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声

    等他回答的过程, 是漫长又寂静的。

    如等待鹅毛大雪不露声色降落自月空, 如等待如雨梅花若无其事散布在原野, 如等待祈天明灯悄然无息飘摇至星夜, 又如等待守岁花火悠游自在谢幕于苍穹。

    是安宁的,也是温情的。可也会怕等来白雪融化, 等来梅花枯朽,等到天灯最终熄灭, 等到花火彻底弭消。

    我既担忧着,等不来他的开口;又更担忧, 等到的是他的拒绝。

    好在是他终于说话了,不像在生气,有拿捏好力道把我轻轻拥入怀里, 只是脖颈贴在我肩窝里, 不让我看他的眼睛。

    “阿厌,我此刻有多难受就有多开心。你终于想起这件事了。”

    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我的目的并不单纯呢。

    可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下一下抚着我的后背,开口时轻声细语的, 像是在安慰我, 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哪怕是因为别的事情才想起来,但好在是我的夫人终于想到了。我是不是该感谢一下姜域和邱蝉。”

    我把下巴垫在他肩上,勾起他后背几缕长发在指尖绕了绕, 不满地纠正他“只为了邱蝉, 不为了姜域。”

    他应该是愿意信的吧, 所以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我刚才的话“嗯,只为了邱蝉。不为了姜域。”

    我以脸颊蹭了蹭他的脖颈“那我们要不就开始”

    他听到这句话就笑出声来,且笑得很是欢快。在这令人愉悦的笑容里,我都做好了宽衣解带的准备了,可他却拒绝了我“太可惜了,今晚好像不行。”

    我懵了半晌,直起身来看着他“大宫女曾特意嘱咐我,不可以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说自己夫君不行。我倒是注意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

    他也看着我,笑意未减,理由很随意,但又不像是在撒谎“我今晚有些累,现在也很困。”

    “那你还让苏公公把我叫进来”

    他抚住我的后背,微微叹息“怕你在外面呆一夜,着了凉。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了,很担心你再我也有很怕的时候。”

    “我已经好了。倒是你,是真的累,还是故意骗我呢”说不准我那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总觉得打定了主意,所以一点余地也不想留,甚至还产生了强迫他的想法,“我今晚就是想圆房,你是我的夫君,多少得配合一下呀。”

    他便只笑,不说话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忧愁道“我确实没有娴妃那样的裙子,现做也来不及,可衣裳总要解开不是,我这个虽然瞧着厚,但是也好解呢。”说着便准备给他展示一下,我那裙子上很好解开的系带。

    他却按住了我的手,不让我动,轻扬着唇角道,“看来这几日没白在成安殿外蹲守,”到这时候了,他还要笑话我,“连娴妃穿什么样的裙子都知道。”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我索性问出心中的疑惑“你喜欢她的打扮,还是喜欢我的打扮”

    他倒是没有犹豫“你的。”

    我咬牙道“那你怎么留下了她,却要把我赶走”

    “阿厌,我叫她过来不是为了做那档子事,是有些事情要问她。”

    我别过脸去“什么事非要半夜说呢还让她穿成那样。”

    他抬手把我的脸扳回来,眉心微皱,却避而不谈我第一个问题,只是解释娴妃的穿着“她穿成那样是她自己的主意,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别生气,我今晚真的累,怕冷落了你,所以你先”

    “姜初照,”我打断他,在某一瞬间,好像觉得今晚离开了,我同他就真的不可能再有下一个夜晚,他也不可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邱蝉说个情,于是越发心急,“你若是实在不想,那我只陪你躺着,聊聊天行吗比如聊聊邱蝉的事”

    他就又陷入沉默,只剩眸中光影悸动。

    我看了一眼远处的床榻,忽然想到了那件事,于是僵僵地开口“是担忧我把你床榻弄脏”

    姜初照不语。

    “还是怕我声音太大吵到你我尽量小点声可以吗,就像”我想了会儿,觉得不好描述,于是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喵汪”

    他耳尖一动,转瞬变得鲜红。

    舌尖轻轻地扫了一下这略有些可爱的耳尖,小意与他商量“就这么小声,你能忍受吗”

    此话刚落,就有手臂紧紧箍住我的腰,将我整个人都提起来朝床榻走去。

    携风带雨,引雷扯电,明明动作那般迅疾又大力,却还没忘了把一路上的火烛吹灭。

    后背沾上床榻的那一刻,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下意识勾住他的脖颈。

    他嗓音沙哑得不像样子“觉得冷要不要让苏得意把炭炉拿过来”

    我在黑暗中摇了摇头“别叫别人过来,”顿了顿,害羞道,“你记得多抱抱我就行了。”

    他果真抱紧了我“好。”

    我却还是有隐隐的担忧,于是补了一句“要是你待会儿睡着了,我冷起来可能往你怀里缩一缩。你要记得我不是坏人,不要把我推开。”

    “睡着”他似乎觉得很好笑,撑起手臂看我,“我夫人在这儿,我怎么可能睡着”

    说完这句他把绸衣解开了,解完还故意用气声蛊惑我“告诉我,你的衣裙怎么个好解法”

    我觉得哪里不对,一边牵着他的手指去找我腰间的系带,一边问他“我听说你做这档子事儿的时候,是不解衣袍的呢。为何今日解了”

    他自己也懵了一懵,“不解衣袍”不过好像很快就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沉闷,像是不愿意提,“下次余知乐若再跟你说什么,你随便听听就行了。算了,不会有下次了,她找你你不要见。”

    “阿照。”

    他亲了亲我的眼角,是我刚来时亲他的那个地方“我在。”

    “我衣裳系的荷包里有一节缎带。”

    “嗯”

    我提醒他“你可以掏出来,遮住我的嘴巴。”

    他撑起上身,拧眉问我“又是听余知乐说的”

    “嗯,怕你手头没有,我都帮你裁好了。”

    他语气阴沉下来“她还告诉你了什么”

    我认真想了想“还说第一次有些不适,其他几次就不会喊了。不过我本来也知道第一次会不适呢,她不用讲我也了解的。”

    姜初照就这样怔住了。

    撑在我耳边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收起来,我甚至能听到骨节攥紧发出的声响。

    他忽然难过,自嘲地笑了笑,眸中亮光悉数暗淡,放弃道“还是不要这样了吧,怕你睡醒后看到枕边人不是我会哭。”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哪里不对,于是戳了戳他紧绷着的脸颊,笑着解释道“出嫁前我接受过大宫女的指导啊,她讲了好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比如第一次会非常不适,而且还会流血嗐,我明日若是哭,你不要骂我成吗你知道的,我看不得床单变脏。”

    他终于明白过来,俯身咬了咬我的耳垂,像是故意惩罚我那样,开口的时候,嗓音里带着明显的喘息“阿厌,我从小希望自己跟父皇不一样,尤其是不耽于女色。前二十年,明明控制得这样好。”

    “嗯。”

    “现在,我感觉自己控制不了了。”

    “唔。”

    “很多时候都在担忧,怕你同我因少年时太过熟悉,就再也不愿意跟我像夫妻那样亲近。你现在,是像我一样在高兴吗”

    年少诸事,悉数浮现于这方天地。

    有相聚也有分离,有喜悦也有悲戚。我是的高兴的吧,虽然阴差阳错,经历诸多折磨。但好是自幼相熟的你,成了我结发的夫婿。

    不然,我不知该如何面对,这骤然闯入的痛苦,与蓬勃生长的不适;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浮沉不止的床帐,这冷热轮替的空气。

    在彼此交错呼吸里,受陌生的触感刺激,也有想推开你的瞬息。

    却总在下一秒,不由自主地想到你曾给予我的照拂,于是劫后余生般喟叹,还好这个人是阿照。

    是小时候不小心踩到了泥水,把绣鞋带回去刷干净了再送还到我手里的阿照;

    是一块跌落草坡,手臂护着我的脑袋,哪怕自己被杂草割得满手是伤,也不让草茬在我脸颊划过哪怕轻微一道的阿照;

    是玩得太累,我耍赖不想走了,从来不拿捏太子的身份,总是很爽快地弯腰,背起我边跑边笑的阿照;

    是知道我犯过的一切错误,怕乔正堂骂我,就会替我撑腰,我不愿意去讲的话,也总是替我去讲的阿照;

    也是在姜域和邱蝉定下婚事那天,左手握着我的手腕,右手提着长剑,把整个酒席搅乱,还破口大骂,最后被朝廷大臣以德行恶劣之由联名上奏废黜太子,却从未低头认错的阿照。

    所以是真的庆幸着。

    也真的思考过。

    这辈子同你好生相处,虽然无法成为那样恩爱的夫妻,没有办法对你产生那么强烈的男女欢喜,但是也愿意,为你做些什么,帮你分担一些,或者不给你添麻烦,不让你生气也行啊。

    以回报,少年岁月,你给过我无穷无尽的好。

    “阿厌,阿厌”,,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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