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酒庄一向嘈杂,争斗频发,是个鱼龙混杂的地界。
大堂里的修士正喝的上头,楼上忽而传来异动。
也就是眨眼间的事儿,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哐当”一声,两团人影直接撞破隔间窗户,跨过栏杆,猝不及防的摔向了大堂中心。
随着一声巨响,人影将接触到的桌子砸了个稀烂,随后狠狠的砸在地上,不省人事。
酒水瓶渣毫不客气的洒了一身。
众人粗粗扫过,两道人影满身血污又狼狈不堪,仔细瞧去,便发现昏迷不醒的两人身上,都穿着无极剑宗的常服。
当世最强无极剑宗?
那楼上的……
众人这回望向二楼的目光,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尊敬了。
·
怀里抱着黑色柔软的外衫,少女抿着唇,高高的扬起手掌。
青年默不作声站在她面前,连躲都没躲。
“啪”一声响,用足了力气。
青年瑟缩了一下,发现自个儿不疼,再转眼一看,师尊已经赏了杜月衡一巴掌,这会儿更是抬脚踩上他的胸口。
口里直道:“我徒儿傻?瞧不起我徒儿?给你脸了是吧,早就想打你了,王八蛋。”
青年抿唇笑了,走上前,将暴走的师尊拦腰抱住,低声哄:“师尊,我不生气,我没事,你别恼。”
杜月衡满身血污,半瘫在靠墙的木椅上,尚有一丝清醒,但丝毫没有说话的力气。
阮冬一脚踩得他衣衫凌乱,悲愤之余又吐了一口血。
因着这一脚,杜月衡衣衫散开,露出了半块脏兮兮的胸膛,阮冬莫名觉得有些奇怪,但哪里奇怪却一时想不起来,罢了,她摇摇头,腰间忽而一紧,被徒弟一把抱走了。
门口的弟子早被放倒,两人顺利出了隔间,趁着昏黄的光线,从另一边下到了大堂,悄无声息的混入了人群之中。
周围依旧喧闹,鼻端满是酒精和浆果汁的味道。
阮冬穿过人潮,往安静的地方走,傅白默默在身后跟着。
少女身材娇小,发丝因着刚才的事儿有些凌乱,她并未整理。
从出来后她便沉默不语,只闷头走着,并不快,手掌却暗自攥紧。
傅白低眸望着她,微微皱眉,正想说什么,她却忽而侧过脸来,语气轻快:“没事儿,别担心,炼丹的事儿总有办法,”
傅白一怔,便见她笑了笑,接着说:“我明天就去散修联盟看看,一定有人能炼。”
他正要说“好”,可尚未出口,她却又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
“对了,小白,我储物袋里还残留着一些法宝,明日顺道去卖了,换了灵石请炼器宗的弟子加固一下你府中的防护。”
“还可以去请自在门的人来,多布置几层防护阵法。”
“还有,金砂宗的符篆铺子街上似乎有,再去买些符篆已备不时之需。”
她像是绞尽脑汁在想办法,明明在笑,却分明有些急切和焦躁。
“我从前太过懒散,功法总是一知半解,都怪我不努力,我今日回去就多多参悟。”
“对了,有没有什么速成的功法,即便凶险一点也……”
话尚未说完,便被小徒弟按住肩膀,往后一推,压在了一旁的石墙上。
少女惊讶不已,笑着问:“怎么了这是……”明明笑着,手却在微微发抖。
他认真看着她,眼神温柔。
“师尊,不怪你,我不需要你弥补什么。”
“不要自责,没必要这样逼自己。”
少女一瞬间沉默了。
她迅速低下头,许久之后,低声道:“怎能……不怪我……”
怎能不怪她……
他们明明因为她,平白受了那么多罪……
她那时候年轻气盛,看不惯的事儿总要出头,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不过三个徒弟有她护着,自然无人敢惹。
她盘算的好好的,待她离开时,徒弟们三观成型,修行走上正轨,又背靠宗门,怎样也能茁壮成长。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一离开,他们三个居然就被逐出宗门,他们那时候那么小,一定吃了很多苦,这都要怪她,她应该做的更好……
苦涩无法抑制的蔓延。
她抬手挡住眼睛,低声道:“对不起……”
其实,她刚回系统主空间的时候,系统还问过她,要不要回那个世界看看,当时她连连摇头,直说不要。
好不容易才告别,她真的没有勇气再回去,
现在想来,当时若回头看一眼多好。
傅白抬起手掌,轻轻搁在她头顶,揉了揉她的头发。
“师尊,这不是你的错。”
“我从未怪过你。”
阮冬却半晌不语。
傅白便仔细牵了她的手,将她带出灵魂酒庄,直接回了红尘客栈。
院中静谧,只余花木摇曳之声。
两人在石桌边坐了。
阮冬眼圈发红,她不想徒弟看见这副矫情又脆弱的样子,便一直低着头。
即便徒弟这样说,就没有伤害么?她可是亲眼瞧见那一箱子的传影玉简,若不是心中有伤,怎会一遍一遍的看,又一遍一遍的毁掉?
“砰”的一声轻响。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就见大徒弟搁下了一坛酒。
正是她前些日子用来灌醉他的醉生梦死。
徒弟不说话,默默斟满两杯。
她心里难受,伸手取了一杯,仰头就灌,烈酒入喉,仿佛一团火在烧,四肢百骸都热了起来。
喝着喝着,脑子便混沌起来。
模模糊糊想起从前。
那时候傅白倔强,碎玉清冷,长寒……傻白甜。
傅白与碎玉这性子,从来硬碰硬,亏不少吃,但对方也讨不得好,唯独长寒,年纪最小,顶着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单纯稚嫩,别人说什么都信,真离了宗门,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罪……
这般一想,便是一阵心酸……
眼前一片模糊,她快速用手背擦了擦,又灌了一口酒。
不知喝了多久,模模糊糊的睡着又清醒,一直混混沌沌不得清明,她支撑着爬起来,发现徒儿趴伏在桌面,脸颊埋进臂弯,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啊。
她伸出手,想碰碰他,却迟迟未能落下,就在这时,他腰间系着的传影玉简忽而发出细弱的光亮。
鬼使神差的,她取下了那枚玉简。
打进灵力,黑夜中很快拉出一片光幕,显露出一个仙气渺渺的巨大平台。
阮冬一怔,苦笑不已。
这不就是她在傅白书房中看到的那个玉简么?满满一箱子废弃玉简,都是这个场景。
真是作孽,画面中很快显出她的脸,她不敢看,想立刻关掉。
却听见玉简发出细微的杂音,很快又恢复正常。
她听见了自己冷漠的声音。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了。】
她一愣,她说的明明是,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的徒弟了,怎么会……
难道说……
他抢那么多传影玉简,一边看一边毁坏,并不是因为怨恨,也不是因为愤怒伤心,而是在做这个?
因为自己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才……
原来徒儿他……真的没有怪她……
情绪一瞬间在心口翻涌。
傅白察觉到灵气波动,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甫一清明,便瞧见师尊拿着自己的传影玉简,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他一惊,急忙解释道:“徒儿……不是故意对师尊不敬……我只是……”他顿了顿,好半天才说出后一句,“我只是以为师尊……不会回来了,所以才……”
“如若师尊不喜欢,我现在就……”
手掌蓦然被握住,平常不苟言笑的师尊终于泪崩。
“是我不好,师尊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再受苦。”
傅白没料到一向严格的师尊会说这种话,份外感动。
陷入自个儿情绪中的师尊哭的泣不成声,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认认真真的道:“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轻易离开。”
傅白一怔,低低的“嗯”了一声。
师尊喝多了酒,身子软的不像话,自个儿几乎坐不稳,他便伸手搂了她,她乖乖的闷进他怀里,不再闹了。
半天没动静,他低眸一瞅,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此刻皱着眉,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他刚想将她抱回房间,她却忽而捉住了他的手。
眼泪从紧闭的双眼中涌出,一点一滴的落在交握的双手上,滚烫灼热。
“你当时那么小,一定吃了很多苦,我一想到就心疼……”
傅白红了眼圈:“师尊……”
师尊半梦半醒,哽咽的道:“绝不会抛弃你……长寒……”
傅白:……
呵。
牛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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