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澜芝宫, 我就甩开衣袖, 大步离去。
那条傻狗撵上我, 边走边笑“太后生气啦”
这他娘的不是明知故问吗
见我不回话,他好像还有些疑惑“朕又没怎么着她, 你为何还发这么大火”
我气得发笑,停住脚步“还没怎么着她你让她即日起封笔, 再也不要写故事, 这不是断了她的文学梦想吗”
姜初照抬头望天, 喉间溢出舒畅的呼吸声“太后方才没听到吗,是云妃自己也不想写了,她亲口说这两年她一直想断更,奈何总有人给她打赏银子, 让她不好意思不写, 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断了。朕也算是成全了她。”
“那就怪你成全了她”我咬紧牙,“你要是不给她行这个方便,她肯定不会下定决心就此封笔”
“太后真行啊, ”姜初照低头,奸诈地冲我笑, “什么都能怪到朕的头上, 确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当真一点也不想跟他说话了,迈开步子极快地往前走, 恰遇微风迎面, 又思今日之事, 两厢刺激, 直叫我差点掉泪。
哀家今天终于见到主笔本尊了。
结果主笔决定今天开始封笔了。
大喜之后的大悲最叫人难以接受,就好比你刚从平地升入云巅,还没感受到云上的自在逍遥,就啪唧一下,跌入了泥坑,整个人都变得又衰又矬。
我从未如今日这般憋屈过。
要只是姜傻狗的犯抽,哀家还能同他理论理论,问题偏偏出在云妃这个懒蛋身上,她自己就不打算写了,这让哀家找谁说理去。
这么憋屈着,就看到八面透风的湖心亭,也根本不打算想这湖是什么湖了,一刻不停地走过去,打算坐那儿吹吹风,透透气。
没曾想我刚走入长桥,就听到身后那条傻狗像突然犯了癫症一样,一边喊我一边疯狂往我这边跑,嗓音打颤,眼眶也变得通红“乔不厌你站住别往里走”
真有意思嘿。
你管得了主笔大人写不写小说本子,还管得了哀家吹风散心吗
我觑了他一眼,回过头来继续往湖心亭走。前脚刚迈入亭外台阶,还没抬后脚呢,整个人就被突然伸过来的手臂拦腰截住,下一秒,巨大的力道带着我撞入一个分外结实又不住颤抖的胸膛。
粗重的喘息声自我耳边响起,因二人靠得实在太近,因午后的湖心亭太过静谧,以至于他传出胸腔的砰砰的心跳声,都叫我听得分外清晰。
我懵了好长时间,也思索了好长时间,都不明白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冲过来,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乔不厌,”他的手掌紧紧握在我腰侧,攥得那儿都有些疼,我正要推开他,就感觉他下巴贴在我肩窝,听到他哽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同我商量着,“你要是不开心,朕就下令让云妃继续写你别跳进湖里好不好”
“跳湖谁跟你说我要跳湖”我反应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臂,见他还是不松手,索性抠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往下掰,压着声音骂他,“哪有这样抱着你母后的,叫人看到了怎么办快松开”
他又僵了几秒,真的听话,把我放开了。
我转过身来教育他“你刚才怎么回事,哀家现在是太后,你是皇帝,这样动手动脚的”
话还没讲完,他忽然拎住我的手腕又把我捂进了怀里。
动作比方才轻柔了许多,但依旧把我吓得浑身一哆嗦,我下意识抬手去推他,却在这时候,忽然发觉脖颈上有滚烫的液体,悄无声息地滑落至后背。
“你让我抱会儿就一小会儿,行吗”他嗓音里的哽咽愈发明显,甚至带着些小意的乞求。
此时的他,很像灼灼日光里的一阵小雨,微弱又曚昽。
你晓得这雨总会被日光晒成水气进而消失,雨自己也知道。因此这短暂的靠近中,你和雨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悲戚和心照不宣的别离。
若我只是乔不厌,那他抱我再久都可以。
但我不只是乔不厌,我还是大祁的太后,所以即便是一小会儿,都不行啊。
我还是推开了他。
这一次,轻松地,毫不费力地,就推开了他。
我走入湖心亭,扶着石桌坐下,看着不远处因为他的跌入,花折叶散后形成的空荡荡的湖面,又回头望了望在石桥入口处候着,并未跟过来的苏得意。
对立在亭外失魂落魄的姜初照道“你别过来,就站在这儿,哀家有些话想问你。”
他整张脸惨白得像是生宣,眸间红色尚未退却,在其上落墨之后晕开一片。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因为他这样子,约莫体会得他内心的纠结,苦闷,或者说难以启齿。
“听苏得意说,陛下昨儿从西市匆匆回宫里,然后莫名其妙掉进了这子衿湖”
他于晃眼的日光之中转过脸来,直直地盯着我看,目色复杂如织,却一个字也没回我。
我忽有些疲乏,手掌撑住下颌,歪着脑袋去望湖面上那个难看的坑“或者,陛下是不小心把什么东西掉进湖里了,所以跳下去想捡回来”
说到这里我心头猛地一悸。
惶惶不安地转头去看他,喉间干涩,无意识地吞咽了好几次,才问出心中的猜测“陛下是觉得我掉进去了,所以昨日才跳进去找我方才,也是觉得我会掉进去,所以才这般失态地跑过来拦住我”
他抿紧了唇,连腮上的肉都暗暗用力,却依旧不肯回答我的问题。
二哥的猜测,再一次浮上我的脑海。
我担忧地望着姜初照,在某一瞬间,是真的期望过,他同我一样,也带着前一世的记忆回到了当今与此时,让我知道我并不特殊,亦不孤单。
却又在下一秒,把这期望都拂去,用更炽热的心愿,盼望着他在那一世好好地、欢喜地活着,没有因为我的离去而怅惋,亦不会因为别的事情而悲叹。
“你好像,很不愿意让我靠近子衿湖”我问得已有些明显了。
他身形晃了一晃,然后步态缓慢地走进亭子,走到我左侧那个石凳,左手搭在石桌上,慢慢坐下,望着满湖的荷叶,轻飘飘地开了口“四月,朕夜里睡不着,来此处坐了半宿。回到成安殿,好不容易睡下,却做了很不好的一个梦。”
这件事我有印象,苏得意跟我讲过,说姜初照半夜不睡觉去湖心亭吹风,但我问他是哪个湖心亭的时候,他却吞吐不语,含糊不清了。
那次姜初照还惹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他眉目恹恹,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像是被抽去了魂一样“大约是夜间在子衿湖这儿待过,所以当晚就梦到你跌进了这湖里,我来晚了,宫女太监的也来晚了,你本身就有寒症,湖水又凉,自此你就生了大病是很难好的那种病。”
原来他做过这样的梦。
“只是梦而已,犯不着这么紧张的,”我劝着他,既觉得轻松,又有些失落,“梦都是相反的,哀家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他抬起眸子“你能一直好好的吗”
我微怔,旋即失笑道“这谁能说得准不过,你只要别再那样气哀家,哀家兴许能多活好几年。”
姜初照从鼻腔里叹出一声气来,虽然有些愤懑,却还是妥协了“方才朕不是说了吗,你要是真的喜欢云妃写的故事,朕就收回让她封笔的命令,这样她就能继续写给你看了。只要”
久未等到他接下来的话,我便问他“只要什么”
他看着我,不知今日怎么了,他眼角的嫣色再一次晕染开来,这一回,连眼眶里都渗出些水光。
“只要你开心就行,我的太后,”他无奈地笑了笑,说,“其他的,我都已经无所求,也不敢求了。”
六月慌慌张张又熙熙攘攘地过去,期间姜初照政事繁忙,无心后宫诸事;身体健康的皇后生了场小病,之前安排好的侍寝事宜也没有提上日程安排;余知乐请了小长假,说在琉采宫思考一些事情,等想明白了,且知道如何开口了,再来给我请安。
七月初,京城下了几场暴雨,雨停后,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日光无处缓冲,照落下来时便更毒辣了一些。
我终于感到彻头彻尾的暖和了,衣裳减了几层,白日里甚至需要摇着扇子才能舒爽一些了。
果儿往我唇边送了一颗晶莹饱满还渗着水光的荔枝,我刚咽下去,她就又捏起一块多宝做的山楂凉糕喂到我嘴里。
再去端葡萄果浆的时候,我拦住了她的手顺势拉进怀里摸了摸“别再喂哀家了,在这样下去哀家便胖成球了。”
果儿噗嗤笑出声,“您这身量本来就瘦,便是再吃多一些也不算胖。”
我却有那么一些危机感,惆怅道“今日儿媳们过来给哀家请安的时候,你可有注意到娴妃,这才一个多月,她怎么就胖了这么多”说到这里,一个猜测浮上脑海,“哎,你说她是不是避开皇后,偷偷跑去侍寝,一不小心怀上了,胃口大开所以吃胖了”
实话说,我只是随口一问,但没想到果儿真的知道,一边忍着笑,一边给我讲了个八卦“太后,不知道您听说没,常婕妤这段时间跟娴妃走得很近”
“她二人好像确实不错哎,今日从凤颐宫离去的时候,她们还手挽着手呢。”
果儿问我“太后还没进宫的时候,可有吃过街上的油炸小串把馒头片儿,酥饼皮儿,腊肉肠儿,菌子盖儿,以及鸡肉、牛肉、羊肉、豆腐、粉糕之类切成的小块儿,用竹签串起来,放在油锅里炸熟,捞上来刷上甜酱、辣酱,再撒上孜然和小茴香。”
她说完这些,我已两眼放光并深觉遗憾“在北市见过几次,但因为老板的炸锅外积了一层厚厚的油灰,我看着有点不适便没买。但是这和常婕妤有什么关系”
“最近月余,一到夜里,常婕妤就端着亲手做的油炸小串去罗绮宫找娴妃,两个人坐在宫苑里,边吃边聊天儿,她自己吃不了多少,倒是给娴妃吃得颇多。奴婢曾在罗绮宫外遇到过一次,还尝了一串,味道很是不错。”
说到这里,果儿狡黠地笑了笑,“不过常婕妤太坏了,她在里面裹了一层糖浆、一层蜂蜜,外面还滚上花生碎和熟芝麻,生怕娴妃吃不胖呢。”,,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