钧到处下馆子搞时常调研,倒是差点把自己和穆钧交的那份作业给忘了。

    听到小厮说来的是“西岩先生”,盛景意愣了一下。

    这人还挺有名的,前段时间筹备文会,盛景意把士林这些名人了解了一圈。

    目前来说,士林之中声望高的名人主要有两类。

    一类是喜欢搞书院开宗立派的,比如韩端他老师以及湖山书院那位黄山长,他们的特点是门生故吏满天下,在朝在野影响力都很大。

    一类则是恬然自得地过着隐居生活,没事就出去游历,路见不平马上给人出谋划策,而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当然,这些事迹还是会被人广为传扬,以至于他们平日里虽然住在山窝窝里头,家门前仍然车马不断,逢年过节有人送酒送肉,反正就是他人不在江湖,江湖里却到处都是他们的传说!

    他们的特点是:别找我当官,谁都别找我当官。当官是不可能当官的,我就是死在这山里头,也不会去给朝廷做牛做马!

    西岩先生就是后一种人。

    在有些传言之中,西岩先生已经一百岁了,看起来却还像个三十岁的白面书生,年轻时他曾掐指一算,帮助太太上皇迁都临京,说这个位置可以让朝廷续命至少两百年;在另一些传言之中,西岩先生学问了得,他帮助过的人大多官至宰相,他来去无踪,鲜少在哪里停留,但看人的眼光十分毒辣,若能得他一句夸,以后绝对能飞黄腾达!

    不管是哪个版本的传言,西岩先生都是张很厉害且很难掉落的SSR卡,拥有之后能大杀四方的那种。

    盛景意又和穆钧对视了一眼。

    穆钧显然也听说过西岩先生,眸中掠过一丝异色,没想到谢谨行能为他们请来这样的老师。

    “我们走快点吧。”盛景意催促道。

    穆钧点头。

    两个人加快了脚步。

    另一边,谢谨行与传说中的那位西岩先生聊了一下午,话题也没聊完。

    西岩先生不像传言中那样“永远三十岁”,却也没有老到一百多岁那种年纪,他看起来很符合所有人对隐士的预期,身着一身宽大的道袍,须发皆染了霜白,一双眼睛却清明无比,不见半分浑浊。

    谢谨行找上他时,他是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的,不过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有师徒缘分。

    谢谨行太聪明也太有主意,等闲人已经教不了他,他这位声名远播的西岩隐士也不行。

    等谢谨行说不是自己想要拜师,西岩先生才收下他递过来的两份策论。

    所谓的策论,就是针对某个主题讲述自己的观点和对策,是朝廷科举的必备科目之一。

    谢谨行没说明学生的身份,只请西岩先生先看看两份文稿,若是觉得能入眼,便留下来教教这两个学生。

    要是再早个几年,西岩先生是绝不会松口的,可他现在年纪渐渐大了,虽然身体还算健朗,却也知晓老之将至,谁都抵挡不了。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怕老怕死也是人人都会有的想法,西岩先生也不能免俗。

    过去他不想收学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还年轻,还可以潇洒地云游四方,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理念自有自己去实现。

    现在他发现自己可能走不了多远了。

    他也开始希望有人能替自己走下去。

    谢谨行带来的两份策论其实都不完美,却各有优点:一份行文很有条理,想法十分新颖,考虑得也挺全面,可实施性比较强;一份写得非常漂亮,引经据典利索得很,一看就知道写它的人博览群书。

    可惜缺点也很明显,前一份明显对地方情况不太了解,很多举措优点异想天开;后一份也有同样的毛病,而且提的应对之策连半点可操作性都没有。

    按谢谨行的说法,这两孩子都才十四五岁左右,没怎么出过门,没怎么接触过外人。

    如果确实是这样的话,那他们能写出这样的策论已经很了不得,哪怕有点缺点那也是瑕不掩瑜,绝对是两个可造之材!

    西岩先生考虑了几日,没等谢谨行派人来请,自己便轻装简行来到谢府。

    他不是讲究虚礼的人,既然决定要收学生,还觉得谢谨行举荐过来的两个人选挺合自己心意,自然不会坐在家中等着天上掉学生。

    至于两个准学生的出身如何,西岩先生也不甚在意,不说对方与谢家渊源颇深,就是他们只是一贫如洗的寒门子弟,他也能把他们教出宰相之才、推上宰相之位。真以为他这些年没结交几个达官贵人吗?

    西岩先生安然地与谢谨行品着茶,等待两个学生归来。

    听谢谨行说,他的两个准学生是出去了解一下邱家的情况,准备和邱家较量一番。

    邱家在金陵坐大,这些年造了不少孽,西岩先生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清楚两个半大少年要怎么和邱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抗衡。

    难道是临京谢家想把手伸到金陵来?

    也不对,那样的话应该是谢谨行去与邱家较量,而不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

    那就是谢谨行想用邱家来给两小孩当磨刀石了。

    这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当真敢放手,一个当真敢去干,恐怕只有年轻人才能有这样的胆子!

    西岩先生茶喝了过半,便见小厮领着两个少年郎走了过来,那两个少年郎都长得极为出色,只是相貌都偏柔美,乍一看还以为是女娃娃。

    西岩先生看了眼谢谨行,眼底多了几分疑虑:这位谢家二郎不会是给他找了两个女扮男装的女学生吧?

    西岩先生倒不介意收女学生,只是他是怀着找人传承衣钵的想法来的,谢谨行给他找两个女娃娃怕是不太地道吧?

    这世道,女娃娃能做的事总归比较有限,男的只要肯努力,到相位上坐个三两年不是难事,朝廷什么时候出过女丞相?所以这不是他看不看得起女孩儿的问题,而是想要把自己的所思所学传延下去,终归还是要找个男孩儿才行!

    谢谨行看出了西岩先生的疑虑,招手让盛景意上前,坦然地向西岩先生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在家行六,先生可以唤她六娘。”他介绍完盛景意,又给西岩先生讲起穆钧的来历。

    西岩先生还没确定要留下来,谢谨行不可能如实相告,只半真半假地说要举荐穆钧兄长去参加武举,穆钧兄弟俩父母双亡,穆钧兄长放心不下这个弟弟,所以托他照看一二。他觉得穆钧天资过人,碰巧又想给妹妹请个好老师,才一并把他们写的策论送过去。

    这番话说得十分坦诚,西岩先生挑不出错处来。他捋须静默片刻,先让盛景意两人坐下,而后问起盛景意打算如何与邱家较量。

    盛景意不由看向谢谨行。

    谢谨行朝她淡淡一笑,意思是“只管实话实说”。

    盛景意了然,把自己的打算与西岩先生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盛景意开始绘声绘色地给西岩先生介绍了一遍鸭子能做什么吃食:鸭子浑身都能吃,鸭舌鸭掌鸭翅卤一卤都超好吃的,而且耐吃得很,可以津津有味地吃上半天;鸭肠不管是烤熟还是烫熟都超香的,嚼着还很劲道,和其他部位的口感都不一样;鸭血也是宝哇,做成鸭血粉丝汤,那叫一个鲜,那叫一个美!

    至于鸭肉,更是烤也好吃卤也好吃!

    前两天她还从一个岭南大夫(老方)那儿讨了几种老鸭汤配方,熬出来的汤特别特别好喝!

    鸭鸭这么可爱,鸭鸭这么好吃,怎么可以让它活着走出金陵!

    西岩先生:“…………”

    谢谨行莞尔道:“时间不早了,先生想来也饿了,其他先用些晚饭再细说吧。”

    这天晚上谢府的厨子发挥得很稳定,完全把被盛景意调/教了一整个月的手艺发挥了出来。

    西岩先生自认不是个好口腹之欲的人,一吃之下还是差点忘了身在何方,愣是比平时多添了一碗饭。若不是他忍耐力不错,怕是要当着几个年轻人的面打起饱嗝来。

    第二日一早,盛景意和穆钧就在谢谨行的见证下行了拜师礼。

    因着两人的策论各有优劣,西岩先生也评不出高下来,便按着两个人的年龄给他们排资论辈。

    说来也巧,盛景意两人竟是同一年出生的,穆钧只比盛景意大一个月!

    盛景意有些扼腕。

    要是以后穆钧真有机会荣登大宝,她说不准就能当皇帝的师姐了,听起来可比皇帝的师妹厉害多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关系算是扯上了,即便往后穆钧决定翻脸不认人,好歹她们也还算有一段同门之谊?光想着拿上一辈的恩情当依仗,总觉得不太稳当,还是自己来比较靠谱!

    师拜完了,西岩先生也没马上教他们什么,只给他们列了张书单让他们先读一读,平时该干什么干什么,比如今天要指挥厨房做烤鸭这么要紧的事可千万别耽搁了,盐水鸭也安排上。

    只可惜六月桂花太少,没法做桂花盐水鸭,光听这名字就比较清雅得很,滋味肯定很不一般。

    嗯,不管两个学生资质如何,他都得留到桂花多的时节才行,吃不吃那桂花盐水鸭不重要,重要的是当老师的要对学生负责,教学生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午膳时分,徐昭明这群小纨绔从国子监溜了出来,熟门熟路地跑去谢家觅食。他们还没踏入大门,就闻见一阵诱人的香味从里头飘了出来,勾得他们肚子里的馋虫开始疯狂叫唤!

    徐昭明和小伙伴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连走带跑地直奔平时他们蹭饭的地方。

    相比徐昭明这群可以去蹭吃蹭喝的小纨绔,谢府左右那些人家就没那么幸运了。

    这个点正是饭点,大伙的饭菜都上桌了,正要动筷子,隔壁的烤鸭就出炉了。

    也不知那烤鸭是怎么烤的,香味隔着院墙都能钻进他们鼻子里去,光是闻着那味儿,他们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一只油滋滋的烤鸭被片成一块一块的薄片,每一片都连着烤得枣红润亮的鸭皮,一口咬下去,绝对皮脆肉香!要是再配上特制的蘸料,夹起烤鸭往里头打个滚儿,那又是另一番滋味!

    怎么办,他们觉得自己眼前的菜全都不香了!

    要是他们现在去敲谢家门,谢家那边会盛情邀请他们留下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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